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高人預言,她這一生會經三劫,一次奪情,二次奪念,三次奪命。
聽著頭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溫臨江猛然驚醒。
她手搭在了突突跳動的太陽穴上,閉上眼睛,又是那火海煉獄的場景,連野火一寸一寸侵蝕的痛楚都是那樣的真切清晰。
她一時都有些分不清楚,這是噩夢,還是發生過的場景。
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噩夢所驚醒,還是房頂上那一連串嘈雜的腳步聲吵醒的,
緩了片刻之后,
溫臨江再次睜開了雙眼,迷離的眼神,正對著掛滿了蜘蛛網的房梁發呆。
看著“噗噗!”掉落的墻灰,落進桌子上的血碗里,一時都有些好奇,在房頂上蹦跶的是人還是鬼。
她總覺得最近發生的事情不太對勁。
這是師父失蹤的第二十三天。
也是她被噩夢纏身的第二十三天。
她知道,這是預言中的劫難將近,
可師父的突然失蹤,又讓她陷入了手足無措之境。
要知道,師父是她最依賴也是最信任的人了,
為了借助師父的能力,避免劫難的降臨。
溫臨江帶著師姐姜桃便靠著師父留下的引路蝶追蹤到了邊陲荒村,
這里白天只有寥寥幾戶人家。
想著先借義莊修整兩三天。
可每到夜晚,卻熱鬧的不像話。
聽別人說,這里是瀛洲的古戰場。
腳下的任何一寸土地,都埋藏著三四具骸骨。
此時正值夜半三更,明月高懸于院中。
“墳頭近了就是好,沒事兒還能多嘮嘮。”
她揉了揉發脹的腦袋,視線不留痕跡的掃過籠子里面沉睡的紅蝶,最終落到了,一旁靠著墻角手搭在劍上,時刻保持警惕的姜桃身上,
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輕笑,
“桃兒,以后師父咱們也埋在一塊兒”
姜桃白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溫臨江翻了個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沒睡下多大一會兒。
約莫著天蒙蒙亮。
又是一陣吵鬧聲由遠及近。
“哎喲,官爺,不得了了,這究竟是誰弄的,想要害我們李家村,簡直是喪盡天良啊!”
“先別說這些了,李家村最近可發生過什么怪事兒。”
“這倒沒有,李家村連個外人都沒來過,就只有我給你提到的那兩個姑娘,在義莊借住了幾宿。”
“那兩個姑娘長什么樣子。”
“喲!那長得倒是標志,看著年紀也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就在這院兒里面,我領您去看看。”
聽著外面的拍門聲響起。
溫臨江一瞬間清醒了過來,看著關在籠子里面血紅色的引路蝶,騷動不安,振翅亂飛。
下面還擺放著一碗沒喂完的血。
這場面讓別人看到還不得誤以為是妖女。
她一骨碌從棺材板子上面爬了起來。
此時姜桃拔劍正欲往外走。
這架勢看上去非常像是去打架的。
溫臨江怕她把事兒鬧大,連忙攔住了她,“我去……”
拍門聲逐漸急促。
“溫姑娘,姜姑娘,你倆在里面嗎?出來開個門唄。”
“起開,這么久不開門,定然是有鬼,讓我來!”
溫臨江隨手攏了一下頭發,走了出去,剛走到院子里面。
就聽到了一腳惡狠狠的踹門聲。
破舊的大門隨之劇烈的晃動。
“吱呀吱呀。”響個不停。
在下一腳即將落下之時,溫臨江一把拉開了院門。
正對上捕頭剛抬起來的腳。
她側著腦袋,往后退了幾步,認出了跟在捕頭身側的人正是給她們安排住處的李大娘,
雖然只見過一面,但她腰間掛滿了香囊,詭異的幽香雜糅在了一起,實在令人記憶深刻,
溫臨江淡然開口問道,
“大娘,可有何事?”
她的身姿高挑纖細,身著一身單薄的青衫,烏黑的長發由翠綠玉簪挽著,側編在了身前,襯的一張小臉膚若凝脂,眉間的一點朱砂痣猶如畫龍點睛般將整個人映得顧盼生姿。
捕頭尷尬地放下了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姑娘,冒犯了。”
溫臨江微微挑眉,還沒開口說話,視線卻先被門外的一具躺著的尸體所吸引。
薄薄的晨霧中夾雜著一股濃烈的焦味兒,就像是腐朽的罐子打散在了空中。
她一愣,就像是夢中的火海再次映在了眼前,連忙走了出去,這才發現,尸體不止一具。
這些尸體像是剛從火場里面搬出來,各個被燒得面目前全非。
她壓下了心中的不安,佯裝驚訝地捂住了口鼻。
李大娘焦急地跨步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殷切的眼神死死盯著她,
“小姑娘,昨晚你可聽到了什么動靜?”
她的手勁兒極大,溫臨江胳膊被拽的生疼,抽了兩下還抽不出來。
溫臨江嘆了一口氣兒,有些古怪的看著她,這么激動做什么?
但想到了昨晚房梁上的腳步,她眸光一沉,搖了搖頭。
“嘿!這不可能啊!”李大娘直呼奇了怪了,“就昨晚上出來的。”
從她的描述中,溫臨江拼湊出來了一個事情的真相。
李大爺早起去地里面干農活,想著要經過義莊還直嫌晦氣。
還沒走到呢,老遠就瞅見什么東西堆在了義莊門口,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
待他靠近,仔細一看,
這還了得,竟然是一具具被烤焦的尸體。
這可嚇得他屁滾尿流,連忙回家喊著兒子就去報了官。
自己被嚇得臥床不起。
李大娘接著道,“我家地都在東邊呢,我說老頭子怎么往這兒走,肯定是中了邪。”
“中邪?!”溫臨江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大娘啊!你可知道李大爺是什么時候出的門嗎?”
“這……”
大娘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垂下了眼簾,
“天還沒亮,我起來上茅房的時候他就不在了。我還想著難得勤快一次呢,結果又碰到了這檔子事兒。”
“哦~這樣啊……那看來的確很早。”
溫臨江眼底滑過一抹譏笑,“這中了什么邪,還真不好說呢。”
此時的尸體已經被幾個捕頭一一擺在了地上,十幾具尸體有男有女,后面還跟著一個仵作檢查著。
溫臨江大致掃了一眼。
這些尸體幾乎都被燒成炭了,只能憑借著未干的尸油看出來死的時間不長。
她蹲下撿起一塊兒殘留的衣角,看這衣角樣式,挺復雜的,不像是他們這里的人。
仵作抬眸瞥了她一眼,并沒有多說什么。
“這大清早的難不成鬧鬼了?”
踹門的捕頭一籌莫展,站在原地支著腦袋一句一句的嘟囔著,
“這附近也沒聽說過有什么火災發生,這些尸體到底是哪來的呢?你們李家村可有沒有失蹤的人口?”
“沒有!”
李大娘斬釘截鐵地否認道,
但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應過于強烈,趕忙垂下了眼眸,低聲補充道,
“沒有,我們李家村的人鮮少外出。”
這一舉動很快就引起捕頭的懷疑,“真的嗎?”
此話一出,溫臨江為了騰地方又往前走了幾步。
這些尸體確實來得很蹊蹺。
還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估計又是一樁無頭懸案,想要隨便拉人頂罪呢。
她剛嘆了一口氣,李大娘被逼急了,撲上來又抓住了她的胳膊,
“溫姑娘,你倒是說句話啊,另外一位姑娘呢,她拿著刀應該是習武之人,肯定會聽到什么的。”
這下子拽的突然,連帶著溫臨江的心頭都是一顫,面色都白了三分。
她差點沒站穩,一頭栽到尸體上。
下意識就看向了院子里那扇緊閉著的大屋門。
“原來如此,那這事兒就好辦了。”
踹門捕頭恍然大悟,
“我說呢,姑娘你看著年齡不大,怎么就敢住在義莊里面了呢,習武之人五感強于一般人,我去見見她。這事兒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大娘在胡說什么呢。”
溫臨江忍下了心頭的不適,將她從身上扒了下來,手從她的腰間擦過,不留痕跡地扯下一個香囊悄無生意地踩進了尸體下面。
接著又若無其事地反手扣在了李大娘的肩膀上,領著她走到了另外一邊,
“劍而已,壯膽用的,我妹妹脾氣可不好,官爺您盡管去問。”
看溫臨江面不改色絲毫不像說謊的模樣。
捕頭也不啰嗦,抬腳就往院子里面走去。
這時,卻突然聽到仵作一聲驚呼,“大人,有線索。”
踹門捕頭的步子一頓,連忙折返了回來。
接著就只見仵作從焦炭之中,提出了一個烏黑的香囊。
溫臨江微微挑眉,斜眼看向了李大娘的腰間,“大娘,這是不是你們村子里面的人啊!”
李大娘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臉色一變,勉強維持著鎮定,反駁道,
“胡說,我們村子里面的人我怎么會不知道。”
溫臨江撇了撇嘴,一本正經地瞎扯道,
“這都被燒成黑炭了,估計親娘來了都看不出來,您又是怎么能一眼認出的。何況,這香囊跟您的好像啊……還遇火不焚呢。”
仵作同時也看向了李大娘,打量的視線游走在她腰間懸掛的香囊,若有所思道,
“我倒是聽過有這種布料的存在,嘖……乃是由人油所煉制。”
這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踹門捕頭瞇著眼睛看著李大娘,
“這是什么情況啊,你不是說在我們來之前沒碰過這些尸體的嗎?”
李大娘簡直是百口莫辯,“你……你們……”
就在這時,只聽“哐當!”一聲巨響。
姜桃踹門走了出來,“吵死了!”
李大娘好像看到了救星般撲了上去,“好姑娘,他們想要冤死我,你昨晚可聽到了什么嗎?”
姜桃懷抱著劍,冷冷掃了她一眼,“聽到了,不是你。”
李大娘猛一拍手,“嗐!我就說嘛……”
姜桃看著她就差喜極而泣的眼睛,用最平靜的語氣說著,“是李大爺,在拋尸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