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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水袖沉處鐵船來

黃銅大喇叭里飄出的曲子夾著電流的滋啦聲,像是被掐住喉嚨的鳥雀撲騰,斷斷續(xù)續(xù),不成腔調。是那支《支那之夜》——東洋人的調子,揉進絲弦胡琴的咿咿呀呀,硬生生披上件江南小調的外衣,卻掩不住骨子里那股熏人的硫磺鐵銹味。它們像毒霧般彌漫開來,一絲絲滲進紹興城浸透了水汽的青磚黛瓦里,滲進街面石縫間濕滑黏膩的苔蘚里,滲進“水韻軒”后臺那些上了年頭、油光沉暗的木柱紋理深處。柳煙眉坐在那張掉了漆皮的梳妝鏡前,鏡中人眉眼細長,水色羅衫裹著伶仃肩胛,像一張拉滿了弦卻無聲的弓,繃著無聲的痛與硬。一只枯瘦的手卻突然伸來,不由分說按在她剛描了一半的眉尖。那手指冰涼如井蛇,指甲蓋泛青,沾了些油彩的膩子味?!板X顧問,”柳煙眉心尖一縮,面上卻紋絲不動,只將描眉的細筆尖輕輕垂下,“您瞧我這扮相,可還得上皇軍的眼?”錢伯鈞沒立刻答話,只是俯下身來。他前清遺老的臉帶著一副金絲邊圓鏡,鏡片后渾濁的眼珠釘子似的掃過鏡臺。他松垮的面頰幾乎蹭到柳煙眉綰發(fā)上的絨花,帶起一絲若有似無的、油膩而腐朽的、被遺忘在陰暗處的舊紙堆的氣息?!傲〗闾焐愘|,扮什么不似畫上走下的?只求安生?!甭曇魤旱脴O低,帶著蛇信般的陰冷,“莫學你那倔骨頭的老子,才活得長久。”他目光掃過她掛在鏡框旁的一張泛舊合影——柳煙眉和父親柳云鶴并肩站在昔日輝煌的水韻軒戲臺前,陽光刺眼。他的手指在鏡框邊緣不輕不重地點了點,那鏡框紋絲未動,卻像一塊冰碴子楔進柳煙眉心口。她眼睫低垂,指間那支纖細的眉筆似有千斤重,幾欲折斷。“錢顧問提點得是,”柳煙眉聲音溫順如常,尾音卻不易察覺地顫了一下,像風過琴弦?guī)鹱詈笠唤z幾不可聞的悲鳴,“煙眉只管唱戲,旁的一概不懂?!彼抗饴湓阽R前那個上了年紀的鐵皮胭脂盒上,盒角磕碰得厲害,脫了漆的地方露出銹褐底色。父親臨終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氣若游絲的字句燙在她骨頭上:“用…戲文…傳下去…手稿…都在…”這話語在她夢里糾纏了多少個日夜,此刻忽然又撞上心頭,沉得像綁上了整條鑒湖的水?!盎受娊駜阂牭氖窍矚猓皇浅钤茟K霧!”錢伯鈞終于直起身,重重哼了一聲,拂袖而去。衣袖帶起的風撲滅了柳煙眉鬢邊一朵白色茉莉的微光,留下一截殘梗。鏡子里,柳煙眉看見自己唇角彎起一點模糊的弧度,像石頭上刻出的笑紋,唯有擱在梳妝臺沿的手指,指節(jié)用力壓得慘白一片。她深吸一口氣,伸手打開了那只舊胭脂盒的蓋子。嫣紅細膩的胭脂膏下,極隱秘處有道細微得如同木質紋理的縫隙。她用尾指的指甲尖沿著那縫隙極快地一挑,動作細微如撫琴挑弦。底層的薄鐵皮悄無聲息彈起一角,露出一疊折疊得只有火柴盒大小的泛黃宣紙,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工整列著幾行字。只一眼,那幾個驚心動魄的詞語已烙入腦海:后日子時,糧車過三眼橋。守軍三十二人,東炮樓一門,重機槍兩挺。斷其路。血字般的命令,沉重得令那疊纖薄的紙在指尖下微微震顫。心幾乎要撞裂喉頭,她只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在寂靜的后臺里炸開如雷,撞在木柱板壁上發(fā)出空響。三眼橋是水陸要沖,扼住這條糧道,便斷了駐守紹興城北日軍命脈上一道大血管。紙上那兩個字——“斷其路”——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眼前發(fā)黑。后臺潮濕腐朽的空氣驟然凝固,仿佛無數(shù)雙眼睛在陰影里浮動,連鏡子對面掛著的各色戲服上的繡線都成了無聲的注視。她指尖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迅速將那微小的紙卷嚴絲合縫按回夾層。銅扣落下,“咔嗒”一聲輕響敲在沉滯的空氣里,清晰得有些心悸。指尖殘留著觸到情報時那股冰冷的麻意,她定了定神,指尖輕沾胭脂,繼續(xù)補妝的動作,描畫眼角的紅暈,讓那抹艷色蓋住瞬間翻涌的寒意。紅粉沾上指尖,像蘸了薄薄一層血,緩緩揉開在眼尾。鏡中那雙剛剛被驚懼沖擊過的眸子,此刻緩緩漾起一層水波不興的霧。怎么唱?用什么戲唱?手指無意識地攥緊,袖口的一圈水紋暗繡被擰出細密的皺褶。父親往日的話語潮水般沖擊著她:“‘月落烏啼’暗指子夜,‘橋似臥虹’指三眼拱橋……戲文有骨,言外方存余響……”那些關于戲文與密語的只言片語此刻轟然鳴響,在驚濤駭浪般的心跳聲中掙扎著要拼接起來。眼前劃過“月落烏啼霜滿天”……這唱詞如夜行時唯一抓在手中的冰涼匕首。子夜可用“月落”指代,“橋”……三眼橋,拱橋形似長虹臥波……她的目光落在搭在衣架上的那件“并蒂蓮”戲衣。淺青的緞面水波般流淌,仿佛從湖底撈起的一抹夢。那是柳家壓箱底的“衣箱祖宗”,父親年輕時專門請?zhí)K州巧手繡娘耗時三年制成。粉白的蓮花成雙并蒂而生,從衣襟一路向上,在右肩盛放。陽光穿透窗戶落在戲衣上,那蓮瓣中細密的金線在剎那間流動起來,如同水底蟄伏的游鱗,光芒溫潤卻又銳利地刺人眼目。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金線,細密的紋理下似有種微弱的抵抗感。正凝眸處,一片暗影悄無聲息地落在妝鏡一角。柳煙眉猛然回神,只見鏡面映出一道青灰挺拔的身影。蕭寒立在幾步開外的立柱暗影里,像一株默然的老竹。他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灰布長衫沾著點松香的粉末,清瘦,安靜。一張古琴用布裹著抱在臂彎,琴身線條流暢蘊藉,宛如沉眠的寒江秋水。沒有言語。他只略略抬起眼,目光與她鏡中的視線極短暫地碰了一碰,沉如深潭,又似有電光石火的剎那傳遞。隨即那目光便滑開了,落在她搭在梳妝臺邊的《梁祝》戲本子上。他無聲無息地在一旁的空凳上坐下,布包的古琴橫放在膝上,開始慢條斯理地整理絲弦。布滿老繭的指腹捻著琴軫,調整那緊繃的弦索,指尖捻過弦軸,細細調試音準。一股極淡的松香氣息隨著他的動作彌散開來,清苦微澀,卻奇異地壓住了后臺那股混著脂粉和霉味的污濁氣息。四周光線昏暗,銅絲燈泡滋滋作響。后臺沉重的箱籠道具如山岳般壘壘堆疊,半垂的舊幕布仿佛垂死巨獸松弛的皮囊,在微弱的氣流中若有若無地晃動,將他的身影切割得更加破碎。柳煙眉知道,他在等。那目光如同無形卻堅韌的絲線,系著自己的一舉一動。無需言語,彼此都明了這死寂之下醞釀的風暴。她眼尾的目光狀若不經意掠過鏡面,無聲地落在他膝蓋上那架古琴的面板——那是他們傳遞生死的橋。“《十八相送》,”她開口,聲音像拋入深井的石子,清冷而略顯虛浮,“煩勞蕭師傅前面‘長亭’那一節(jié),弦子催緊些,送出那依依不舍卻又不得不走的意思,才有韻味?!痹捠钦f給旁邊幾個正在整理頭面的小師妹聽的,目光卻定定落在鏡中蕭寒的面容上。銅鏡昏黃,隔著一層濁氣,蕭寒那張素無波瀾的臉上,似乎微微抬了一下眉頭。旁人或許毫不在意,柳煙眉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一點幾不可察的變化,像沉靜的湖面被投入一顆小石。他指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撥了一下一根最細的琴弦,微弱的“錚”聲,幾乎被頭頂老舊的排風扇轟鳴吞沒。柳煙眉的心像被那一聲輕弦彈得懸了起來,指尖冰涼地按住那鐵皮胭脂盒的棱角。她再次捻開盒蓋,對著鏡子端詳自己的妝容。胭脂的縫隙在燈光下紋絲不動。她將胭脂挑了一些在指甲蓋上,用指尖沾水點染開,輕輕拍在臉頰?!伴L亭”是地點,“送”是動作,“依依不舍”是情緒——指向的,不就是今夜行動?那“緊些”,便是信號!一絲極輕微的、幾乎被絲弦低鳴覆蓋的紙片滑落聲響傳來。柳煙眉余光瞥見蕭寒俯身,似是在仔細調整古琴底部某個地方。那枯黃的宣紙角無聲無息地縮進了他的袖口,像一個從未存在過的驚悸。她甚至沒看清他如何動作,只感到方才懸在喉嚨口那顆心咚地落回腔子里。穿過一道朱漆剝落、裂著寬縫的側門,便是緊鄰著鑒湖的戲臺后臺。門一開,水氣裹著深秋特有的清寒撲面而來,帶著水藻、淤泥的氣息,有些微腥。戲臺就搭在臨水的石駁岸上,臺下黑壓壓坐滿了人。前排幾桌鋪著雪白桌布,擺著鮮果香茶,坐著刺眼的一群:穿著挺括軍裝、腰間別著南部手槍的日本軍官們;油頭粉面、長袍馬褂或西裝筆挺的官紳富賈。那些腰背僵硬的偽警察,像一排生了銹的鐵釘,死死楔在人群外圍。再后面,便是黑壓壓一片擠在長條木凳上、甚至自帶小馬扎的紹興百姓,男女老少,俱是一臉的灰黃麻木,眼神空洞,像曬干了的魚。鑼鼓家什敲打起來,“咚咚鏘,咚咚鏘”,單調而亢奮,像是催命的鼓點震得人太陽穴突突直跳。燈光驟然雪亮,刺得柳煙眉瞇了一下眼。她屏住呼吸,扶著丫鬟扮相的小月的手,踏著鑼鼓點一步步走。腳底的厚底彩鞋踩在木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身上那件青色并蒂蓮戲衣在驟然亮起的大戲燈的強光下,霎時活了過來。金線在蓮瓣間游走流瀉,仿佛湖面被投進一顆巨大的石子,蕩開一圈圈灼人的漣漪。這光芒也灼燒著前排正中那個人——一身將校呢子軍服,肩章金穗燦然的佐藤一郎。他戴著雪白手套的手指正搭在鋪著紅絨桌布的桌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點著。那張臉上掛著似是而非的儒雅笑容,那雙眼睛卻銳利得像打磨過的冰錐,帶著刀鋒刮骨般的審視,越過喧鬧的鑼鼓點和攢動的人頭,牢牢釘在柳煙眉身上。柳煙眉的心狠狠一縮。她微微側身,水袖翻疊如云煙,將那金線的反光折向他視線之外。她能感覺到那目光的重量,冰冷且黏稠。不能慌,父親的教導又一次沉雷般碾過:“戲是假的,情是真的。你越入了心,他們才越信這眼前的花團錦簇是實景?!彼⑽⒋鬼?,避開那逼人的視線,眼神卻不自覺地在臺下那黑壓壓的人群中急切地搜尋片刻。目光掃過幾張緊張木訥的老面孔,掃過幾雙透著驚惶的少女的眼,最終落在后臺入口的暗影里。那里靜默地立著那株“老竹”,青灰長衫,抱琴而立,眼神沉靜如古井。目光交織的剎那,柳煙眉清晰地感知到胸口那口濁氣緩緩地吐了出來。起腔了。柳煙眉輕輕啟唇,祝英臺的詞如清泉瀉玉,流過這血雨凝滯的沉湖:“書房門前一樹梅,樹上鳥兒成雙對……”聲音清越婉轉,帶著越地女子特有的纏綿韻致。她腳步輕盈,身段如風拂柳,水袖輕揚處,帶起一陣暗香流動——一個眼神,一個回旋,一個細微頓挫,戲文里女兒家的離愁別緒被她演繹得刻骨纏綿。然而,臺下佐藤那銳利如刀的視線,始終未曾偏移半分。他唇邊似乎噙著一絲極淡的、貓捉老鼠時的興味。他身旁那個穿著綢褂的漢奸錢伯鈞湊近了,附在他耳邊嘀咕了兩句。佐藤那看似閑適的指尖在桌面上點的節(jié)奏驟然一變,似乎加快了半分。柳煙眉的唱詞已來到了關鍵的節(jié)點:“喜鵲滿樹喳喳叫……你我好比牛郎織女渡鵲橋……”【渡鵲橋!】這幾個字在心里重重一錘!按照密語,“鵲橋”喻指三眼橋!指尖藏在寬大的水袖里,下意識地微微蜷縮了一下。臺側的蕭寒仿佛與她血脈相連,眼神微凝,十指在那盤繞了無數(shù)生死的七根絲弦上驟然滑過!急促如馬蹄的過板聲陡然響起!琵琶清亮的高音如金線切割空氣,絲弦也繃緊急促起來,瞬間蓋過了原本悠長的唱腔配樂。臺上眾人似乎都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就在這嘈嘈切切猛然繃緊的弦索聲中,柳煙眉的聲音瞬間穿透了喧囂?!皹蚴蛆o橋渡星河,莫叫賊寇——破了索!”她幾乎是踩著蕭寒驟然拔高的弦音尖峰唱出這句。原詞本是“莫叫王母銀簪破”,那“賊寇”二字如同飛擲而出的薄刃,在喧鬧的樂聲縫隙中撕裂出一個極為短暫的、微不可察的裂縫!“索”字剛落,樂聲驟松,蕭寒的弦音猛地一收,像是驟然被剪斷的雨線,戛然而止。柳煙眉順勢一個曼妙的側身回旋,水袖飄然翻飛。這一切不過呼吸之間。臺下前排,佐藤一郎敲擊桌面的手指陡然頓住!唇邊那點若有若無的笑痕倏然凝固,凝結成了一絲冰棱般的冷意。他微微瞇起眼睛,目光銳利地在戲臺中央那襲翻飛的青衣上逡巡,最后死死鎖住柳煙眉那雙似有水光蕩漾的眸子。那眼神仿佛要將她剝皮剔骨,仔細檢查那顆搏動的心臟上是否刻著叛亂的印記。錢伯鈞也是一驚,猛地直起身子,他那張圓滑的臉上瞬間肌肉抽緊,湊近佐藤的嘴唇急切地開合,似乎正要發(fā)出提醒。幾乎就在柳煙眉那句驚雷炸響的瞬間,戲臺后方靠近鑒湖水畔的黑暗中,猛然爆發(fā)出刺耳的“噗通”一聲巨響!如同巨石墜湖!激起的巨大水花嘩啦作響!前排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扭頭望去——黑沉沉的湖面上,兩條粗重的鐵鏈從湖岸兩邊陡然被拉直繃緊!那沉重的鏈條撕裂空氣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嘣”聲響,嘩啦啦激蕩起一片水霧!水浪憤怒地拍打著石岸。一條裝滿稻谷麻袋的搖櫓船猝不及防撞上這憑空出現(xiàn)的攔河索鏈!船身劇烈地一傾,船上黑影猛地栽倒,呼號聲、驚罵聲驟然炸開,伴隨著谷袋滾落水中的沉重悶響!臺上還在做戲的柳煙眉,借著回旋時水袖的遮掩,目光極快地向騷動處一掠。眼角余光瞥見一片熟悉的青灰色衣角在后臺入口的暗影中一閃而沒,是那個沉默的老生!水花巨大的聲響將戲臺上那句唱詞的余韻徹底蓋了過去。驚濤壓弦。后臺一片混亂的陰影中,蕭寒枯槁的手指如同冰棱,緊緊攥住琴板的邊緣。方才柳煙眉那句驚心動魄的唱詞裹在弦索的激流中撞擊他的耳膜,字字千斤!那句“莫叫賊寇——破了索!”如同燒紅的烙鐵直直燙進心底!這已不是傳遞,而是用血肉撞響了警鐘!臺下那一瞬間的變故——水聲炸響!呼號起落!糧袋滾落聲!無一不在驗證:那以命相搏的情報是真實,那死里求生的命令已在執(zhí)行!就在這炸鍋般的混亂當口,前排雪亮的桌面上,佐藤一郎那戴著白手套的右手猛地舉起!柳煙眉的心驟然提到了喉嚨口!佐藤的手卻不是拍向桌子。他五指張開,動作帶著某種冰冷的儀態(tài)感,不疾不徐地對著臺上,竟然鼓起掌來。那掌聲不響亮,卻一下下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昂?!”佐藤臉上那冰冷的線條奇異地彎了起來,露出一副仿佛真心沉湎其中的模樣,“好一出《梁祝》!水袖玲瓏,情絲百轉!柳小姐這一句‘莫叫賊寇破了索’……”他話音微微拖長,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死死攫住柳煙眉,那里面沒有半點笑意,只有洞穿一切的審視,“……唱得真是別有新意,更見風骨啊!”他的目光如冰冷的刀刃游弋,緩緩掃過她肩頭那朵繡得極其精致的并蒂蓮,似乎要剖開那層層絲線,逼出隱藏其下的真正秘密。錢伯鈞那張圓滑的臉也連忙擠出諂媚的笑,卻分明顯得僵硬如石:“是極!是極!柳小姐唱腔更見剛勁!皇軍慧眼如炬!正是如此!”他一邊說著恭維話,眼神卻鬼祟地掃向那件流光的戲衣。柳煙眉只覺得背后滲出一層冷汗,秋夜的涼風吹來,寒徹筋骨。她唇角努力勾起一絲柔婉順從的笑意,微微欠身,聲音依舊清越婉轉:“多謝佐藤太君謬贊,戲文舊詞,不過借古說今罷了。倉促間亂了規(guī)矩,還望太君海涵?!边@一欠身動作,巧妙地避開了他審視的目光焦點,將戲衣上那最奪目的金線蓮瓣掩在身姿投下的陰影里。戲班管事驚魂未定地哈著腰沖上戲臺,連連打千:“太君息怒!太君息怒!定是岸上頑劣小兒頑皮,拉扯起什么纜繩擋了水道,擾了太君雅興!小人這就叫人去驅趕!這就去!”他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揮手,幾個班底里的武行立刻竄向湖邊喧鬧處?!安槐亓恕!弊籼偬鹗郑p輕撣了一下呢子軍服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他目光在柳煙眉低垂的眉眼上流連片刻,唇角勾起的弧度越發(fā)深邃難測?!叭绱肆汲矫谰?,如此佳音妙韻……”他的視線從柳煙眉身上移開,漫不經心地掃過那片依舊驚魂未定的百姓人群,“……又豈能因些許雜響敗了興致?繼續(xù)唱。”最后三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腥味。鑼鼓點再次生硬地敲打起來,試圖重新粘合這被擊碎的浮華幻境。柳煙眉重新擺動水袖,身形隨著樂聲再次流轉,繼續(xù)著祝英臺那肝腸寸斷的離別步履。指尖劃過戲衣上光滑冰冷的金線蓮花紋路,那紋路深處似乎還殘留著驚險滾燙的溫度。她的目光投向那片幽深的后臺暗處,投向蕭寒藏身的暗影。

雨的星星達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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