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暗涌
江照棠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后幾個字幾乎消散在空氣里。她看著顧寒舟緊繃的側臉,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她知道自己不該動搖,那些證據像鐵一樣堅硬,錄音筆里父親的懺悔、信紙上母親的字跡,甚至林國棟被捕后的供詞,都清清楚楚地指向江晚晴是主謀。可“隱情“兩個字像藤蔓,悄無聲息地纏上心臟,勒得她喘不過氣。
顧寒舟突然笑了,笑聲里淬著冰碴:“隱情?江照棠,你到現在還信她的鬼話?“她彎腰,手指猛地攥住江照棠的下巴,迫使她抬頭對視,“當年她就是用這種伎倆騙了你爸,騙了所有人,現在又想騙你?你是不是覺得,只要她說有隱情,我媽就能活過來,你媽就能洗白,我們就能當什么都沒發生過?“
下頜的力道像要捏碎骨頭,江照棠疼得眼眶發紅,卻倔強地沒躲:“我沒有!我只是......只是覺得奇怪!如果她真的是主謀,為什么要等到現在才說有隱情?為什么不在被抓的時候就說?“
“因為她知道那時候說沒人信!“顧寒舟甩開她的臉,后退半步,黑眸里翻涌著怒火,“現在她知道你心軟,知道你舍不得她坐牢,所以才拋出這種模棱兩可的話,讓你像條狗一樣圍著她轉!江照棠,你就這么賤?“
“啪“的一聲,江照棠抬手捂住被打的臉頰,愣住了。
空氣瞬間凝固。
顧寒舟也僵在原地,看著自己發紅的手掌,心臟像被什么東西狠狠砸了一下。她剛才......打了她?
江照棠的臉頰很快浮起清晰的指印,像朵丑陋的花。她沒哭,只是睜大眼睛看著顧寒舟,那雙總是蒙著水汽的眼睛里,此刻盛滿了震驚和......失望。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我知道了。“江照棠慢慢放下手,聲音平靜得可怕,“我不會再提她了。“
她轉身往房間走,腳步有些踉蹌,單薄的背影在水晶燈下晃得顧寒舟眼睛發疼。直到房門被輕輕帶上,顧寒舟才猛地回過神,煩躁地抓扯著頭發,一腳踹在茶幾上。玻璃杯摔在地上,碎裂的聲音在空曠的客廳里格外刺耳,像極了當年母親車禍現場的響動。
她到底在做什么?
明明已經決定要對她好一點,明明看到她蒼白的臉會心疼,明明在她昏迷時守了三天三夜......可為什么一涉及江晚晴,她就像被點燃的炸藥,理智全失?
顧寒舟蹲下身,看著滿地的玻璃碎片,指尖被尖銳的棱角劃破,滲出血珠也沒察覺。血滴在碎片上,像綻開的紅梅,映得她眼底一片猩紅。
她想起外公說的話:“別讓自己變成和江晚晴一樣的人。“
原來她早就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被仇恨驅使,用傷害來掩飾內心的恐慌。
江照棠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直到深夜都沒出來。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房間里一片漆黑。她坐在床邊,摸著發燙的臉頰,眼淚終于無聲地掉了下來。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顧寒舟那句“你就這么賤“。
是啊,她大概真的很賤。明知道母親是兇手,卻還忍不住動搖;明知道顧寒舟恨她們母女,卻還貪戀那一點點轉瞬即逝的溫柔;明知道自己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卻還茍延殘喘地活著。
胃里的絞痛又開始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厲害。江照棠蜷縮在地上,冷汗浸透了睡衣,卻不想去找藥。或許就這樣疼死算了,省得再拖累別人,再被人厭惡。
房門突然被推開,一道微弱的光線透進來。顧寒舟站在門口,手里拿著藥盒和水杯,身影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高大。
“吃藥。“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把東西放在床頭柜上,轉身想走。
江照棠沒動,只是把頭埋得更深了。
顧寒舟的腳步頓住了。她轉過身,看著地上縮成一團的人,心里像被針扎似的疼。她走過去,蹲下身,借著走廊透進來的微光,看到江照棠蒼白的臉和緊咬的嘴唇。
“起來。“顧寒舟的聲音放軟了些,伸手想去扶她。
江照棠猛地躲開了,像受驚的小獸:“別碰我......我賤,不配讓你碰。“
顧寒舟的心臟狠狠一縮。她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將江照棠打橫抱了起來。女孩的身體輕得像羽毛,骨頭硌得她手臂生疼。
“你干什么!放開我!“江照棠掙扎著,眼淚掉得更兇了。
顧寒舟沒說話,只是把她放在床上,擰開床頭燈。暖黃的光線照亮了房間,也照亮了江照棠臉上清晰的指印。顧寒舟的目光落在那道指印上,喉結滾動了一下,拿起藥盒倒出兩粒藥片,遞到她嘴邊。
“吃了。“
江照棠別過臉,閉著眼睛不張嘴。
顧寒舟的耐心快要耗盡了。她捏著江照棠的下巴,強迫她張開嘴,把藥片塞了進去,又灌了口水。苦澀的藥味在口腔里蔓延,江照棠嗆得咳嗽起來,眼淚鼻涕一起流了出來,狼狽極了。
“顧寒舟,你混蛋!“她哭喊著,用拳頭捶打著顧寒舟的肩膀。
顧寒舟沒躲,任由她打著。直到江照棠沒力氣了,癱軟在她懷里,她才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她的后背,動作笨拙又溫柔。
“對不起。“顧寒舟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不該打你,更不該說那種話。“
江照棠的身體僵了一下,哭聲漸漸停了。她靠在顧寒舟的懷里,能聽到她有力的心跳,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這個懷抱很溫暖,很安全,讓她忍不住想依賴。
“我不是故意要提她的......“江照棠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我只是覺得......如果真的有隱情,我們是不是該查清楚?不為她,為了......為了蘇阿姨。“
顧寒舟沉默了。她知道江照棠說的有道理。雖然證據確鑿,但林國棟的供詞里確實有模糊的地方,他說當年江晚晴找的那個“黑司機“,似乎和景耀集團的一個老員工有關系,而那個老員工在蘇鈺去世后不久就離奇失蹤了。
“我會查。“顧寒舟終于開口,“但不是為了江晚晴,是為了我媽。“
江照棠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總是冰冷的黑眸里,此刻竟有了一絲溫度。她點了點頭,把臉埋回顧寒舟的懷里,像只找到歸宿的小貓。
顧寒舟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放松下來,輕輕拍著她的后背。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房間里安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或許,有些傷口,并不是只能靠仇恨來愈合。
第二天早上,顧寒舟醒來時,發現自己還在江照棠的房間里。
她趴在床邊睡著了,手臂還搭在江照棠的腰上。女孩睡得很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卻比昨晚好了很多。
顧寒舟小心翼翼地收回手,站起身。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落在江照棠的臉上,給她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看起來像個易碎的瓷娃娃。
顧寒舟的目光落在她臉上那道淡淡的指印上,心里又是一陣愧疚。她轉身走出房間,看到管家顧嫂正在準備早餐。
“顧嫂,“顧寒舟開口,“今天做點清淡的,加個補血的湯。“
顧嫂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好的,顧總。“她看了一眼江照棠的房間,欲言又止,“大小姐,其實......江小姐這孩子挺可憐的,您......“
“我知道。“顧寒舟打斷她,“做好早餐叫我們。“
她轉身走進書房,打開電腦,調出林國棟的供詞。上面果然提到了那個景耀集團的老員工——周強,男,當年是景耀集團的司機班班長,負責蘇鈺的出行安排。蘇鈺去世后一個月,周強就以照顧生病的母親為由辭職了,從此杳無音信。
顧寒舟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著,搜索著周強的信息。可除了一些基本資料,再也找不到任何線索,仿佛這個人憑空消失了一樣。
“有意思。“顧寒舟勾了勾嘴角,眼里閃過一絲銳利的光。一個普通的司機,為什么會在蘇鈺去世后突然失蹤?又為什么會和江晚晴找的“黑司機“有關系?
看來這背后,確實還有隱情。
江照棠醒來時,已經快中午了。
她坐起身,感覺胃里的絞痛好了很多。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味,是她喜歡的百合香。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到顧寒舟正在花園里打電話,穿著一身黑色的運動服,身姿挺拔,像株迎風而立的寒松。
陽光灑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長長的黑發被風吹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精致的鎖骨。江照棠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連忙別過臉,臉頰有些發燙。
她怎么會對顧寒舟有這種感覺?
江照棠搖了搖頭,試圖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她走進浴室,看到鏡子里自己臉上的指印已經淡了很多,心里松了口氣。
洗漱完走出房間,顧寒舟正好掛了電話走進來。
“醒了?“顧寒舟的語氣很平淡,“早餐在廚房,溫著呢。“
江照棠點點頭,走到廚房。餐桌上擺著小米粥、水煮蛋和一碟青菜,還有一碗看起來很補的湯。
“這是......“
“顧嫂做的補血湯,喝了。“顧寒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一個水煮蛋剝著。
江照棠看著那碗湯,心里暖暖的。她坐下,小口小口地喝著湯,味道很好,一點都不油膩。
“我查了一下周強。“顧寒舟突然開口,“景耀集團的老員工,當年負責我媽的出行安排,在我媽去世后失蹤了。“
江照棠的動作頓了頓:“那......找到他了嗎?“
“沒有。“顧寒舟搖搖頭,“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她把剝好的雞蛋放在江照棠碗里,“我懷疑,他知道些什么,甚至可能參與了當年的事。“
江照棠的心跳快了起來:“那我們該怎么辦?“
“我已經讓助理去查了。“顧寒舟喝了口粥,“周強的母親還在臨江,或許能從她那里找到線索。“
江照棠點點頭,沒再說話,低頭安靜地吃著早餐。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餐桌上,給兩人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氣氛溫馨得像一幅畫。
或許,她們真的可以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吃飯,一起尋找真相。
下午,顧寒舟去公司了。江照棠坐在客廳里,看著窗外的玉蘭樹發呆。
她想起父親臨終前的樣子,想起母親被抓時的哭喊,想起顧寒舟冰冷的眼神,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頭。
手機突然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江照棠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喂,請問是江照棠小姐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蒼老。
“我是,請問您是?“
“我是周強的母親。“男人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我兒子......他可能出事了。“
江照棠的心猛地一沉:“周阿姨,您別急,慢慢說。“
“我兒子昨天聯系我了,說他對不起蘇小姐,對不起顧家,還說有人要殺他......“周母的聲音越來越激動,“我問他在哪,他不肯說,只說讓我把一樣東西交給顧寒舟小姐,說那是當年的證據......“
“什么東西?“江照棠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來。
“一個U盤,藏在城西舊倉庫的第三排貨架上。“周母的聲音帶著一絲恐懼,“他說顧小姐知道那個倉庫,讓我千萬別告訴別人......“
電話突然斷了。江照棠連忙回撥過去,卻再也打不通了。
她握著手機,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周強真的知道當年的事!那個U盤里,一定有她們想要的真相!
可周母為什么會打電話給她?為什么不直接打給顧寒舟?還有,周強說有人要殺他,是誰?是江晚晴的人,還是林國棟的余黨?
江照棠的心里充滿了疑問和恐懼。她知道這個U盤很重要,也很危險。她應該等顧寒舟回來,告訴她這件事。
可她的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在說:快去!現在就去!或許里面有能證明母親清白的證據!
最終,那點可笑的希望戰勝了理智。江照棠站起身,換了件衣服,拿起錢包和手機,偷偷溜出了顧家老宅。
她不知道,在她離開后不久,一輛黑色的轎車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城西舊倉庫位于郊區,是個廢棄多年的地方。江照棠站在倉庫門口,看著眼前破敗的建筑,心里有些發怵。
風從倉庫里吹出來,帶著一股鐵銹和灰塵的味道,陰森森的。江照棠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里的手機,走進了倉庫。
倉庫里很暗,只有幾縷陽光從破損的屋頂照進來,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塵埃。江照棠按照周母說的,走到第三排貨架前,仔細地尋找著。
貨架上堆滿了廢棄的箱子,上面布滿了灰塵和蜘蛛網。江照棠的手指在箱子上拂過,突然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
她心里一喜,連忙把那個東西拿了出來——是一個黑色的U盤,用塑料袋包裹著,藏在一個破舊的工具箱里。
找到了!
江照棠的心臟激動得砰砰直跳。她剛想把U盤放進口袋,身后突然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把東西給我。“
江照棠猛地轉過身,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站在她身后,臉上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
“你是誰?“江照棠嚇得后退了一步,把U盤緊緊攥在手里。
男人沒說話,一步步向她逼近。他的身材很高大,身上散發著一股危險的氣息。
江照棠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來,她轉身想跑,卻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男人的力氣很大,疼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
“放開我!“江照棠掙扎著,試圖把U盤藏起來。
男人冷笑一聲,另一只手伸過來搶奪U盤。江照棠死死地攥著,不肯放手。兩人拉扯間,江照棠的頭突然撞到了貨架上,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男人搶走U盤,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江照棠,眼神冰冷。他轉身想走,倉庫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厲喝:
“站住!“
顧寒舟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根鋼管,眼神冷得像冰。她接到助理的電話,說周強的母親被人威脅了,連忙趕了過來,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
男人看到顧寒舟,臉色變了變,轉身就跑。
“想跑?“顧寒舟冷笑一聲,追了上去。她練習過拳擊,速度和力量都比普通女人強很多。很快,她就追上了男人,一鋼管打在他的腿上。
男人慘叫一聲,摔倒在地。顧寒舟上前一步,一腳踩在他的背上,奪過他手里的U盤,又用鋼管抵住他的脖子。
“說!誰派你來的?“顧寒舟的聲音冷得像冰,眼神里充滿了殺意。
男人疼得齜牙咧嘴,卻不肯說話。
顧寒舟的眼神更冷了,腳下的力道加重了幾分:“不說?信不信我廢了你?“
男人的臉色白了白,終于開口了:“是......是林薇小姐派我來的......“
林薇?顧寒舟的眉頭皺了起來。她為什么要搶這個U盤?難道她也知道里面的內容?
“U盤里有什么?“顧寒舟追問。
“我不知道......林小姐只說......里面有能讓她父親翻身的證據......“男人的聲音帶著一絲恐懼。
顧寒舟沒再問,拿出手機報了警。她走到倒在地上的江照棠身邊,把她抱了起來。女孩的額頭磕破了,流了很多血,臉色蒼白得像紙。
“江照棠?醒醒!“顧寒舟的聲音有些慌亂,輕輕拍著她的臉頰。
江照棠沒有反應,呼吸微弱。
顧寒舟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住了,她抱著江照棠,快步走出倉庫,用最快的速度趕往醫院。
路上,顧寒舟看著懷里昏迷不醒的人,心里充滿了自責和后怕。如果她能早點回來,如果她能阻止江照棠,如果她沒有打她......
她低頭,輕輕吻了吻江照棠的額頭,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江照棠,你不準有事......聽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