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海的海面掀起驚濤駭浪。
海底石柱上的古文字紅光暴漲，映得墨淵左眼的黑氣如活物般翻騰。他猛地轉身，望向西北方——那里的天際線正被一團灰霧籠罩，霧中隱約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帶著令人牙酸的腐蝕氣息。
“是‘噬魂鎖鏈’。”明槐序握緊輕塵劍，指尖沁出冷汗，“斬妖盟的鎮派法器，專能吞噬修士靈力，只有盟主和幾位長老能催動。”
墨淵的臉色沉得像要滴出水：“看來他們不止想滅口，還想連你一起拿下。”他突然抓住明槐序的手腕，將一枚金色鱗片塞進她掌心，“這是我的逆鱗，能擋三次致命攻擊。等下混戰起來，別管我，先去找姬玄。”
“你想做什么？”明槐序攥緊鱗片，那上面還殘留著他的體溫，與記憶中仙尊的溫潤截然不同，帶著魔氣特有的冰涼。
“做我該做的事。”墨淵的右眼閃過一絲決絕，轉身沖向灰霧，玄色長袍在風浪中獵獵作響，“告訴姬玄，鎖魂塔的禁制，用凈世蓮的花粉能破！”
話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金光撞入灰霧。緊接著，霧中傳來劇烈的碰撞聲，夾雜著骨骼碎裂的脆響和非人的嘶吼，顯然墨淵一出手便是殺招。
明槐序沒有猶豫。她知道墨淵的用意——他在為她爭取時間。掌心的同心蠱蟲卵燙得驚人，姬玄的氣息就在西北方十里外，卻被一股強大的結界困住，靈力波動時斷時續，顯然情況危急。
她祭出輕塵劍，踩著劍鞘掠出海面，身后的無妄海正在墨淵與灰霧的激戰中劇烈翻涌，石柱上的古文字開始剝落，言靈咒的力量正在被強行撕裂。
“果然是你。”
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明槐序猛地回頭，只見灰霧中走出個穿著紫袍的老者，鶴發童顏，手里拄著根龍頭拐杖，正是斬妖盟的現任盟主，凌云長老的弟子——風正豪。
“風盟主。”明槐序的劍尖微微下沉，“沒想到你真的會來。”
風正豪嘆了口氣，拐杖在海面上輕輕一點，激起一圈漣漪：“明姑娘是玄仙轉世，本不該插手凡界紛爭。可你偏要護著姬玄那小子，偏要管鎮界石的閑事……”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紅光，“這就由不得你了。”
話音剛落，他身后的灰霧中突然沖出數十名黑袍修士，每人手里都牽著一條噬魂鎖鏈，鎖鏈的另一端纏著個奄奄一息的修士——正是各大門派派去蓮池駐守的弟子。
“你把他們怎么了？”明槐序的聲音冷了下來。這些修士的靈力被鎖鏈吸得一干二凈，丹田處凹陷下去，顯然被廢了修為。
“廢物罷了。”風正豪的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留著也是浪費靈根，不如用來喂養‘蓮種’。”他突然提高聲音，“姬玄！你看清楚了！這就是你護著的玄仙，她連自己人都救不了！”
灰霧的另一側傳來姬玄的怒吼：“風正豪！你敢動他們試試！”
明槐序循聲望去，只見姬玄被困在一個透明的結界里，驚鴻劍插在結界中央，劍身布滿裂紋，顯然他已嘗試過突圍。林澈倒在他腳邊，胸口插著半截鎖鏈，氣息微弱。
“想救他們？”風正豪笑得得意，“很簡單。把鎮界石碎片交出來，再自毀仙元，我就放了他們。”
“你做夢！”明槐序的玄冰劍氣瞬間凝聚，“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殺我？”風正豪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明姑娘可知，你現在的仙元，連當年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而我……”他猛地扯掉胸前的衣襟，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血色蓮花紋，“早已借魔氣重塑了靈脈，你以為你打得過我？”
明槐序瞳孔驟縮。那些蓮花紋與蓮甲衛身上的如出一轍，只是更加密集，顯然風正豪早已投靠了血蓮教，甚至可能……他就是血蓮教的幕后主使之一！
“看來你明白了。”風正豪撫摸著胸口的花紋，眼中閃過癡迷，“魔氣才是最純粹的力量！那些所謂的仙門正道，不過是守著腐朽規矩的廢物！”
他突然一揮手，黑袍修士們同時拉緊鎖鏈。被困的修士發出凄厲的慘叫，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化作一道道白光被鎖鏈吸入，最終匯入風正豪的體內。他的氣息以驚人的速度暴漲，拐杖頂端的龍頭竟睜開了眼睛，射出兩道紅光。
“姬玄！”明槐序心急如焚，卻被風正豪死死纏住。對方的修為明明只是元嬰期，卻借著噬魂鎖鏈的力量發揮出化神期的實力，更難纏的是，他對玄冰劍氣的弱點了如指掌，顯然研究她很久了。
“師姐！用星隕術！”
墨淵的聲音突然從灰霧深處傳來，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吟。明槐序余光瞥見一道金色巨龍沖破霧層，龍爪上抓著個血肉模糊的人影——正是本該“戰死”的凌云長老！
“爹！”風正豪驚呼，攻勢瞬間亂了分寸。
就是現在！
明槐序抓住這轉瞬即逝的破綻，將鎮界石碎片拋向姬玄的結界：“姬玄！用碎片砸結界！”
姬玄會意，拼盡最后一絲靈力催動驚鴻劍。劍光與碎片碰撞的瞬間，結界發出一聲脆響，裂開一道縫隙。林澈掙扎著將一個瓷瓶從縫隙塞出去：“姑娘！這是初霽姑娘留下的凈世蓮花粉！”
瓷瓶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精準地落在明槐序手中。她拔開瓶塞，淡黃色的花粉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接觸到噬魂鎖鏈的瞬間，鎖鏈竟像冰雪般融化了。
“不可能！”風正豪目眥欲裂，“凈世蓮不是被那丫頭吸收了嗎？”
“誰告訴你凈世蓮只有一朵？”明槐序冷笑，將花粉撒向被困的修士。花粉所過之處，鎖鏈紛紛斷裂，修士們雖然虛弱，卻保住了性命。
墨淵趁機將凌云長老擲向風正豪：“接住你的好師父！”
風正豪下意識地接住凌云長老，卻發現師父的丹田處插著根金色的骨刺，骨刺上的魔氣正順著他的手臂蔓延。
“是你……算計我……”凌云長老氣若游絲，眼中滿是怨毒，“你根本不是要復仇，你是想……”
他的話沒說完，身體便化作黑煙，被骨刺吸收。風正豪的手臂突然爆開，黑色的血液濺了他滿臉，胸前的血色蓮花紋開始瘋狂閃爍，顯然魔氣失控了。
“啊——！”風正豪發出痛苦的咆哮，拐杖掉在海里，整個人被黑氣包裹，“我要你們一起陪葬！”
黑氣中伸出無數只骨爪，抓向在場的每個人。明槐序連忙擋在結界前，輕塵劍舞得密不透風，卻還是被骨爪撕開了數道傷口，鮮血滴落在海面上，竟讓無妄海的海水沸騰起來。
“師姐！”墨淵的巨龍撞開黑氣，龍爪將明槐序護在身后，“快帶姬玄走！我來拖住他！”
“那你怎么辦？”明槐序看著他鱗片上不斷擴大的黑斑，那是魔氣反噬的跡象。
“我自有辦法。”墨淵的龍尾橫掃，逼退黑氣，“記住，鎖魂塔的第三層，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姬玄終于沖破結界，拉起林澈沖到明槐序身邊：“我們一起走！”
“沒時間了！”明槐序將凈世蓮花粉塞給姬玄，“這是破鎖魂塔禁制的關鍵！你去救其他被擄的弟子，我幫墨淵！”
“不行！”姬玄反對，“他是魔……”
“他現在是友非敵！”明槐序打斷他，玄冰劍氣再次凝聚，“快走！”
姬玄看著她決絕的眼神，又看了看被黑氣吞噬的風正豪，最終咬了咬牙：“我在鎖魂塔等你！”他背起林澈，帶著幸存的修士，化作一道劍光消失在天際。
黑氣中的風正豪已經完全魔化，身體膨脹到數丈高，變成個由鎖鏈和骨爪組成的怪物，嘶吼著撲向墨淵。金色巨龍與黑色怪物在無妄海上空激戰，海水被攪成漩渦，石柱上的古文字徹底剝落，言靈咒的力量蕩然無存。
“墨淵！用鎮界石！”明槐序將碎片擲向巨龍。
墨淵張口接住碎片，龍口中爆發出耀眼的金光。金光與黑氣碰撞的瞬間，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無妄海的海面被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海水倒灌，形成一道壯觀的瀑布。
明槐序被氣浪掀飛，在空中看到了令她永生難忘的一幕——
金色巨龍用身體纏住黑色怪物，將鎮界石碎片按在怪物的眉心，然后對著她的方向，緩緩低下了頭，右眼的鎏金光芒溫柔得像當年仙門的月光。
“師姐，保重。”
他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清晰而決絕。
緊接著，金光與黑氣同時爆炸，將整個無妄海籠罩。明槐序被氣浪推著，不由自主地向西北方飛去，最后重重地撞在一座黑色的山壁上，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一陣刺骨的寒意中醒來。
眼前是一座高聳入云的黑色塔樓，塔身布滿了鎖鏈，鎖鏈上掛著無數骷髏頭，每個骷髏的眼眶里都跳動著幽藍的火焰——正是斬妖盟的禁地，鎖魂塔。
塔下站著個人影，聽到動靜后轉過身，正是姬玄。他的左臂纏著繃帶，臉上還有未干的血跡，看到她醒來，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你醒了。”
“墨淵呢？”明槐序掙扎著站起來，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
姬玄沉默片刻，遞給她一塊焦黑的鱗片——正是墨淵之前給她的逆鱗，此刻已失去光澤，布滿裂紋。
“無妄海的爆炸中心，只找到這個。”他的聲音很輕，“還有……這些。”
他從懷里掏出幾塊破碎的玉簡，上面刻著殘缺的文字，正是《清虛觀秘錄》中缺失的部分——記載著碎星之戰后，凌云長老如何勾結墮仙，如何篡改歷史，如何將墨淵的仙骨煉制成鎮界石碎片，以及……血蓮教的真正目的，是復活被封印在鎖魂塔底層的墮仙首領。
明槐序的手指撫過玉簡上的“墨淵”二字，淚水終于忍不住落下。
原來他說的“答案”，是這個。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活著離開無妄海。
鎖魂塔的鎖鏈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塔頂的黑霧開始旋轉，隱約能看到一張巨大的臉在霧中浮現，嘴角勾起詭異的笑容。
“看來，最后一塊鎮界石，要由我親自來取了。”
墮仙首領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喪鐘，在山谷間回蕩。
明槐序擦干眼淚，握緊輕塵劍，掌心的逆鱗傳來最后的溫熱。
她知道，該去完成墨淵未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