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暖意

醫院的消毒水氣味依舊刺鼻，江照棠躺在病床上，額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臉色蒼白得像一張薄紙。顧寒舟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指尖夾著一支快要燃盡的煙，煙霧繚繞中，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警察剛剛離開，帶走了那個被顧寒舟制服的男人。根據男人的供詞，林薇確實是幕后主使。她大概是從父親林國棟口中得知了U盤的存在，想要搶走U盤，毀掉能讓父親定罪的關鍵證據。

“她怎么會知道U盤的事？”顧寒舟低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椅面。林國棟明明還在看守所里，怎么可能把消息傳出去？難道看守所里有林薇的人？

這個念頭讓顧寒舟的臉色沉了下來?？磥?，林薇比她想象中更不簡單。

江照棠的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視線有些模糊，過了好一會兒才聚焦，看到顧寒舟擔憂的臉。

“顧……顧寒舟……”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喉嚨里像塞著一團棉花。

顧寒舟立刻掐滅了煙，站起身走到床邊：“醒了？感覺怎么樣？頭還疼嗎？”

江照棠輕輕搖了搖頭，目光落在顧寒舟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上，心里一暖：“我沒事……你……你一夜沒睡？”

顧寒舟別過臉，避開她的目光：“我不困?！彼D身倒了杯溫水，用棉簽沾濕了江照棠的嘴唇，“醫生說你輕微腦震蕩，需要好好休息。”

江照棠看著她專注的側臉，突然想起了倉庫里發生的事，緊張地問道：“U盤……拿到了嗎？”

“拿到了。”顧寒舟從口袋里拿出一個證物袋，里面裝著那個黑色的U盤，“警察說需要作為證物存檔，等案子結了會還給我們。”

江照棠松了口氣，點了點頭：“那就好……”

顧寒舟看著她蒼白的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怒火：“誰讓你私自去倉庫的？我不是說了等我回來再商量嗎？”

江照棠的肩膀抖了抖，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我……我只是想快點找到證據……”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顧寒舟的聲音提高了幾分，眼神里充滿了后怕，“如果我晚到一步，你可能就……”

她沒再說下去，但江照棠能感受到她語氣里的擔憂。她抬起頭，看著顧寒舟的眼睛，小聲說：“對不起……我不該沖動的。”

顧寒舟的怒火突然就泄了。她看著江照棠眼底的愧疚和害怕，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這個女孩總是這樣，明明自己受了委屈，卻還要先道歉。

“算了?！鳖櫤蹏@了口氣，聲音軟了下來，“以后不準再這樣了，凡事等我回來再說，聽到沒有？”

江照棠點點頭，眼眶有些發熱：“嗯?！?/p>

顧寒舟坐在床邊，看著江照棠閉上眼睛休息，心里卻亂得像一團麻。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江照棠，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她們之間復雜的關系。

仇恨還在，可關心也真實存在。這種矛盾的情緒像一把鈍刀，反復切割著她的心臟。

中午的時候，顧寒舟的外公蘇賀平和大舅蘇明來了。

蘇賀平一進病房就看到了江照棠額頭上的紗布，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這是怎么回事？”

顧寒舟站起身，簡要地說了一下倉庫里發生的事。

“胡鬧！”蘇賀平聽完，氣得用拐杖跺了跺地板，“你明知道那個丫頭是江晚晴的女兒，為什么還要帶著她查當年的事？現在好了，差點出人命！”

“外公，這件事不怪她?！鳖櫤郯櫫税櫭?，“是林薇派人動的手?！?/p>

“我不管是誰動的手！”蘇賀平的火氣更大了，“總之，你必須把那個丫頭趕走！她就是個禍害，留著她早晚出事！”

江照棠躺在床上，聽著蘇賀平的話，臉色白得像紙。她知道蘇家的人都討厭她，可被這么直白地說出來，心里還是像被針扎一樣疼。

“外公，照棠她是無辜的。”顧寒舟擋在江照棠床前，語氣堅定，“當年的事和她沒關系，我不會趕她走的?！?/p>

“你！”蘇賀平沒想到顧寒舟會護著江照棠，氣得說不出話來，“你真是被豬油蒙了心！她是江晚晴的女兒！是害死你媽的仇人的女兒！你怎么能……”

“外公！”顧寒舟打斷他，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我知道她是誰的女兒，我也知道我媽是怎么死的。但我查清楚當年的事，不是為了報復，是為了給我媽一個交代。照棠她幫了我很多，如果不是她，我可能還找不到周強這條線索?！?/p>

蘇賀平看著顧寒舟堅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再說什么也沒用。他嘆了口氣，用拐杖指了指江照棠：“你好自為之吧！別到時候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說完，他轉身就走。蘇明看了顧寒舟一眼，也搖了搖頭，跟著蘇賀平離開了病房。

病房里安靜下來，只剩下顧寒舟和江照棠兩個人。

江照棠看著顧寒舟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她沒想到顧寒舟會為了她和外公吵架。

“你……”江照棠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你不用為了我和外公吵架的……”

顧寒舟轉過身，看著她蒼白的臉，眼神柔和了些：“我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想因為仇恨，失去判斷是非的能力?！?/p>

江照棠低下頭，沒再說話。她知道顧寒舟是在安慰她，可心里還是暖暖的。

下午，顧寒舟的祖父顧成明和二叔顧河來了。

顧成明是個精神矍鑠的老人，雖然已經八十多歲了，但眼睛依舊炯炯有神。他一進病房，目光就落在了江照棠身上，眼神里帶著審視。

“這就是江晚晴的女兒？”顧成明開口，聲音洪亮。

“是的，祖父?！鳖櫤埸c了點頭，“她叫江照棠?！?/p>

顧成明沒再說話，走到病床前，仔細地打量著江照棠。江照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往被子里縮了縮。

“嗯，長得倒是不像江晚晴那么刻薄?！鳖櫝擅骺戳税胩?，突然說。

江照棠愣了一下，沒想到顧成明會這么說。

顧河在一旁笑了笑：“爸，您就別嚇孩子了?！彼聪蝾櫤?，“寒舟，聽說你查到了新的線索？”

“是的，二叔?！鳖櫤埸c了點頭，“我們找到一個叫周強的人，他當年是景耀集團的司機，負責我媽的出行安排，在我媽去世后失蹤了。我們懷疑他和當年的事有關?！?/p>

顧河皺了皺眉：“周強？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好像是你爸以前提起過的一個人。”

“哦？”顧寒舟的眼睛亮了一下，“二叔，你知道他的事？”

顧河搖了搖頭：“不太清楚，只是隱約記得你爸說過，那個人手腳不太干凈，后來被景耀集團開除了?！?/p>

顧寒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如果周強真的手腳不干凈，那他被人收買，參與當年的事，也不是沒有可能。

“對了，寒舟?！鳖櫤酉袷窍肫鹆耸裁?，“你爸留下了一個保險箱，放在老宅的書房里，說是等你接手公司后交給你。我今天過來，就是想告訴你這件事。”

顧寒舟愣了一下：“保險箱？我爸沒跟我提過?！?/p>

“他大概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吧。”顧河笑了笑，“密碼是你的生日?！?/p>

顧寒舟的心里有些復雜。她沒想到顧義竟然還會給她留東西。

“謝謝你，二叔?！?/p>

“不客氣?！鳖櫤优牧伺乃募绨?，“你好好照顧自己，也照顧好……這位江小姐。”他看了江照棠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同情。

顧成明也站起身：“我們就不打擾了，你有時間回老宅一趟，把保險箱取出來吧?！?/p>

“好的，祖父。”

顧成明和顧河離開后，江照棠看著顧寒舟，小聲說：“你爸……好像也不是那么壞?！?/p>

顧寒舟的眼神暗了暗：“他做過的事，不是一個保險箱就能彌補的。”

江照棠沒再說話。她知道顧寒舟對顧義的感情很復雜，既有恨，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渴望。

傍晚的時候，顧寒舟的表妹顧瑤來了。

顧瑤是顧河的女兒，比顧寒舟小五歲，性格活潑開朗，是顧家小輩里最受寵的一個。

“表姐！”顧瑤一進病房就大聲喊著，看到顧寒舟，立刻跑了過去，“我聽說你出事了，嚇死我了！”

“我沒事?！鳖櫤坌α诵?，“你怎么來了？”

“我當然是來看你啊！”顧瑤調皮地眨了眨眼，目光落在病床上的江照棠身上，眼神里帶著好奇，“表姐，這位就是……江照棠？”

顧寒舟點了點頭：“嗯?！?/p>

顧瑤走到病床前，上下打量著江照棠，突然說：“你好，我叫顧瑤。我知道你，我爸媽提起過你?！?/p>

江照棠有些拘謹地點了點頭：“你好，我叫江照棠?！?/p>

“你別緊張啊?！鳖櫖幮α诵?，“我知道你和我表姐之間有點誤會，但那些都是上一輩的事了，跟我們沒關系。以后我們就是朋友啦！”

江照棠沒想到顧瑤會這么說，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嗯?！?/p>

顧寒舟看著顧瑤和江照棠相談甚歡的樣子，心里松了口氣。她本來還擔心顧瑤會像祖父和外公一樣排斥江照棠，沒想到她這么開明。

“對了，表姐?！鳖櫖幫蝗幌肫鹆耸裁?，“我媽讓我給你帶了點吃的，說是對你身體好?！彼龔陌锬贸鲆粋€保溫桶，“這是我媽親手燉的雞湯，你快趁熱喝?！?/p>

顧寒舟接過保溫桶，心里暖暖的：“替我謝謝你媽?！?/p>

“不客氣?！鳖櫖幮α诵?，“對了，表姐，那個保險箱你什么時候去拿??？我跟你一起去唄，我還從沒見過我大伯的保險箱呢！”

顧寒舟想了想：“明天吧，明天我帶你去?！?/p>

“太好了！”顧瑤歡呼雀躍，“那我明天早上來接你！”

顧瑤又聊了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病房里，顧寒舟打開保溫桶，濃郁的雞湯香味撲面而來。她盛了一碗，遞到江照棠面前：“要不要喝點？”

江照棠愣了一下：“給我的？”

“嗯?！鳖櫤埸c了點頭，“顧瑤她媽燉的，味道不錯?！?/p>

江照棠接過碗，小口小口地喝著。雞湯燉得很軟爛，味道鮮美，是她喝過最好喝的雞湯。

“好喝嗎？”顧寒舟看著她，眼神里帶著一絲期待。

江照棠點點頭，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嗯，很好喝?！?/p>

顧寒舟看著她的笑容，心里突然覺得很滿足。這個女孩，總是那么容易滿足，一碗雞湯就能讓她開心成這樣。

或許，她們真的可以像現在這樣，和平相處。

第二天早上，顧寒舟帶著顧瑤去了顧家老宅。

老宅里空蕩蕩的，只有幾個傭人在打掃。顧寒舟徑直走到書房，打開了顧義的保險箱。

保險箱里沒有金銀珠寶，只有一沓文件和一個舊相冊。

顧寒舟拿起文件，仔細地翻看著。里面大多是啟元集團和景耀集團的合作協議，還有一些顧義的私人筆記。

“這些東西看起來沒什么特別的啊。”顧瑤湊過來看了看，有些失望。

顧寒舟沒說話，繼續翻看著。突然，她的手指頓了頓，拿起一份文件。

這份文件是一份股權轉讓協議，顧義把自己名下百分之五的啟元集團股份轉讓給了江照棠，日期是在顧義去世前一個月。

“他竟然給了江照棠股份？”顧瑤驚訝地說，“他不是一直不喜歡江晚晴嗎？怎么會給江照棠股份？”

顧寒舟的眼神暗了暗。她也沒想到顧義會給江照棠股份。難道他對江照棠，真的有那么一絲父愛？

“表姐，你看這個！”顧瑤突然拿起那個舊相冊，翻到其中一頁，“這是蘇阿姨吧？她好漂亮啊！”

顧寒舟湊過去看。照片上，蘇鈺穿著白色的連衣裙，站在玉蘭樹下，笑得溫柔又明媚。她的身邊，站著年輕的顧義，兩人看起來很般配。

“這張照片拍得真好?！鳖櫖幐袊@道，“沒想到大伯年輕的時候這么帥，蘇阿姨也這么漂亮?！?/p>

顧寒舟的手指輕輕拂過照片上母親的臉，眼眶有些發熱。她已經很久沒見過母親的照片了。

“表姐，你看這張?！鳖櫖幱址揭豁?，“這是江照棠小時候吧？看起來好可愛?。　?/p>

顧寒舟看過去。照片上，江照棠穿著粉色的連衣裙，被顧義抱在懷里，笑得很開心。顧義的臉上，也帶著溫柔的笑容。

“沒想到大伯對江照棠還挺好的?！鳖櫖幷f，“看起來不像裝的?！?/p>

顧寒舟的心里五味雜陳。她一直以為顧義對江照棠的好，都是裝出來的，都是為了安撫江晚晴?？蛇@張照片上的笑容，卻那么真實。

或許，顧義也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冷血無情。

回到醫院的時候，江照棠已經醒了，正在看窗外的風景。

“回來了？”江照棠轉過身，看到顧寒舟，笑了笑。

“嗯?！鳖櫤埸c了點頭，走到病床前，把那份股權轉讓協議遞給她，“你看這個?！?/p>

江照棠疑惑地接過協議，看完后，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是……我爸給我的？”

“嗯?！鳖櫤埸c了點頭，“在他的保險箱里找到的。”

江照棠的手指緊緊攥著協議，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在她的印象里，父親雖然對她好，但從來沒有給過她任何實質性的東西，甚至連一件像樣的禮物都沒有。

“他……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江照棠哽咽著說。

顧寒舟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或許，他對你還是有感情的?！?/p>

江照棠低下頭，眼淚掉得更兇了。她突然覺得很對不起父親，在他生前，她一直覺得他偏心顧寒舟，不喜歡她和母親。可現在看來，父親對她，還是有那么一絲愛的。

顧寒舟看著她哭得像個孩子，心里突然有些心疼。她伸出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動作笨拙卻溫柔。

“別哭了?！鳖櫤鄣穆曇艉茌p，“他既然給了你股份，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生活?！?/p>

江照棠點點頭，擦了擦眼淚：“我知道了?！?/p>

顧寒舟看著她紅腫的眼睛，突然說：“等你出院了，我們去把股份轉到你名下?！?/p>

江照棠愣了一下：“你……你愿意給我？”

“這是你爸留給你的，本來就該是你的?！鳖櫤鄣恼Z氣很平淡，“而且，你也幫了我很多，這點股份，就當是給你的報酬吧?！?/p>

江照棠看著顧寒舟的眼睛，心里暖暖的。她知道顧寒舟是在安慰她，這份股份的價值，遠不是她能比得上的。

“謝謝你，顧寒舟?！苯仗牡穆曇魩е唤z哽咽。

顧寒舟別過臉，避開她的目光：“不用謝。你好好休息吧，我去處理點公司的事。”

說完，她轉身走出了病房。

江照棠看著她的背影，心里突然充滿了希望。或許，她們真的可以像現在這樣，和平相處，甚至……成為真正的姐妹。

下午，顧寒舟的助理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周強找到了。

周強躲在鄰市的一個小旅館里，被顧寒舟的助理找到了。他一開始還想反抗，但在看到警察的時候，立刻就慫了，乖乖地跟著回來了。

顧寒舟聽到這個消息，立刻趕到了警察局。

審訊室里，周強低著頭，看起來很憔悴。他的頭發花白，臉上布滿了皺紋，和照片上那個精神抖擻的司機判若兩人。

“周強，我問你，二十年前，蘇鈺的車禍，你到底知道些什么？”顧寒舟坐在他對面，眼神銳利如刀。

周強的身體抖了抖，沒說話。

“你不說也沒關系?！鳖櫤勰贸瞿莻€U盤，“這里面的東西，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如果我把它交給法官，你覺得你會有什么下場？”

周強的臉色白了白，終于抬起頭，看著顧寒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