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微光

景耀集團的大樓在晨光中熠熠生輝，玻璃幕墻反射著初升的朝陽，像一塊巨大的金色琥珀。江照棠站在大樓前，手指無意識地絞著米色套裝的衣角，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腔。

“緊張？“顧寒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江照棠抬起頭，陽光穿過顧寒舟的黑長直發，在她冷白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今天的顧寒舟穿了一身黑色西裝，領口別著一枚銀色的胸針——是蘇鈺生前最喜歡的那枚。

“有點。“江照棠小聲承認，指尖掐進了掌心，“我怕...做不好。“

顧寒舟突然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領結。修長的手指不經意間擦過江照棠的頸側，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記住，“顧寒舟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你現在是顧家的人，沒人敢為難你。“

電梯直達32層設計部。門開的瞬間，江照棠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整個樓層被打通成一個開放式空間，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照在數不清的設計圖紙和模型上。十幾個設計師正在忙碌，空氣中彌漫著咖啡香和淡淡的松木味。

“顧總好！“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快步迎上來，目光在江照棠身上停留了一秒，“這位就是新來的設計師嗎？“

顧寒舟點點頭：“江照棠，設計部實習生。“她轉向江照棠，“這是林總監，負責帶新人。“

林總監微笑著伸出手：“歡迎加入景耀設計部。“

江照棠剛要伸手，突然注意到林總監胸牌上的名字——林芮。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她和林薇是什么關系？

“怎么了？“林芮察覺到她的遲疑，笑容淡了幾分。

“沒...沒什么。“江照棠慌忙握住她的手，掌心一片冰涼。

顧寒舟瞇起眼睛：“林總監是林國棟的侄女，但和林薇不是一支。“她語氣平淡，卻帶著警告，“景耀用人從不看背景，只看能力。“

林芮的笑容僵在臉上：“顧總說笑了，我和堂姐早就斷了聯系。“

江照棠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沒想到顧寒舟會這么直接地點破，更沒想到林芮會是林家人。

“十點開會。“顧寒舟看了眼手表，“江照棠，跟我來。“

總裁辦公室在頂層，寬敞明亮，一面墻全是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個臨江城。顧寒舟走到辦公桌前，從抽屜里取出一個文件夾。

“西江新區的項目資料。“她遞給江照棠，“下午的設計會議，你跟我一起參加。“

江照棠接過文件夾，手指微微發抖：“我...我可以嗎？“

“你大學不是學設計的嗎？“顧寒舟挑眉，“還是說，你那些獎狀都是假的？“

江照棠猛地抬頭，眼睛瞪得圓圓的：“你怎么知道我得過獎？“

顧寒舟別過臉，耳尖微紅：“公司背調。“她頓了頓，“別多想，只是例行公事。“

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兩人之間灑下斑駁的光影。江照棠突然覺得胸口暖暖的，像有什么東西在悄悄融化。

“我會努力的。“她小聲說，抱緊了文件夾。

顧寒舟看著她低垂的睫毛，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去準備吧。“

......

設計部的茶水間里，江照棠正埋頭研究項目資料，突然一杯咖啡放在了她面前。

“提神。“林芮在她對面坐下，笑容親切，“聽說你是顧總的妹妹？“

江照棠的手指緊了緊：“嗯...算是吧。“

“別緊張。“林芮抿了口咖啡，“我只是好奇，顧總為什么突然對西江項目這么上心。“

江照棠抬起頭：“什么意思？“

“那個項目擱置二十年了。“林芮壓低聲音，“據說當年蘇總就是在考察項目用地時出的事。“

江照棠的心猛地一沉。她突然明白了顧寒舟的用意——西江項目是母親未完成的心愿，也是她車禍的起點。顧寒舟重啟這個項目，是想替母親完成遺愿，還是...想找出更多真相？

“我聽說，“林芮的聲音更低了，“當年那個項目有問題，有人不想讓它繼續...“

“林總監。“一個冷冽的聲音突然插進來，“上班時間聊八卦，不合適吧？“

江照棠轉頭，看到顧寒舟站在門口，眼神冷得像冰。

林芮臉色一變，慌忙站起身：“顧總，我只是...“

“會議提前了。“顧寒舟看都不看她一眼，“江照棠，跟我走。“

走廊里，江照棠小跑著才能跟上顧寒舟的步伐：“姐姐，林芮她...“

“離她遠點。“顧寒舟腳步不停，“林家人沒一個簡單的。“

會議室里已經坐滿了人。江照棠跟在顧寒舟身后，感受到無數探究的目光。她低著頭，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西江新區項目重啟。“顧寒舟站在投影前，聲音沉穩有力，“今天確定初步設計方案。“

投影儀亮起，一張張設計圖出現在屏幕上。江照棠驚訝地發現，這些圖紙的線條和風格，竟然和蘇鈺當年的設計一脈相承。

“這是...蘇阿姨的風格？“她忍不住小聲問。

顧寒舟的目光掃過來，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嗯，在原有基礎上改進。“

討論進行到一半，突然有人提出質疑：“顧總，西江那塊地地質不穩定，當年就是因為這個才...“

“地質報告在這里。“顧寒舟打斷他，翻開一份文件，“最新的勘測顯示，問題已經解決。“

江照棠注意到，顧寒舟說這話時，手指微微收緊。她在撒謊。

會議結束后，江照棠鼓起勇氣跟進了顧寒舟的辦公室：“姐姐，那塊地真的沒問題嗎？“

顧寒舟關上門，轉身看著她：“你覺得呢？“

“你在冒險。“江照棠咬了咬唇，“為了完成蘇阿姨的心愿，值得嗎？“

顧寒舟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你以為我只是為了完成她的心愿？“她走近一步，聲音壓低，“那塊地下面埋著真相，江照棠。三個拆遷戶的尸體，還有...我媽的車。“

江照棠倒吸一口冷氣，腿一軟差點摔倒。顧寒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掌心傳來的溫度燙得驚人。

“你發燒了。“顧寒舟皺眉，手背貼上她的額頭。

江照棠這才意識到自己確實頭暈目眩，可能是早上太緊張沒吃早飯，又加上剛才的沖擊。她下意識往顧寒舟懷里靠了靠，聞到了淡淡的雪松香氣。

“我沒事...“她虛弱地說，卻貪戀這個溫暖的懷抱。

顧寒舟嘆了口氣，直接把她打橫抱起：“去醫院。“

“不...不用...“江照棠羞得滿臉通紅，“休息一下就好...“

顧寒舟沒理她，徑直走向電梯。一路上，所有員工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們。江照棠把臉埋在顧寒舟肩頭，羞得不敢抬頭。

“顧寒舟！“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響起。

江照棠抬頭，看到林薇站在電梯口，穿著囚服，臉色蒼白，身后跟著兩個警察。

“喲，這么親密？“林薇冷笑，目光像毒蛇一樣在江照棠身上游走，“江晚晴知道她女兒這么會勾引人嗎？“

顧寒舟的手臂一緊：“滾開。“

“我是來取保候審的。“林薇得意地晃了晃文件，“沒想到吧？我爸在海外還有人脈。“

江照棠感覺到顧寒舟的身體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

“你以為出來了就能翻身？“顧寒舟的聲音冷得像冰，“證據確鑿，你逃不掉。“

林薇突然湊近，在江照棠耳邊低語：“小賤人，你以為攀上顧寒舟就安全了？你媽在監獄里可不好過...“

“夠了！“顧寒舟一腳踹開旁邊的垃圾桶，金屬撞擊聲嚇得林薇后退幾步，“再敢靠近她，我讓你把牢底坐穿！“

警察連忙拉著林薇離開。電梯門關上后，江照棠才發現自己渾身發抖，冷汗浸透了后背。

“別怕。“顧寒舟的聲音罕見地柔和下來，“她傷不了你。“

醫院里，醫生給江照棠做了全面檢查。

“貧血加重，還有輕微的心律不齊。“醫生皺眉，“需要住院觀察。“

顧寒舟站在床邊，臉色陰沉得像暴風雨前的天空：“安排最好的病房。“

護士離開后，江照棠小聲說：“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了...“

顧寒舟突然俯身，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黑發垂下來掃過江照棠的臉頰：“江照棠，你聽著。“她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你不是麻煩，從來都不是。“

江照棠睜大眼睛，心跳快得幾乎要窒息。顧寒舟的臉近在咫尺，她能看清她睫毛的弧度，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我...我...“

“休息吧。“顧寒舟直起身，恢復了往日的冷淡，“我晚上來接你。“

門關上的聲音傳來，江照棠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剛才顧寒舟碰過的地方。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對顧寒舟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姐妹的界限。

這個認知讓她既甜蜜又惶恐。

......

傍晚時分，病房門被輕輕推開。江照棠以為是護士，抬頭卻看到顧瑤探頭探腦地走進來。

“照棠！“顧瑤小跑過來，手里拎著一個保溫桶，“聽說你住院了，我媽特意熬了湯！“

江照棠受寵若驚：“謝謝...太麻煩二嬸了...“

“客氣啥！“顧瑤笑嘻嘻地坐在床邊，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你知道嗎，林薇那個賤人居然取保候審了！“

江照棠的手指攥緊了被單：“嗯...今天見到了...“

“表姐氣壞了吧？“顧瑤眨眨眼，“我聽公司的人說，她抱著你沖出大樓的樣子帥呆了！“

江照棠的臉瞬間紅了：“她...她只是...“

“別解釋啦！“顧瑤擺擺手，“我都懂！“她湊近一些，聲音更低了，“其實...表姐很在乎你的。上次你發燒，她守了一整夜呢。“

江照棠的心跳漏了一拍：“真的？“

“騙你干嘛！“顧瑤神秘地笑笑，“而且啊...“她突然頓住，看向門口，“表姐！“

顧寒舟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束白色的雛菊，臉色有些不自然：“你怎么在這？“

“我來送湯嘛！“顧瑤吐了吐舌頭，“不打擾你們啦！“她沖江照棠眨眨眼，一溜煙跑了。

病房里突然安靜下來。顧寒舟把花放在床頭，動作有些僵硬：“路上看到的。“

江照棠看著那束雛菊——和蘇鈺墓碑前的一模一樣。她的眼眶突然有些發熱：“謝謝...我很喜歡...“

顧寒舟別過臉，耳尖微紅：“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

回程的車上，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江照棠偷偷看著顧寒舟的側臉，突然開口：“姐姐...西江項目...我能幫忙嗎？“

顧寒舟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太危險。“

“我不怕。“江照棠鼓起勇氣，“我想...替我媽贖罪。“

紅燈亮起，車子停下。顧寒舟轉頭看她，黑眸深邃得像夜空：“為什么？“

“因為...“江照棠深吸一口氣，“因為我在乎你。“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顧寒舟的瞳孔微微擴大，喉結滾動了一下。

“傻瓜。“她最終只說出這兩個字，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

車子重新啟動，駛向家的方向。江照棠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突然覺得，無論前方有多少暗涌，只要有顧寒舟在，就一定有微光指引方向。

夜色漸深，顧家別墅的燈光在落地窗前暈開一片暖黃。江照棠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里捧著一杯熱牛奶，目光落在窗外的花園里。

顧寒舟從樓上走下來，換了一身居家服——寬松的黑色T恤和灰色休閑褲，黑發微濕，顯然剛洗過澡。她走到江照棠身邊坐下，隨手拿起茶幾上的文件。

“醫生開的藥吃了嗎？”她頭也不抬地問。

江照棠點點頭：“嗯，吃過了。”

顧寒舟翻了幾頁文件，突然停下，抬眸看她：“明天別去公司了，在家休息。”

“可是西江項目的會議……”

“會議可以推遲。”顧寒舟語氣不容置疑，“你的身體更重要。”

江照棠抿了抿唇，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她低頭看著杯中的牛奶，輕聲道：“姐姐，你是不是……很擔心我？”

顧寒舟的手指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翻文件：“我只是不想你耽誤工作。”

江照棠忍不住笑了：“騙人。”

顧寒舟抬眼看她，眉頭微挑：“膽子大了？”

江照棠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小聲嘀咕：“明明就是擔心我……”

顧寒舟沒說話，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力道不輕不重，像是在懲罰她的多嘴，卻又帶著幾分寵溺。

江照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客廳里安靜下來，只剩下壁爐里偶爾傳來的木柴燃燒聲。江照棠偷偷看著顧寒舟的側臉，突然覺得，這樣的夜晚，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暖。

……

第二天清晨，江照棠醒來時，發現顧寒舟已經出門了。餐桌上放著一份早餐和一張便簽——

“記得吃藥，中午回來。”

字跡凌厲，像她的人一樣干脆利落。

江照棠捧著便簽，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她剛坐下準備吃早餐，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想知道你媽在監獄里怎么樣嗎？今晚8點，西江碼頭見。”

江照棠的手指瞬間冰涼。

她盯著那條短信，呼吸微微急促。理智告訴她，這很可能是個陷阱，可情感卻讓她無法置之不理。

那是她媽媽……

她攥緊手機，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回復：“你是誰？”

對方很快回復：“一個能幫你的人。”

江照棠咬了咬唇，最終沒有回復。她決定先等顧寒舟回來，再商量對策。

然而，中午顧寒舟并沒有回來，只發了一條信息說公司有急事處理，讓她自己吃飯。

江照棠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地撥弄著飯菜。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訴顧寒舟那條短信的事，可又怕她覺得自己太軟弱，總是被過去牽絆。

傍晚時分，江照棠最終還是決定去一趟西江碼頭。她給顧寒舟留了張紙條，說自己出去散步，很快就回來。

夜色沉沉，西江碼頭一片寂靜。江照棠裹緊外套，站在岸邊，冷風吹得她臉頰發疼。

“江小姐果然來了。”一個低沉的男聲從身后傳來。

江照棠猛地轉身，看到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站在陰影處，看不清面容。

“你是誰？”她警惕地問。

男人輕笑一聲：“別緊張，我只是來傳話的。”

“什么話？”

“林薇小姐讓我告訴你，你媽在監獄里過得不太好。”男人慢悠悠地說，“如果你想讓她的日子好過一點，最好勸勸顧寒舟，別再追查西江項目的事。”

江照棠的心沉了下去：“林薇？”

“沒錯。”男人聳聳肩，“她雖然被取保候審，但手段還是有的。”

江照棠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你們想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交易。”男人笑了笑，“只要你讓顧寒舟放棄西江項目，你媽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江照棠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你就等著收你媽的遺物吧。”男人的語氣驟然冰冷。

江照棠渾身一顫，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就在這時，一道刺眼的車燈突然照了過來，伴隨著引擎的轟鳴聲，一輛黑色賓利疾馳而至，猛地剎在碼頭邊。

車門打開，顧寒舟大步走來，臉色陰沉得可怕。

“姐姐？”江照棠愣住了。

男人見勢不妙，轉身就要跑，卻被顧寒舟一把扣住手腕，狠狠摔在地上。

“誰派你來的？”顧寒舟的聲音冷得像冰。

男人掙扎著，卻掙脫不開顧寒舟的鉗制：“我、我只是傳話的……”

顧寒舟冷笑一聲，直接撥通了警局的電話。

十分鐘后，警察帶走了男人。江照棠站在一旁，臉色蒼白，手指微微發抖。

顧寒舟走到她面前，黑眸沉沉：“為什么不告訴我？”

江照棠低下頭：“我……我怕你覺得我軟弱……”

顧寒舟沉默片刻，突然伸手將她拉進懷里，緊緊抱住。

“江照棠，你記住。”她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在我面前，你永遠不需要逞強。”

江照棠的眼眶瞬間紅了。她靠在顧寒舟的肩頭，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心跳終于慢慢平復下來。

夜風微涼，碼頭的燈光在江面上搖曳。顧寒舟松開她，牽起她的手：“回家。”

江照棠點點頭，任由她拉著自己走向車子。

她知道，無論前方有多少暗涌，只要有顧寒舟在，就一定有微光指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