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鄱口的晨霧如輕紗般流動。許清遠站在觀景臺上，看著工作人員正在搭建婚禮花架。今天是農歷九月初九，重陽節，也是許墨林與沈雨棠當年約定的“山河無恙“之日。

“許先生，蘭花拱門放這里可以嗎？“婚慶公司的小伙子問道。

許清遠點點頭：“就按民國風格布置，簡單典雅些。“

自從三個月前在北麓洞穴發現那批文物，他和程雪的生活就陷入了瘋狂的忙碌。文物鑒定、學術論文、媒體采訪...直到一周前，兩人才擠出時間籌劃這場特殊的婚禮。

“清遠！“程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小跑過來，手里拿著一個老式相框，“你看我在曾祖母遺物里找到了什么！“

相框里是一幅鉛筆素描：一件傳統嫁衣的設計圖，衣襟上繡著廬山云霧和鄱陽湖波浪的紋樣，旁邊小字注明：“民國三十六年春，為吾與墨林婚禮所繪“。

“和你的復刻版幾乎一樣！“許清遠驚嘆道。

程雪今天穿著現代便裝，但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裁縫說再有一周就能完工。對了，邱老剛打電話來，說修復文物時發現了這個...“

她遞過手機，照片上是一張泛黃的紙條，夾在《廬山高》的畫軸里，字跡娟秀：“墨林：若他年有緣人得見此畫，當知我二人之心，不在山水，而在家國。雨棠，民國三十七年秋。“

許清遠胸口發緊。這張字條顯然是沈雨棠后來回到洞中留下的，那時她已知道許墨林還活著，卻因時局無法相見。

“還有更神奇的，“程雪調出下一張照片，“你看這個。“

照片上是許墨林懷表暗格里的紙條放大圖。在“左三右四“的坐標下方，還有一行幾乎被磨滅的小字：“雨棠若見，當知我心，不在山水，而在...“

“一樣的句式！“許清遠驚呼，“他們連留言都心有靈犀！“

婚禮籌備的細節越來越多：九江傳統婚俗顧問堅持要“拜廬山神“的環節；民國史專家建議加入三十年代的婚禮進行曲；攝影團隊則為了捕捉日出瞬間反復測算時間。

傍晚，許清遠獨自來到老宅，從書柜深處取出祖父的日記。他翻到最后幾頁，那里記錄著許墨林晚年的孤獨歲月：

“一九七五年重陽，又至含鄱口。三十八年過去，云海依舊，故人何在？忽見一少女背影極似雨棠，追之不及，方知是夢...“

許清遠輕輕合上日記。明天，這個夢將在某種意義上得到圓滿。

婚禮當天凌晨三點，化妝師團隊就來到程雪住處。她坐在鏡前，看著化妝師為她盤起長發，插上那支沈雨棠用過的蘭花銀簪——從銀行保險箱金條下面發現的。

嫁衣是淺金色的真絲面料，衣襟上的云霧紋用銀線繡成，走動時如同真的云海流動。程雪小心撫平衣擺，突然在襯里摸到一小塊硬物。拆開線腳，竟是一枚銅錢大小的玉璧，上面刻著“白首同心“。

“曾祖母縫在里面的...“她將玉璧貼在胸口，感受著那份跨越時空的祝福。

含鄱口，東方的天際剛剛泛白。賓客們已經就位，包括周衛國、邱老等一路幫助他們的長輩，還有文物局的同事們。媒體記者被安排在特定區域，長槍短炮對準了云海之上的平臺。

許清遠穿著民國風格的長衫，胸前別著祖父的懷表。當《廬山戀》的主題曲響起時，程雪在伴娘攙扶下緩緩走來。晨光中，那襲嫁衣仿佛帶著八十年的等待，終于在這一刻綻放。

“真像...“周衛國輕聲對邱老說，“活脫脫當年的沈小姐。“

儀式簡單而莊重。在九江民俗專家的主持下，新人向廬山三鞠躬，然后交換戒指——許清遠的是用那枚銅鑰匙熔鑄的，程雪的則是玉璧改制的。

當日出的第一縷金光穿透云海時，許清遠和程雪共同揭開一塊紅綢，露出下面的青銅牌匾：“廬山文物守護者紀念園“。這是他們用部分金條設立的基金，用于文物保護和教育。

“我祖父和曾祖母的愿望，今天實現了。“程雪對著鏡頭說，聲音清晰而堅定，“但這只是開始，還有更多流失文物等待回家...“

婚禮結束后，新人乘船游覽鄱陽湖。站在船頭，程雪忽然指向一片水域：“那就是松門山，我們找到《臘梅山禽圖》的地方。“

許清遠摟著她的肩膀：“聽說文物局下周要開始大規模水下考古，說不定...“

他的話被船長打斷：“許先生，聲吶顯示前方湖底有金屬物體！“

船上配備的簡易聲吶屏幕上，一個規則的方形輪廓清晰可見。許清遠和程雪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什么。

“能潛水嗎？“許清遠問。

潛水員下水后不到十分鐘就浮上來，激動地喊道：“是個金屬箱！上面刻著'聚珍閣'三個字！“

箱子被打撈上來，銹跡斑斑卻密封完好。打開后，里面是幾十卷用油紙包裹的字畫，最上面那卷的標簽寫著：“廬山白鹿洞書院藏，宋拓《蘭亭序》“。

“這是...“程雪翻出一封放在箱底的信，信封上寫著“致后來者“。信紙已經泛黃，但字跡依然清晰：

“見字如晤：余畢生守護文物，非為物之珍貴，乃因其中承載吾中華文明之精魂。今戰火又起，不得已將最后一批書院珍藏沉于湖底，留待太平之日。若君得見此信，當知沈雨棠此生無憾矣。民國三十八年春。“

許清遠讀完信，望向浩渺的鄱陽湖。陽光下的湖水波光粼粼，仿佛無數文化瑰寶在深處閃爍。程雪靠在他肩頭，嫁衣上的云紋與湖面的波紋融為一體。

“我們找到了，“她輕聲說，“曾祖母守護的最后一批文物。“

許清遠握緊她的手：“而我們的守護，才剛剛開始。“

游船緩緩駛向湖心，身后拖出一道長長的航跡，如同歷史長河中綿延不絕的文化傳承，從過去流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