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村外的光棍閑漢們,正是想中了這一點,常有意無意上門打探她的心思。可無論對方怎么好說歹說,柳玉真都板著臉一一回絕。
顧影剛剛下葬,她并無再嫁的心思。
一來是與顧影感情深厚,不愿做對不起他的事,二來則是她與顧影成婚四年,也沒生個一兒半女。
村里人都常講幾句閑話,更何況是盼著兒孫滿堂的夫家。幸好顧家沒有難纏的婆婆催磨,不然像她這樣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早被攆了出去。
顧影從前常說經濟繁榮的地方,民風大都正直善良。河對岸的百花縣以鹽井、茶山聞名,人杰地靈、往來頻繁。縣中百姓皆以誠信為本,無論是鰥寡孤獨還是老弱病殘,都能找到一份養活自己的活計。
柳玉真早便對此地心生向往。
如今她新寡守節,在這鄉下無依無靠,也沒個族人兄弟幫襯,很難不被人欺負。雖有厲捕快常來照應,可他總是要成家立業的,往后少了他的照拂,自己的日子便難以安生。
如此想來,還是要早做打算的好。
柳玉真打定主意,存夠錢后便啟程去河對岸生活,也好看看顧影生前常去的街道是何風景。
她下定決心攢錢,特意找到村里一頗有人脈的李大娘,從她嘴里打聽到一個力所能及的活計。
縣里青樓的姑娘們酷愛繡花手帕,又舍不得花錢去繡坊買成品,便想到買好針線,交由鄉下手巧的婦人去做。花樣雖比不得秀娘精美,卻勝在便宜耐看,也算是門長久的活計。
李大娘可憐她一個寡婦討生活不容易,便將手中的針線活交與她做,還細細叮囑了許多青樓姑娘們喜好的花樣。
柳玉真閑來無事也常在家中繡花繡碟,這些樣式對她來說都不算難事,便點頭應下。
二人雖是同村,可柳玉真不常出門與村里人打交道。李大娘怕她拿了針線跑路,還特意收了十文錢押金,約定好到了交貨時間便會退還,這才各自離去。
柳玉真歡喜的接下這份活計,帶著針線回了家,在院里一繡就是好幾個時辰。
因青樓的姑娘要得急,自己又是頭一遭交貨,著意討個好口碑,于是連夜刺繡,熬得眼睛都紅了,兩只手兒全是針眼也不愿休息。
厲飛羽前來送東西時,偶然發現,很是心疼。冷著臉將荷包里的碎銀子全倒出來,交到她的手中,鄭重其事道:“我厲飛羽雖不是大富大貴,卻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你且放一百個心,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絕不教你吃半點兒苦。這個月的俸祿只剩這些,你先花用著,下個月一發銀子,我立刻拿來給你。”
托付身家體己這樣大的事,可是夫妻之間才該做的。柳玉真先是吃了一驚,見他眼神堅定,不像說笑,立時紅了耳朵。又聯想到他這幾日的噓寒問暖,一時明白過來他的用意,心里是又慌又喜。
她不過是個目不識丁的寡婦,如何值得厲飛羽這樣體面的人兒為她勞心勞力。
更何況他這么做,家里人可知道?
他還未娶媳婦,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將他來此的消息添油加醋給傳了出去。知道的夸他有擔當,愿意照顧友人的寡妻,不知道的還不定怎么編排,往后還有哪個好姑娘愿意與他相好。
柳玉真百般推辭,堅決不肯收下他的錢財。生怕因為自己連累了他,一連幾日都避著他,不肯見他,甚至連對方提著東西找上門來時,也只是冷淡地隔著門板和他說兩句話。
厲飛羽在見過她婀娜的身段后,哪里肯就此放過。早便將她歸為囊中之物,勢在必得,她回避也好,拒絕也罷,面上只做不知,依舊照常過來獻殷勤。
這天晌午,他提上一籃子好酒好菜,又來村里尋柳玉真。
遠遠的便看見她家院門敞開一道小口,門外一地女人家的小腳印,看起來凌亂無序,像起過爭執,甚至連門閂也躺在不遠處的野草地里。
他心里一緊,來不及想什么禮數名聲,直接推門而入。
剛好瞧見柳玉真坐在院中的矮凳上,哭哭啼啼的收著針線,眼睛紅彤彤的含著淚水,那樣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又飛速移開。
委屈巴巴的模樣,看得厲飛羽的心魂都跟著飛了出來,硬是不顧她的勸阻,進到院里,捧著她的手輕輕吹了吹:“這是怎么了?”
面對他這份親昵,柳玉真有些無所適從,嬌羞的收回手,背過身故作從容道:“多謝厲大哥關心,我只是被風迷了眼睛,一時有些不適。”
見她轉身便要回屋,厲飛羽生怕與她說不上話。仗著身高腿長,三兩步站到她前面攔住去路,柳玉真一個不慎,便牢牢摔進他的懷中。
男人身上的味道與女人很是不同,聞起來是熱的、硬的、高的、壯的、挺拔的、威武的,也是可以令人安心依靠的。
厲飛羽的身手從來也不比顧影差,肌肉生得結結實實,叫她撞了個滿懷。柳玉真鼻頭一酸,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掉,一時竟顧不上男女有別。
厲飛羽下意識伸出手,摟向她的纖腰,卻想起她這幾日的有意回避,生怕過早行動會嚇著她,得不償失。遂挺起胸膛單手扶住她的手腕,仍由呼吸噴灑在她的頭頂。
看著那幾縷青絲搖曳,心里生出一種莫名的滿足,“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你卻不同我講,還幫著那些欺負你的人隱瞞我?”
“不是的。”
柳玉真回過神來,手忙腳亂的與他拉開距離。
厲飛羽亦步亦趨,隨她一同進到屋里,看著她羞怯,想同自己說話又不敢的模樣,很是開心。
看來經過他這幾日的殷勤照顧,柳玉真對他也絕非全無心思。
厲飛羽其實早便在縣里聽到些風聲。
與她交易的那個大娘,將婦人們繡好的帕子,全都偷帶去河對岸高價賣了,一分錢也沒付給柳玉真,還壓著她的押金不退。
他正是放心不下,這才推脫掉公務,趕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