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玉蘭花開

清晨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臥室，江照棠睜開眼睛時，發現床頭柜上放著一杯溫水和一個藥盒。藥盒下壓著一張便簽：“按時吃藥，早餐在廚房。“字跡凌厲如刀，是顧寒舟的風格。

她捧著水杯，指尖感受著玻璃杯的溫度。自從兩周前從醫院回來，顧寒舟對她的態度微妙地改變了——不再冷言冷語，但也不復之前的親近。就像現在這樣，明明記得她的藥，卻不肯當面給她。

胃部傳來熟悉的絞痛，江照棠倒出兩粒白色藥片吞下。她拉開衣柜，手指在一排素色連衣裙間游移，最終選了件米色的——這是顧寒舟上個月給她買的，說是“適合上班穿“。

廚房里飄著咖啡香。顧寒舟站在料理臺前，黑色真絲襯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優美的小臂。她正在切水果，刀工干凈利落，每一塊蘋果都大小均勻。

“姐姐早。“江照棠小聲說。

顧寒舟頭也不抬：“粥在鍋里。“

江照棠盛了一碗白粥，小口小口地喝著。餐廳里安靜得只有勺子碰觸碗壁的聲音。陽光照在顧寒舟的側臉上，給她冷白的皮膚鍍上一層金色光暈，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今天...“江照棠鼓起勇氣開口，“我能跟你一起去公司嗎？“

顧寒舟放下咖啡杯，黑眸掃過來：“醫生說你還需要休息。“

“我已經好多了。“江照棠急忙道，“而且...西江項目下周就要開工了，我想幫忙...“

顧寒舟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突然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微涼的指尖讓江照棠心跳漏了一拍。

“不燒了。“顧寒舟收回手，“九點出發，別遲到。“

江照棠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星星落進湖面：“嗯！“

黑色賓利駛入景耀集團地下車庫時，江照棠緊張地攥緊了安全帶。這是她第一次以設計師的身份正式入職，而不是作為“顧總的繼妹“被旁人打量。

“設計部在32層。“顧寒舟按下電梯按鈕，“林芮調走后，新來的總監是媽媽的學生，姓陳。叫陳鑫“

江照棠點點頭，心跳加速。蘇鈺的學生...會不會討厭她這個“仇人之女“？

電梯門開，迎面是一個寬敞明亮的開放式空間。十幾張設計臺呈放射狀排列，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沙盤模型——西江項目的微縮景觀。江照棠不由自主地走過去，手指輕觸模型上那一片綠色區域。

“紀念公園。“一個溫和的女聲從身后傳來，“蘇老師當年的構想。“

江照棠轉身，看到一位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女性。她穿著簡約的藏青色套裝，胸前別著一枚銀色胸針——和蘇鈺照片上戴的那枚一模一樣。

“陳總監。“顧寒舟微微頷首，“這是江照棠，新來的助理設計師。“

陳總監的目光在江照棠臉上停留了幾秒，突然笑了：“眼睛很像蘇老師。“

江照棠愣住了：“我...？“

“不是長相。“陳總監輕聲道，“是眼神里的那種...執著。“

顧寒舟的手機突然響起。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微蹙：“我去接個電話。江照棠，你跟著陳總監熟悉環境。“

看著顧寒舟匆匆離去的背影，江照棠心里涌上一絲失落。但陳總監已經熱情地拉著她走向一張空著的設計臺：“這是你的位置。蘇老師當年就在這里工作。“

桌面很干凈，只有一臺電腦和一套繪圖工具。江照棠小心翼翼地撫過那些工具，仿佛能感受到二十年前蘇鈺留下的溫度。

“西江項目的核心是生態修復。“陳總監遞給她一疊圖紙，“蘇老師當年的設計非常超前，我們要做的是在保留她理念的基礎上，加入現代元素。“

江照棠翻開圖紙，瞬間被那些流暢的線條吸引。蘇鈺的設計圖有種獨特的生命力，就像她日記里寫的那樣——“水是活的，人也該是活的“。

“這里...“她指著一處水循環系統的設計，“是不是可以加入雨水收集裝置？“

陳總監驚訝地挑眉：“你很懂蘇老師的風格。這正是她后來補充的設計，但原始圖紙遺失了。“

江照棠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在顧家老宅看到的那些文件，或許...

“我可能知道那些圖紙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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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裁辦公室的門虛掩著。江照棠剛要敲門，就聽見里面傳來顧寒舟冰冷的聲音：“林國棟的案子我絕不撤訴...是，我知道江晚晴是被脅迫的，但她的沉默害死了我媽...“

江照棠的手僵在半空。透過門縫，她看到顧寒舟站在落地窗前，背影緊繃得像拉滿的弓。

“外公，這件事沒得商量。“顧寒舟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不，江照棠不知道...她不需要知道這些...“

一滴冷汗順著江照棠的脊背滑下。她悄悄后退幾步，轉身離開。電梯門關上的瞬間，她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發抖。

原來顧寒舟和外公一直在為她母親的事爭執...而顧寒舟選擇保護她，不讓她知道這些丑陋的爭斗。

回到設計部，江照棠強迫自己專注于圖紙。午休時間，其他同事都去吃飯了，只有她還伏在設計臺上，一遍遍修改著紀念公園的草圖。

“不吃午飯？“

顧寒舟的聲音嚇得她差點摔了筆。抬頭看去，顧寒舟站在她桌前，手里拿著一個紙袋，散發出誘人的食物香氣。

“我...我不餓。“江照棠的胃適時地發出一聲抗議。

顧寒舟挑眉，把紙袋放在她面前：“牛肉三明治，顧嫂特意做的。“

紙袋上印著“顧家廚房“的字樣，是顧寒舟專門讓人送來的。江照棠鼻子一酸，小聲道謝：“謝謝姐姐...“

“圖紙怎么樣了？“顧寒舟繞到她身后，俯身查看設計圖。她的黑發垂下來，掃過江照棠的臉頰，帶著淡淡的雪松香氣。

江照棠僵著身子不敢動，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腔：“還...還在修改...“

“這里。“顧寒舟突然握住她的手，引導鉛筆在圖紙上畫出一條弧線，“媽媽喜歡這種流線型設計。“

江照棠的手在她掌心微微發抖。這是車禍事件后，顧寒舟第一次主動觸碰她。

“姐姐...“她鼓起勇氣開口，“我...我可能知道蘇阿姨那些遺失的圖紙在哪。“

顧寒舟的手頓了一下：“哪里？“

“顧家老宅...爸爸的書房。“江照棠輕聲道，“我小時候見過一個藍色文件夾，上面有景耀的標志...“

顧寒舟直起身，黑眸深不見底：“今晚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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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老宅的書房彌漫著陳舊的氣息。江照棠跟在顧寒舟身后，看著她在書架上仔細搜尋。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給顧寒舟的側臉鍍上一層銀邊，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陰影。

“是不是這個？“顧寒舟從最上層抽出一個藍色文件夾，灰塵在月光下飛舞。

江照棠湊過去看，文件夾上燙金的“景耀集團“字樣已經褪色，但依然清晰可辨：“就是它！“

顧寒舟小心地打開文件夾，里面是一疊泛黃的設計圖——西江項目的原始圖紙，每一張右下角都有蘇鈺的親筆簽名。

“媽媽的字跡...“顧寒舟的指尖輕觸那些線條，聲音微微發顫。

江照棠屏住呼吸。在圖紙的最后一頁，她發現了一張被折得很小的紙條。展開來看，上面是蘇鈺寫給顧義的信：

“義哥，如果我出了意外，請照顧好寒舟。還有...別怪江晚晴，她也是被利用的。那個孩子是無辜的...“

紙條從江照棠手中滑落。她跪坐在地上，眼淚模糊了視線。原來蘇鈺早就知道...早就原諒了...

“照棠。“顧寒舟突然喚她，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柔和，“看這個。“

那是一張老照片——年輕的蘇鈺抱著一個嬰兒，旁邊站著滿臉笑容的江晚晴。照片背面寫著日期：2005年9月17日，江照棠出生當天。

“媽媽去醫院看過你。“顧寒舟輕聲道，“在你剛出生的時候。“

江照棠的眼淚終于決堤。她捂著臉，肩膀劇烈抖動。一雙溫暖的手臂突然環住她，顧寒舟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包圍了她。

“別哭了。“顧寒舟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有些僵硬卻溫柔，“媽媽不喜歡看人哭。“

江照棠抬起淚眼，看到顧寒舟近在咫尺的臉。月光下，那雙總是冰冷的黑眸里，此刻竟盛滿了她從未見過的柔軟。

“姐姐...“她哽咽著，“我們能...重新開始嗎？“

顧寒舟沉默了很久，久到江照棠以為她不會回答。最終，她輕輕點了點頭：“嗯。“

回程的車里，江照棠抱著那個藍色文件夾，像抱著無價之寶。顧寒舟專注地開著車，側臉在路燈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姐姐...“江照棠小聲問，“你為什么...突然對我好了？“

顧寒舟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我沒有。“

“你有。“江照棠鼓起勇氣，“你給我帶早餐，記得我的藥，還...“

“閉嘴。“顧寒舟耳尖微紅，“專心看路。“

江照棠偷偷笑了。她看向窗外，發現車子沒有回顧家別墅，而是駛向了西江方向。

“我們去哪？“

“江邊。“顧寒舟簡短地回答。

西江的夜晚靜謐而美麗。江照棠跟著顧寒舟走到堤岸上，夜風拂過臉頰，帶著濕潤的水汽。遠處，西江工地的燈光像星辰般閃爍。

“媽媽就是在這里墜江的。“顧寒舟突然開口，“二十年來，我每天都會夢見那一刻。“

江照棠的心揪緊了。她悄悄靠近一步，手指輕輕碰了碰顧寒舟的手背。

“但現在...“顧寒舟低頭看著兩人相觸的指尖，“我夢見的更多是你。“

江照棠睜大眼睛，心跳如鼓。

“夢見你發燒時攥著我的衣角，夢見你捧著保溫杯的樣子...“顧寒舟的聲音很輕，幾乎被江水聲淹沒，“夢見你說'我只有你了'...“

江照棠的眼淚再次涌出。她鼓起勇氣，將自己的手完全塞進顧寒舟的掌心：“姐姐...我...“

顧寒舟突然轉身，將她拉入懷中。江照棠的臉貼在她胸前，能聽到她有力的心跳聲。

“別說話。“顧寒舟的下巴抵在她發頂，“就這樣...一會兒就好。“

江風吹起兩人的發絲，在空中交織。江照棠閉上眼睛，感受著這個擁抱的溫度。二十年的仇恨，在這一刻似乎都被江水沖淡了。

“回家吧。“良久，顧寒舟松開她，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冷靜，“明天還要上班。“

回程的路上，江照棠靠在車窗上，偷偷看著顧寒舟的側臉。路燈的光影在她臉上流轉，勾勒出完美的輪廓。她突然想起顧瑤說過的話：“表姐很在乎你的“。

或許...顧寒舟比她想象的更在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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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江照棠被一陣香氣喚醒。她揉著眼睛走進廚房，看到顧寒舟正在煎蛋，黑發松松地挽在腦后，露出修長的脖頸。

“早。“顧寒舟頭也不回，“咖啡還是牛奶？“

“牛...牛奶。“江照棠受寵若驚，“姐姐在做早餐？“

顧寒舟將煎蛋翻了個面：“顧嫂請假了。“

江照棠抿嘴笑了。即使是這樣的理由，她也感到無比幸福。她走到顧寒舟身邊，主動接過烤面包的工作。

兩人肩并肩站在料理臺前，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將她們的影子投在地上，親密無間。

“圖紙我昨晚看了。“顧寒舟突然開口，“你的設計...很有媽媽的感覺。“

江照棠的手抖了一下，面包差點掉在地上：“真的嗎？“

“嗯。“顧寒舟將煎蛋裝盤，“尤其是水循環系統那部分。“

江照棠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參考了蘇阿姨的舊設計，但加入了現代環保理念...“

她興奮地講解著自己的構思，沒注意到顧寒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臉上，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

“今天下班后。“顧寒舟打斷她，“跟我去個地方。“

“去哪？“

“秘密。“

這個回答讓江照棠心跳加速。顧寒舟從來都是直來直往，什么時候學會賣關子了？

景耀集團的設計部今天格外忙碌。西江項目開工在即，每個人都像上了發條一樣。江照棠埋首于圖紙中，連午飯都忘了吃。

“江設計師。“陳總監走過來，放下一杯咖啡，“別太拼了。“

江照棠抬頭微笑：“我想盡快完成這部分。“

“為了顧總？“陳總監突然問。

江照棠的臉瞬間紅了：“為...為了項目...“

陳總監意味深長地笑了：“蘇老師當年也是這樣，工作起來廢寢忘食。“她頓了頓，“你知道嗎？顧總小時候經常來這里，就坐在你現在的位置上畫畫。“

江照棠想象著小顧寒舟晃著腿畫畫的樣子，心里軟成一片。

“她很崇拜蘇老師。“陳總監輕聲道，“所以...別辜負她的信任。“

江照棠鄭重地點頭：“我不會的。“

下班時間到了，同事們陸續離開。江照棠收拾好圖紙，發現顧寒舟還沒來接她。她走到窗前，看著夕陽下的城市景觀，突然注意到樓下停著一輛陌生的紅色跑車。

手機震動起來，是顧寒舟發來的消息：“下樓。“

紅色跑車前，顧寒舟倚在車門上，一身黑色皮衣，長發披散，美得驚心動魄。看到江照棠驚訝的表情，她難得地勾起嘴角：“喜歡嗎？“

“這是...？“

“生日禮物。“顧寒舟扔給她鑰匙，“雖然晚了幾天。“

江照棠這才想起，9月17日她的生日，正是在雷雨中度過的，當時顧寒舟什么都沒說，她還以為對方忘了...

“我...我不會開車。“江照棠小聲說。

顧寒舟挑眉：“我教你。“

車子駛向城郊，最終停在一處隱秘的溫泉度假村。江照棠跟著顧寒舟走進一間和風別墅，庭院里私湯熱氣氤氳，周圍種滿了櫻花樹。

“醫生說溫泉對你的身體好。“顧寒舟放下行李，“去換衣服。“

江照棠捧著浴衣，心跳如雷。她磨蹭了很久才走出更衣室，發現顧寒舟已經泡在溫泉里，黑發濕漉漉地披在肩頭，水珠順著鎖骨滑落。

“慢死了。“顧寒舟閉著眼睛，“下來。“

溫泉水溫暖宜人。江照棠小心翼翼地坐在顧寒舟對面，不敢抬頭。熱氣模糊了視線，但她依然能感受到對方的目光。

“過來。“顧寒舟突然說。

江照棠僵住了：“什...什么？“

“幫你按摩。“顧寒舟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醫生說你頸椎不好。“

水波蕩漾，江照棠慢慢挪過去，背對著顧寒舟坐下。當那雙修長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時，她渾身一顫。

“放松。“顧寒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溫熱的呼吸，“別緊張。“

指尖的力道恰到好處，揉捏著緊繃的肌肉。江照棠閉上眼睛，感受著這從未有過的親密。溫泉水汽氤氳，她恍惚間覺得，自己似乎等這一刻等了很久很久。

“姐姐...“她輕聲喚道。

“嗯？“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身后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接著，一雙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腰，顧寒舟的下巴抵在她肩頭：“傻子。“

月光照在溫泉上，映出兩人依偎的身影。櫻花飄落水面，像一場溫柔的雪。江照棠鼓起勇氣，將自己的手覆在顧寒舟的手背上。

這一次，顧寒舟沒有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