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入口處，松本健太郎手中的南部十四式手槍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許清遠盯著那個黑洞洞的槍口，汗水順著脊背滑下。潮濕的霉味混合著松本身上淡淡的檀香，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詭異氣息。
“把信交出來。“松本的聲音像一把生銹的刀緩緩割開空氣，“那是我外祖父的遺物。“
許清遠的手按在胸前口袋上，隔著布料能感覺到那封信的輪廓。地窖里唯一的光源是松本身后手下舉著的強光手電，刺眼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投射在斑駁的磚墻上，像一尊扭曲的雕像。
“你外祖父是戰犯，“許清遠強迫自己穩住聲線，“這封信是我祖父寫的，與中村健一有什么關系？“
松本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金絲眼鏡后的眼睛瞇成一條縫。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個皮質筆記本，小心翼翼地翻開。
“1945年3月9日，“他念道，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今日終于追查到許墨林下落，卻在審訊中得知那批文物已被轉移。此人頑固不化，竟敢嘲笑帝國文化使命。明日將押往上海，交由特高課處置——中村健一。“
松本抬起眼睛：“這是我外祖父最后一篇日記。第二天，他在東京大轟炸中喪生。“他猛地合上筆記本，“而許墨林活了下來，還帶走了屬于我們家族的東西！“
許清遠后背抵上冰冷的磚墻。祖父的日記里從未提過被俘細節，這段歷史竟以如此方式重現。他注意到松本手中的筆記本扉頁印著菊花紋章——那是日本皇室的象征。
“你管掠奪叫'文化使命'？“許清遠故意提高音量，手悄悄沿著墻壁摸索，“中村健一不過是日本軍國主義的走狗！“
松本的臉瞬間漲紅，手槍微微顫抖。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許清遠猛地抓起地上一把生銹的鐵鏟砸向手電?！芭?！“槍聲與玻璃碎裂聲同時響起，黑暗瞬間吞噬了整個地窖。
許清遠趁機滾向一側，肩膀撞上一個木箱。黑暗中傳來松本的怒吼和雜亂的腳步聲。他屏住呼吸，貼著地面向記憶中的地窖深處爬去。
指尖突然觸到墻壁上的凹痕。許清遠停下動作，仔細摸索——那是一個刻在磚石上的箭頭，旁邊還有幾個模糊的數字：1937.11。祖父的筆跡！
“許先生，“松本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伴隨著手電重新亮起的刺眼光束，“你逃不掉的。這棟房子每個出口都有人把守。“
許清遠借著箱子的掩護，順著箭頭方向繼續摸索。墻壁上又出現一行小字：“東七步，磚可移“。他的心跳加速——這是祖父留下的逃生路線！
“你知道嗎？“松本的聲音越來越近，“我外祖父一生最引以為傲的，就是為天皇陛下收集了三百件中國藝術品。唯獨那幅《臘梅山禽圖》，他至死都念念不忘?！?/p>
手電光掃過許清遠藏身的木箱，他急忙縮身。松本繼續說著，語氣中帶著病態的狂熱：“那幅畫的精妙之處在于，宋徽宗用金粉勾勒山禽羽毛的手法...“
許清遠一邊聽著松本的自言自語，一邊向東挪了七步。果然，一塊磚石微微凸出。他用力一推，磚塊松動，露出后面一個小小的暗格。
“...所以當我發現許墨林的孫子在研究廬山文物時，“松本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近，“我知道命運終于給了我彌補家族遺憾的機會?！?/p>
許清遠的手伸入暗格，摸到一個金屬物體。就在這時，手電光直射他的眼睛。
“找到你了?！八杀纠湫χ呓?，手槍重新對準他的眉心，“現在，把信給我?！?/p>
許清遠瞇起眼睛，手中緊握剛從暗格里取出的東西——一把老式鑰匙。但更讓他震驚的是暗格里的另一樣東西：一疊發黃的紙張，最上面赫然印著“金百合計劃江西地區文物清單“。
“看來我們都有新發現?！八杀镜哪抗庖脖荒切┪募曇粢蚺d奮而顫抖，“我外祖父的清單...原來藏在這里！“
許清遠趁機將鑰匙塞進袖口，腦中飛速運轉。祖父不僅留下了逃生路線，還藏了最關鍵的證據！他必須爭取時間。
“你永遠得不到那些文物，“許清遠直視松本，“就像中村健一永遠得不到我祖父的尊重一樣。“
松本的臉瞬間扭曲，舉槍的手因憤怒而顫抖。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地窖上方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紛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
“警察！不許動！“
松本臉色大變，轉身向聲源處開了一槍。許清遠趁機撲向暗格，抓起那疊文件塞進襯衫?；靵y中，他聽到程雪的喊聲：“清遠！你在下面嗎？“
“這里！“許清遠大喊，同時抄起一根木棍砸向最近的手下。那人吃痛倒地，手電滾落，光線亂晃中他看到松本正向地窖深處的陰影退去。
“攔住他們！“松本對剩余的手下吼道，自己卻轉身逃向一個許清遠從未注意到的狹窄通道。
許清遠想追上去，卻被兩個壯漢攔住去路。就在僵持之際，一道身影從樓梯躍下，手持滅火器一陣猛噴。白色粉末瞬間充滿地窖，嗆得人睜不開眼。
“走！“程雪拉住許清遠的手腕，“外面有警察！“
兩人跌跌撞撞沖向樓梯，身后傳來松本手下的咒罵聲。沖出地窖口時，刺眼的陽光讓許清遠一時目眩。三名警察正控制住一個試圖逃跑的壯漢，但松本已不見蹤影。
“他跑了，“程雪氣喘吁吁地說，“但我們抓到了兩個同伙?！?/p>
許清遠這才發現程雪右臂有一道血痕，制服袖子被劃開一道口子?！澳闶軅?！“他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臂。
“沒事，擦傷而已?！俺萄┟銖娨恍?，“比起我曾祖母1940年在香港從日本人手里救學生時挨的那刀，這算什么。“
一位年長的警官走過來：“許先生，我們需要你的證詞。這些人是...“
“日本右翼分子，“許清遠從襯衫里掏出那疊文件，“他們想銷毀日軍掠奪文物的證據。這是1937年的原始清單，我祖父藏在地窖里的?！?/p>
警官翻看文件，臉色越來越凝重：“這上面連每件文物的預計拍賣價都標得清清楚楚...我得立刻上報?！?/p>
回到相對安全的老宅客廳，許清遠終于有時間仔細檢查那把鑰匙。銅質鑰匙柄上刻著“九江銀行1936“幾個小字，齒紋依然清晰。
“這可能是祖父留下的另一條線索，“他低聲對程雪說，“松本不知道我們找到了這個?！?/p>
程雪點點頭，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布袋：“我在樓上你祖父的臥室找到這個。藏在床板下的暗格里。“
許清遠打開布袋，倒出一枚褪色的銅制懷表。表蓋打開后，里面是一張小照片——年輕的許墨林和沈雨棠站在廬山圖書館前，背后是1937年夏日的陽光。
“他們笑得真幸福...“程雪輕聲道，手指輕撫照片。
許清遠翻過懷表，發現背面刻著一行小字：“若他日山河無恙，與君重游含鄱口。“
“這是他們的約定，“許清遠喉嚨發緊，“也是我們的責任?！?/p>
窗外，警笛聲漸漸遠去。但兩人都知道，松本不會就此罷休。那些文物，那段歷史，還有兩代人未完成的誓言，都等待著他們去守護和實現。
許清遠握緊懷表和鑰匙，望向墻上祖父的照片。八十年的風雨過后，這場跨越時空的守護，終于交到了他們手中。松本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扭曲變形，他顫抖的手指扣在扳機上：“最后問一次，信在哪里？“
許清遠后背緊貼著潮濕的磚墻，右手在身后摸索到一塊松動的磚石。他盯著松本手中那把南部十四式手槍的槍管，突然注意到槍身上的皇室菊花紋——這把槍很可能是中村健一的舊物。
“在你外祖父的日記里，“許清遠故意放慢語速，“有沒有提到他如何折磨我祖父？“
松本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帝國軍人從不對囚犯施虐！你祖父——“
就是現在！許清遠猛地將磚塊砸向松本身后的手下，同時撲向左側。槍聲在地窖中炸響，子彈擦著他的肩膀劃過，火辣辣的疼痛讓他悶哼一聲。混亂中他撞開那塊刻有“1937.11“的磚石，露出后面黑黝黝的洞口。
“攔住他！“松本的怒吼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
許清遠半個身子已經鉆進洞口，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住腳踝。他拼命踢蹬，鞋跟似乎擊中了什么柔軟部位，身后傳來一聲痛呼。借著這個空隙，他完全鉆入洞中，卻在爬行時摸到一疊紙張。
手電光從身后照來，許清遠就勢一滾，躲進一個凹室。借著微弱的光線，他看清手中文件——那是一份日文清單，頂端印著“金百合計劃江西地區特別文化財收集目錄“，下面密密麻麻列著數百件文物，每件都標注了來源、估價和預定運送日期。在《臘梅山禽圖》條目旁，有人用紅筆批注：“天皇陛下特別指定“。
許清遠的心臟狂跳——這就是日軍掠奪文物的鐵證！他剛要把文件塞進襯衫，松本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
“原來藏在這里！“
一只冰冷的手槍抵上他的太陽穴。松本的另一只手伸向文件，眼中閃爍著病態的狂熱：“這是我外祖父畢生的心血...“
“砰！“
一聲巨響從地窖入口處傳來，接著是紛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警察！不許動！“
松本臉色大變，就在他分神的瞬間，許清遠猛地用頭撞向他的下巴。松本吃痛后退，文件散落一地。許清遠趁機抓起最上面的幾頁塞進衣服，向聲源處沖去。
“清遠！你在下面嗎？“程雪的聲音如同天籟。
“這里！“許清遠大喊，同時看到松本向地窖深處逃竄的身影。兩個壯漢攔住去路，他抄起一根木棍迎戰，卻被一記重拳擊中腹部。劇痛讓他彎下腰，眼前發黑之際，一道身影從樓梯飛撲而下——
程雪手持滅火器一陣猛噴，白色粉末瞬間充滿地窖。在一片咳嗽和咒罵聲中，她抓住許清遠的手腕：“走！“
兩人跌跌撞撞沖上樓梯，刺眼的陽光讓許清遠一時目眩。三名警察正控制住一個試圖逃跑的壯漢，但松本已不見蹤影。
“他跑了，“程雪氣喘吁吁地說，右臂制服被劃開一道口子，滲著血絲，“但我們抓到了兩個同伙。“
許清遠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臂：“你受傷了！“
“擦傷而已?！俺萄┟銖娨恍Γ氨绕鹞以婺?940年在香港從日本人手里救學生時挨的那刀，這算什么。“
年長的警官走過來，許清遠掏出那疊文件：“這是1937年日軍掠奪文物的原始清單，我祖父藏在地窖里的?！?/p>
警官翻閱文件時臉色越來越凝重：“這上面連每件文物的預計拍賣價都標得清清楚楚...我得立刻上報?！?/p>
回到老宅客廳，許清遠從襯衫暗袋里摸出那把銅鑰匙：“松本不知道我們找到這個?！?/p>
程雪眼睛一亮，突然從口袋掏出一個小布袋：“我在你祖父臥室床板下發現的?！?/p>
打開布袋，一枚褪色的銅制懷表靜靜躺在掌心。表蓋打開后，里面是年輕的許墨林和沈雨棠站在廬山圖書館前的合影，背后是1937年夏日的陽光。懷表背面刻著：“若他日山河無恙，與君重游含鄱口?！?/p>
“這是他們的約定...“許清遠喉嚨發緊。
程雪輕撫照片：“也是我們的責任。“
九江公安局證物室的燈光下，程雪指尖輕觸紙箱邊緣，那里整齊碼放著十幾本“沈雨棠日記“。警官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這些是在松本房間的保險柜里發現的，和一堆日本二戰資料放在一起...“
程雪的目光落在最上面那本日記的扉頁照片上——1949年的沈雨棠站在維多利亞港前，素色旗袍被海風吹起一角。照片背面題著陸游的詞：“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p>
她的指尖突然在照片邊緣停住。一個模糊的郵戳隱約可見，手機放大后顯示：1949年6月17日，九江郵局。
“這照片是從九江寄到香港的！“程雪猛地抬頭，“是給誰的信號？“
許清遠若有所思地摩挲著那把九江銀行鑰匙：“也許和這把鑰匙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