輕塵劍的月華在觸及黑洞的剎那,竟如投入沸油的冷水般劇烈翻涌。那只覆蓋著黑色鱗片的巨爪猛地拍出,帶起的罡風(fēng)將明槐序掀飛數(shù)丈,她撞在鎖界柱上,喉頭涌上腥甜——這是她轉(zhuǎn)世以來,第一次在凡界動用如此強度的玄仙之力,靈體與肉身的撕裂感幾乎要將她碾碎。
“師姐!”
一聲焦急的呼喊突然從黑洞深處傳來,模糊得像是隔著萬載時光。明槐序渾身一震,那聲音……是墨淵?可他不是在碎星之戰(zhàn)中,與墮仙首領(lǐng)同歸于盡了嗎?
巨爪趁她分神的瞬間再次襲來,鱗片上的倒刺閃爍著幽綠的毒光。明槐序強提靈力,輕塵劍在身前劃出一道冰弧,冰弧與巨爪碰撞的瞬間,竟被震出蛛網(wǎng)般的裂痕。
“不行,這具身體撐不住玄仙之力的反噬。”她咬碎舌尖,借著劇痛清醒幾分,余光瞥見姬玄正帶著瀾安和初霽沖擊鎖界柱——初霽將凈靈珠貼在石柱上,珠子散發(fā)的白光正一點點吞噬星紋,瀾安則跪在地上,雙手結(jié)印,口中誦念著清虛觀的清心咒,金光順著他的指尖流入石柱,那些原本堅不可摧的星辰鐵,竟開始發(fā)出細(xì)微的碎裂聲。
“再加把勁!星紋在消退!”姬玄的驚鴻劍不斷劈砍著光幕,劍氣與光幕碰撞產(chǎn)生的沖擊波讓他嘴角溢血,卻依舊不肯后退半步。被魔化的修士們正緩緩圍攏過來,他們的動作僵硬如傀儡,指尖彈出的黑色絲絳如同毒蛇,纏向三人的腳踝。
明槐序心中一動,突然想起藥簍里的“醒神香”。那是用西牛賀洲的“鎮(zhèn)魂花”和東勝神洲的“晨露草”混合煉制的,對被魔氣侵蝕的靈識有奇效。她反手從藥簍里抓出一把香灰,屈指一彈,香灰如細(xì)雨般落在那些修士身上。
“呃……”
香灰觸及皮膚的瞬間,修士們突然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黑色瞳孔中閃過一絲清明。其中一個白發(fā)老道更是猛地抱住頭,嘶吼道:“我是清虛觀長老!我不是傀儡!”
“他們還有救!”明槐序心中一喜,可下一秒,血色蓮花突然劇烈震顫,花心的黑洞噴出一股濃黑的霧氣,霧氣落在修士們身上,他們眼中的清明瞬間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動作也變得更加狂暴。
“沒用的!他們的靈識已經(jīng)和血蓮綁定了!”玄風(fēng)道長的聲音從花萼處傳來,他的身體正在被冰龍緩慢凍結(jié),臉上卻帶著詭異的笑容,“除非……你敢用‘星隕術(shù)’,連人帶蓮一起毀掉!”
星隕術(shù)。
明槐序的指尖猛地收緊。那是她在仙界時的成名絕技,以自身仙元為引,召喚隕星砸落,威力足以毀滅半個凡界。當(dāng)年為了封印界壁裂痕,她曾在北俱蘆洲用過一次,結(jié)果導(dǎo)致那里百年寸草不生。
“你在逼我。”她看向玄風(fēng)道長,冰藍(lán)色的瞳孔里翻涌著殺意。
“是又怎樣?”玄風(fēng)道長笑得越發(fā)癲狂,“要么看著魔界大軍踏平凡界,要么親手毀掉這些修士……明槐序,你選啊!”
話音未落,巨爪突然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黑洞里的魔影變得清晰起來——那是一頭體長百丈的魔蛟,頭上生著獨角,鱗片縫隙中流淌著熔巖般的巖漿,剛剛伸出的不過是它的前爪。此刻它正用那雙燃燒著血色火焰的眼睛盯著明槐序,仿佛在看一件久違的獵物。
“墨淵……”明槐序的聲音有些發(fā)顫。這頭魔蛟的氣息,竟與當(dāng)年墨淵的仙獸“玄水蛟”如此相似,只是被魔氣浸染得面目全非。
魔蛟似乎聽懂了這個名字,巨爪頓在半空,黑洞里傳來低沉的嗚咽,像是在痛苦地掙扎。
就是現(xiàn)在!
明槐序抓住這轉(zhuǎn)瞬即逝的機會,輕塵劍脫手飛出,化作一道流光刺向青銅鼎。鼎口的聚魔陣正在高速運轉(zhuǎn),黑霧如龍卷風(fēng)般卷入,界壁裂痕已擴大到數(shù)丈寬,隱約能看到后面灰蒙蒙的天空——那是魔界的穹頂。
“鐺!”
輕塵劍刺在鼎身,竟只留下一個淺淺的白痕。青銅鼎發(fā)出一聲嗡鳴,鼎身的魔紋突然亮起,一股反震之力將劍彈回,明槐序被這股力量掀翻在地,藥簍里的寒鐵掉了出來,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寒鐵接觸到地面的瞬間,整個蓮池突然劇烈搖晃起來。血色蓮花的花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魔蛟的巨爪發(fā)出痛苦的嘶鳴,竟開始一點點縮回黑洞。
“怎么回事?”玄風(fēng)道長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那是什么東西?”
明槐序也愣住了。她撿起寒鐵,觸手處傳來熟悉的溫潤——這是當(dāng)年墨淵用自己的仙骨混合星辰鐵煉制的,本該在碎星之戰(zhàn)中隨他一起隕落,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是……是‘鎮(zhèn)界石’的氣息!”瀾安突然驚呼,他盯著明槐序手中的寒鐵,眼中滿是震驚,“我在清虛觀的古籍上見過記載!鎮(zhèn)界石是當(dāng)年玄仙大人封印界壁時用的核心材料,能壓制一切魔氣!”
明槐序恍然大悟。難怪她總覺得這寒鐵不一般,原來它是鎮(zhèn)界石的碎片!當(dāng)年墨淵定是料到有今日,才特意將碎片留在凡界,等著她來發(fā)現(xiàn)。
“好!太好了!”姬玄的聲音帶著激動,他趁機一劍劈開兩名魔化修士,沖到明槐序身邊,“用它砸向青銅鼎!一定能毀掉聚魔陣!”
明槐序點頭,正欲起身,卻見魔蛟的巨爪突然再次伸出,這一次它的目標(biāo)不是人,而是那塊寒鐵。看來它雖被魔化,卻仍記得鎮(zhèn)界石的威力。
“休想!”明槐序?qū)⒑F拋給姬玄,“你去!我攔住它!”
姬玄接過寒鐵,沒有絲毫猶豫,轉(zhuǎn)身沖向池塘中央。魔化修士們瘋了一樣撲上來,他的驚鴻劍舞得密不透風(fēng),劍光所過之處,黑色絲絳紛紛斷裂,那些修士被劍光掃中,竟發(fā)出解脫般的嘆息,身體化作點點星光消散——他們的靈識終究沒完全泯滅,在最后一刻選擇了自爆,為姬玄掃清障礙。
“多謝各位道友!”姬玄眼眶微紅,腳步卻沒有絲毫停頓。
明槐序這邊已是險象環(huán)生。魔蛟似乎被鎮(zhèn)界石刺激得徹底失控,黑洞里不斷噴出魔氣,她的玄冰劍氣在魔氣中逐漸消融,身上的傷口開始滲血,靈脈傳來針扎般的劇痛。
“師姐……別管我……”黑洞深處再次傳來模糊的呼喊,這一次帶著清晰的哭腔,“毀掉鼎……快毀掉它……”
明槐序的心像被狠狠揪住。她知道,這是墨淵殘存的意識在與魔蛟的本能對抗。
“墨淵,等我。”她低聲說,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她突然做出一個瘋狂的決定。她散去周身的玄冰劍氣,任由魔氣侵蝕自己的身體,同時將所有靈力匯聚到眉心——那里是她轉(zhuǎn)世后隱藏的仙元核心。
“以我殘軀,換你清明。”
她低喝一聲,眉心射出一道瑩白的光束,精準(zhǔn)地刺入魔蛟的巨爪。光束所過之處,黑色鱗片寸寸碎裂,露出下面原本青金色的蛟鱗。魔蛟發(fā)出一聲震徹天地的悲鳴,巨爪上的魔氣如潮水般退去,連黑洞里的魔影都變得稀薄了幾分。
“就是現(xiàn)在!”明槐序?qū)暗馈?/p>
姬玄此刻已沖到青銅鼎前,他將全身靈力灌注在右臂,舉起寒鐵,狠狠砸向鼎身的聚魔陣核心。
“轟隆——!”
寒鐵與青銅鼎碰撞的瞬間,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鎮(zhèn)界石的氣息如海嘯般擴散開來,所過之處,黑霧消融,血色蓮花迅速枯萎,十二根鎖界柱上的星紋徹底熄滅,黑色光幕如玻璃般碎裂。
界壁裂痕處傳來一聲不甘的咆哮,那只剛剛恢復(fù)些許清明的巨爪猛地縮回黑洞,裂痕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玄風(fēng)道長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他的身體在鎮(zhèn)界石的氣息中迅速消融,最后只留下一句怨毒的詛咒:“百年之期已到……‘他’會來找你的……明槐序……”
蓮池恢復(fù)了平靜。
魔氣消散后的紅樹林,葉片重新染上翠綠,樹根處的黑霧化作露水滲入土壤。那些被當(dāng)作蓮種的修士,雖靈識已散,身體卻不再散發(fā)黑氣,只是安靜地躺在蓮葉上,仿佛睡著了一般。
姬玄拄著驚鴻劍,大口喘著氣,手臂上的傷口還在流血,臉上卻帶著劫后余生的笑容。初霽正用凈靈珠幫瀾安處理最后的魔氣,少年周身的金光雖已微弱,眼神卻清澈明亮。
明槐序卻沒動。她望著正在愈合的界壁裂痕,眉心的仙元核心傳來陣陣空虛,身體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剛才那一下,她不僅耗盡了這具身體的靈力,還動用了轉(zhuǎn)世時封印的部分仙元——這意味著,她離徹底淪為凡人,又近了一步。
“你怎么樣?”姬玄走過來,遞給她一瓶療傷丹藥,“剛才太冒險了。”
明槐序接過丹藥,倒出一粒吞下,苦笑道:“沒辦法,那魔蛟……和我一位故人有關(guān)。”
姬玄沒有追問。有些秘密,在經(jīng)歷過生死后,便不再需要刻意探尋。他看向那些修士的尸體,嘆了口氣:“我會通知清虛觀和其他門派來收斂他們的遺骨。”
“嗯。”明槐序點頭,目光落在手中的寒鐵上。碎片表面,竟隱隱浮現(xiàn)出一行字——“星落塵定,前塵可追”。
她的心猛地一跳。
前塵可追?
難道墨淵沒死?
就在這時,瀾安突然指著池塘中央:“那是什么?”
眾人望去,只見枯萎的血色蓮花根部,竟開出一朵小小的白色蓮花。蓮花只有巴掌大,花瓣晶瑩剔透,中心托著一顆米粒大小的金色珠子,散發(fā)著純凈的靈力。
“是‘凈世蓮’!”明槐序眼中閃過驚喜,“傳說中能凈化一切邪祟的靈物,沒想到會在血蓮的殘骸里誕生。”
初霽跑過去,小心翼翼地摘下凈世蓮,金色珠子落在她掌心,竟化作一道流光沒入她的眉心。少女愣了愣,隨即驚喜地說:“我好像……能感覺到周圍的靈氣了!”
瀾安也很驚訝:“初霽你天生靈根閉塞,竟被凈世蓮打通了靈脈!”
姬玄笑道:“這或許就是天道輪回,邪不壓正。”
明槐序看著初霽臉上的笑容,心中卻掠過一絲不安。玄風(fēng)道長最后那句“百年之期已到”,到底是什么意思?還有他口中的“他”,是指墮仙首領(lǐng),還是……
“我們該回去了。”她收起寒鐵,將輕塵劍插回藥簍,“臨安城那邊還需要布防,血蓮教雖退,但難保不會有其他動作。”
姬玄點頭:“我讓林澈帶弟子們過來接應(yīng),我們先去清理一下周圍的魔氣殘留。”
四人沿著海岸線往回走。紅樹林里的鳥鳴恢復(fù)了清脆,海風(fēng)吹來的氣息也變得清新。初霽像只快活的小鳥,嘰嘰喳喳地問著修仙界的事,瀾安在一旁溫柔地聽著,偶爾補充幾句。
姬玄走在最后,看著明槐序的背影。陽光下,她的發(fā)梢泛著淡淡的金光,藥簍里的忘憂草散發(fā)著清香。他突然覺得,或許不必知道她的過去,只要能一起守護(hù)這個凡界,就已足夠。
明槐序卻不時回頭望向界壁裂痕消失的方向。寒鐵在她袖中微微發(fā)燙,仿佛在提醒她——
百年前的債,還沒還清。
前塵的羈絆,也遠(yuǎn)未結(jié)束。
她隱隱有種預(yù)感,這場風(fēng)波,才剛剛開始。而那個沉睡了百年的名字,或許很快就會再次響徹三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