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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戲文密碼

第四章殘荷聽雨暗碼生

火。

猩紅跳動的火舌貪婪吞噬著黑暗,舔舐著朽木草料發出噼啪爆響。濃煙翻滾著,夾著草料燒焦的糊味、油料燃燒的刺鼻惡臭,裹挾著灼人的熱浪,如同無形的巨手猛地撞開沉重倉庫大門,猙獰地撲向水韻軒濕漉漉的庭院。“走水了!走水了——倉房走水了——!!!”凄厲的尖叫聲撕裂壓抑的雨幕。柳煙眉幾乎是被人潮推搡著、裹挾著沖出了濃煙彌漫的倉庫門洞。灼熱的氣流燎著她鬢角的碎發,刺得臉頰生疼。她劇烈地嗆咳著,眼前是鋪天蓋地的紅與黑在瘋狂扭曲。耳畔瞬間被各種驚惶欲絕的呼喊、粗暴的推搡碰撞和雨水澆在火焰上的嗤嗤爆響塞滿,嘈雜得如同滾沸的油鍋炸開!她猛地扭頭回望!視線穿過奔逃的人影和扭曲的煙塵,死死釘向后院深處——那個孤零零的雜物棚!目的只有一個!必須趁著這潑天之禍,沖向那里!院中瞬間炸開鍋。無論前一刻是昏昏欲睡還是竊竊私語,此刻所有人都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到,從各角落蜂擁而出!武行們赤裸著上身,胡亂抓起水桶盆瓢沖向水井;丫頭們抱著頭尖叫亂竄;幾個樂師睡眼惺忪地被硬拽出來,茫然地立在被煙塵模糊的雨簾中。火光映著奔逃人群扭曲驚恐的臉,如同煉獄降臨!就在這混亂漩渦的中心,柳煙眉逆著人流,像一尾倔強的魚,頂著燒灼肺腑的濃煙和冰冷的雨絲,一頭扎向那已被漫天火光和驚亂人群隔絕的漆黑后院!腳下泥水飛濺,油紙傘早不知被撞飛到了何處,冰冷的雨水兜頭澆下,凍得她牙齒格格打顫,只有緊攥在右掌心的那片冰冷鋒銳——那塊沾著蕭寒黑血的剃刀鐵片,尖銳的棱角深深硌進皮肉,刺激著神經保持最后的清醒!近了!那個低矮破敗的雜物棚影影綽綽浮現于雨幕!就在棚口濕漉漉的泥地上,柳煙眉腳步猛地頓住,血液幾乎倒流!小豆子!那瘦小的孩子歪倒在泥水里,渾身濕透,像個被丟棄的破布娃娃。他身上那件過大的灰布棉袍糊滿了濕泥,幾塊沉重的木板散落在旁,旁邊翻倒的小桶桐油石灰潑灑了一地,洇開一片丑陋的粘稠黑泥。他就側躺在泥污之中,那張還沒長開的小臉上沾滿泥漿和淚痕,雙眼驚恐圓睜,死死盯著茅草頂棚一個破洞上方!雨水正順著破洞嘩嘩淌下,澆在他慘白的臉上!而他左手捂著小腹,指縫間那抹刺目的鮮紅正混著泥水不斷洇開!錢伯鈞的狗腿子果然在棚頂!他們對被火災驚動的孩子下了毒手?!柳煙眉心臟被狠狠揪緊!瞬間的驚怒幾乎沖垮理智!但腳步卻毫不停歇,更不敢抬頭去看那破洞深處可能存在的鬼魅視線。她像沒看見泥水中那凄慘的小人兒,踉蹌沖進低矮的雜物棚。濃重的潮濕霉爛味和灰塵氣息撲面而來。雨水從破損的棚頂幾個破洞嘩嘩澆下,冰冷刺骨,砸在堆放的雜物上噼啪作響。光線昏暗,只有幾縷被煙火映得微紅的雨絲光帶,如同通往地獄的指引繩。父親的樟木大戲箱就在棚子最深處,緊靠著一堆廢棄腐朽的桌椅。箱蓋表面沾滿了水珠,在微弱的光線下反射著冰冷的微芒。那口紅銅包角,在陰暗潮濕中,顯得格外沉重和陰森。柳煙眉撲到箱子旁,冰冷徹骨的雨水順著脖頸流進衣領。她伸出顫抖的手去掀那厚重的箱蓋!蓋板沉重,紋絲不動!箱蓋被一把老式黃銅將軍鎖緊緊鎖住!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錢伯鈞的人或許就在上面盯著!她只有一瞬的機會!父親臨終的囑托響徹腦海——“用戲文…傳下去…手稿…都在箱里…”她猛地低頭,從頸間狠狠拽下那枚貼身佩戴多年、還帶著體溫的貼身銀簪!這銀簪簪頭是一朵小小的卷瓣蓮苞,蓮心極細,尋常用來剔碎發梳油。柳煙眉將簪尖插入鎖孔邊緣一處肉眼幾不可見的、指甲蓋大小的凹陷紋理!那是父親柳云鶴當年請巧匠做箱時嵌下的暗鈕!右手死死攥緊那枚還帶著蕭寒血跡的刀片,冰冷的鋒銳和未干的黏膩灼痛掌心,卻如同冰冷的意志注入手臂!她將所有殘存的氣力凝聚于簪身與刀片!銀簪狠狠一撬!同時刀鋒順著鎖扣邊緣一道極其隱蔽的暗槽猛地往里一別!咔嚓!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棚頂雨聲和遠處喧囂完全吞沒的機括脆響!鎖芯內部悄然松動!沉重的箱蓋應聲彈開一道狹縫!一股混合著陳腐樟木香氣、塵埃和歲月久藏的氣息撲鼻而來。棚頂破洞漏下的冷雨如同惡意的窺視者,淅淅瀝瀝敲打在箱蓋邊緣。柳煙眉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指尖冰冷到失去知覺,飛快撥開箱內最上面幾層疊得整整齊齊、色澤暗淡的舊戲服!觸手是冰涼絲滑的舊緞面,下方隱約可見發黃的宣紙邊緣!就在此時!棚外泥水中小豆子那微弱如同蚊蚋的呻吟,夾著瀕死的痛苦陡然拔高了一瞬!緊接著便被前院更大的轟隆聲壓了下去——似乎是倉庫燃燒的梁木轟然倒塌!千鈞一發!她猛地將手深探入冰涼箱底!指尖觸碰到一個硬質的物件邊緣!沒有時間再辨別!她狠狠抓住那物,不顧一切地從絲滑的衣物堆下抽出!看也不看便卷入自己濕透單薄的內衫最貼身夾層!心臟撞擊著胸腔,幾乎要裂開!動作如同行云流水,抽出、藏匿、合攏箱蓋!那黃銅鎖扣在她用力按壓下悄無聲息地重新歸位!父親的箱子,又一次成為一個在泥淖中緊閉的謎。前后不過兩個呼吸!就在柳煙眉抽身退出的剎那,一道凌厲的破風聲竟從頭頂斜上方傳來!嗤——一聲尖銳、低沉、撕裂空氣的異響!如同毒蛇在耳畔吐信!“呃!”柳煙眉甚至來不及反應,只覺得右肩后側靠近琵琶骨的位置猛地一震!一股刺入骨髓的尖銳劇痛瞬間炸開!仿佛被燒紅的錐子狠狠釘入!力道極大,帶得她整個瘦削的身體向前一個猛烈踉蹌,差點撲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她咬死了牙關,硬生生將那聲悶哼咽下,只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一絲粗嘎破碎的嗚咽!左手下意識地死死捂住肩膀創口,溫熱的液體已迅速浸透了單薄的夾衫!釘入肩胛的竟是一支極細的短箭!箭桿漆黑無羽,只露出小半截!箭頭沒進肉里的感覺清晰無比!棚頂有人!他們看到了!他們在滅口!滅她這個闖進死地的人的口!她暴露了?!恐懼化作冰線瞬間凍結全身血液!柳煙眉根本不敢抬頭,只借著踉蹌前撲的勢頭,像一頭被獵刀洞穿的小鹿,不管不顧撞開擋路的廢舊桌椅,帶著一肩尖銳的劇痛和胸前裹藏的沉重秘密,踉蹌奔出雜物棚!棚外的冷雨兜頭澆下,刺骨的寒意激得肩膀那箭創痛得更加鉆心!她一頭撞進濃稠的雨幕和喧騰的人聲里!“煙眉!煙眉姐——!”小月撕心裂肺的哭喊驟然刺破雨幕!柳煙眉視線被雨水模糊,只看見前方倉庫那片沖天火光的陰影邊緣,小月正從擁擠混亂的人群中瘋也似的向她撲來!火光映著她臉上失魂落魄的淚水和前所未有的巨大驚怖,少女伸出的手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姐——!小豆子!小豆子身上是箭傷!他要死了!燒傷了——!”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語無倫次,整個人陷入目睹災難的巨大混亂和驚恐。柳煙眉心頭劇震!眼前閃過雜物棚外小豆子倒在泥水里捂著小腹那觸目驚心的紅色!不是錢伯鈞的狗殺了這孩子!是倉庫那把大火!混亂中她被倒塌的什么東西絆倒了?火舌燎到了?!是她們放的火親手將這個無辜的孩子推入了鬼門關!噗!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猛地從側面撞進柳煙眉懷里,帶著巨大的沖力和一身濕冷的泥水汗氣!是蕭寒!他似乎剛從烈火灼烤的倉庫方向沖來,發梢被燎得卷曲焦黃,粗布衣衫多處燒焦的破洞下是幾處燎紅起泡的新傷,面色慘白得如同水鬼!他一把死死拽住柳煙眉的胳膊,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柳煙眉肩后那支沒入血肉的黑箭被他滾燙的手指觸碰到,劇痛讓她眼前一黑!“別回頭!看棚頂!”他嘶啞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鬼魅在她耳畔刮擦,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渣的刀片,“…右三!穿蓑衣那個——狗雜種!他們…要殺干凈!”柳煙眉被這低吼刺得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地順著他鐵箍般勒緊她的力道掙扎著、半強迫地扭過頭,透過濃密的雨簾和人影縫隙,目光死死投向那低矮雜物棚頂——在那濕漉漉、被火光照得光影扭曲的茅草頂棚邊緣,一個裹在漆黑蓑衣里、身形魁梧的模糊人影,如同兀鷲般蹲伏!那人正緩緩地、極其詭異地收起一把形狀怪異、泛著冷硬金屬幽光的小巧手弩!弓弦似乎還在微微震顫!黑弩!那釘進她肩膀和小豆子小腹的箭,都是這東西射出來的!這不是滅口!不是針對她和箱子!這是…利用大火焚燒的混亂作為掩護,在清除異己!小豆子…是那個被滅掉的“三寸釘”的同伙?還是錢伯鈞連這個孩子也不想再留?!念頭如閃電劈過!寒意從肩頭的傷口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救人!”班主趙三福那變了調的咆哮幾乎同時炸響!一隊提著水桶的武行瘋牛般撞開人群,撲向雜物棚!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柳煙眉被蕭寒蠻力拖著,腳步趔趄地沖入混亂奔逃的人流。肩頭的劇痛如同噬骨的毒蟲向骨髓深處蔓延,濕透冰冷的內衫緊貼著胸口那用命換來的硬物。滾燙。那是父親留給她唯一的光。她的房間冷得像冰窖。雨水沿著窗欞的縫隙不斷滲入,在剝落的墻皮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濕痕。空氣里混雜著劣質艾草熬煮后殘留的清苦和焦糊煙塵的氣息。桌上燭火昏黃,顫巍巍地跳動著。“忍著點!”小月哭紅了眼,聲音還在抖。她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開柳煙眉肩后被血完全浸透的后襟,露出傷口。柳煙眉咬緊牙關,額頭豆大的冷汗滾落。肩后靠近琵琶骨的位置,一個細小的創口黑洞洞的,邊緣皮肉外翻著,腫脹青紫。那支漆黑的弩箭被拔出扔在桌角的銅盆里,血跡蜿蜒。箭頭異樣的幽藍色在燭火下折射出不祥的冷光。有毒?!這個念頭讓柳煙眉如墜冰窟。傷口被滾燙的布巾按壓,鉆心疼痛幾乎讓她窒息。“姐!那些人…那些人……”小月一邊笨拙地按著傷口止血,眼淚撲簌簌往下掉,“……為什么要射小豆子…為什么要燒倉……錢顧問…錢顧問他帶走了小豆子!說是送醫館…可…可我看那孩子就剩一口氣吊著了…他們抬走的時候…他懷里有東西掉下來砸我腳了…”小月的聲音哽咽得不成調,從懷里摸出一個被雨水和血污染得幾乎辨不清原色的硬物,“…就是這個…”小月顫抖的手伸向銅盆旁矮凳上搭著的外衣口袋。手指摸索了片刻,猛地抽出來一樣東西!啪嗒一聲輕響,那東西落在沾血的、濕漉漉的桌面上。一塊玉佩!殘破不堪,只有半塊巴掌大小,青玉材質,邊緣有被灼燒過的焦黑痕跡,甚至還粘著幾縷焦糊的草屑。借著跳躍的燭光,勉強可以辨認出玉佩斷裂的一面似乎雕著半只形態模糊的瑞獸,被煙火熏燎得面目全非。而另一面——卻是完好平整的!上面以極其古拙繁復的刀法陰刻著一組令人費解的符文!那紋路如同蝌蚪盤旋,又似星辰纏繞,在昏黃燭光下泛著幽微詭異的青黑色光暈!小豆子的玉佩?柳煙眉瞳孔驟縮!那孩子從小在戲班子當牛做馬,孤苦伶仃,連件完整衣裳都沒有,哪里來的玉佩?!這玉質絕非下品!符文更是透著古怪!“這…這什么呀?”小月帶著哭腔,手指哆哆嗦嗦地想去碰那玉,又被上面殘留的血污和焦痕驚得縮回手。柳煙眉強忍疼痛,伸出尚且干凈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拈起那半塊殘玉!冰涼的觸感粘膩污穢。符文觸手微硌。那絕不是尋常的吉祥刻紋!其線條的轉折、連接的規律……竟隱隱與父親曾經教導她辨認某些古代兵書密符時的筆路有幾分神似!小豆子…這被所有人視若草芥的孤苦孩子…這被他們放火燒傷的替罪羊……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偷藏這枚殘玉…是要做什么?!窗外風雨似乎更大了,雨滴砸在窗欞上如同疾馳的馬蹄。就在這時,門外走廊響起沉重的、刻意放慢的腳步聲!靴底沾滿泥水,在濕冷的石板上拖沓前行,越來越近!錢伯鈞!柳煙眉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肩膀的劇痛在此刻驟然加劇,如同毒蟲鉆進心脈!她閃電般將那半塊殘玉塞入掌心!強壓住劇烈的喘息,眼神倏地轉向桌上那攤還散發著血腥氣的染血濕布巾——還有被壓在布巾下面,那件浸透了冰冷雨水和污血的內衫!父親的手稿!就在濕透的內衫夾層中!一個硬硬的、似乎被油紙包了好幾層的厚信封,隔著一層濕冷的布,傳遞著沉甸甸的存在感!門外的腳步聲停在門外!似乎在聽!錢伯鈞這只老狐貍,絕不會放過火災后任何蛛絲馬跡!他必然會親自來“探視”這唯二被利箭所傷的傷員!冷汗順著柳煙眉蒼白的鬢角滑落。肩膀的劇痛如同跗骨之蛆撕咬著神經,血液流失帶來的眩暈感也開始陣陣上涌。她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刺得肺腑生疼。不能讓他察覺分毫!無論是這塊詭異的殘玉,還是懷里那份要命的手稿!她猛地拽過那件染血的內衫,雙手因失血而冰冷顫抖,幾乎無法控制細微動作。就在此時,她目光觸到小月手上那片剛剛擦拭過箭頭的布,上面幽藍的毒光在燭火下愈發刺眼!一個冰冷的念頭如同毒蛇竄上心頭——示弱!示敵以弱!劇毒!殘命!唯有如此,才能讓錢伯鈞放松那毒蛇般的窺視!“呃——!”柳煙眉猛地將舌尖咬破,劇痛瞬間沖擊神經!借著這份痛楚,她口中猛地噴出一小口暗沉的血沫!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像是打擺子般向后軟倒!半邊身子因為劇痛和“毒素”發作而劇烈痙攣!左手卻死死攥著那件裹著要命秘密的內衫,連同里面剛取出的那封信紙油紙包,胡亂地塞回床褥深處最不起眼的角落!右手則借著痙攣抖動的姿勢,將那半塊透著不祥符文的殘玉狠狠塞進了自己枕頭底下最深處!藏住了!無論生死!“姐——!姐你怎么了!!”小月的驚呼幾乎撕裂破音!門,就在這一刻!砰!被一只戴著白手套的手毫無征兆地猛地推開!門軸發出粗嘎刺耳的呻吟。一身黑綢馬褂的錢伯鈞慢條斯理地踱了進來,腳步踩在潮濕的地面上,悄然無聲。他臉上掛著一絲溫和得令人作嘔的笑意,金絲眼鏡片后的目光慢悠悠掃過屋內。掠過小月那張驚恐無措、掛滿淚痕的小臉,掠過桌上銅盆里那支浸著幽藍血液的箭頭,最終,如同跗骨之疽般,黏在了床上。柳煙眉緊閉雙眼,臉色在燭火下呈現出一種灰敗的死氣,唇角殘留著尚未拭凈的暗紅血沫。她身體不住地痙攣著,每一次細微的抽搐似乎都牽扯到肩后的創口,引發更劇烈痛苦的戰栗,壓抑破碎的呻吟從齒縫間斷斷續續溢出,如同垂死的鳥兒哀鳴。錢伯鈞踱近床榻,帶著一股混合著藥味與濃烈沉水香脂的冰冷氣息。他仿佛沒看到柳煙眉瀕死的痛苦,慢悠悠開口,聲音平淡無波:“柳小姐受苦了。天災人禍,防不勝防啊。”他銳利的目光如同探針,在柳煙眉身上逡巡一遍,最終定格在她那件胡亂塞在被子一角、血跡斑斑的濕冷內衫上。“……傷可要緊?那箭…可是刁毒的很吶。”他忽然俯身,逼近!冰冷的白手套越過柳煙眉的身體,竟直接伸向那團染血的濕衣衫!指尖精準地捏住了那內衫濕透布料的一角!柳煙眉緊閉的睫毛下,眼珠狂跳!心臟幾乎炸裂!他能發現!那封信的硬棱角在濕布下凸出的輪廓會被他發現!就在錢伯鈞指尖即將用力捏實、探究那團濕冷布卷硬物的瞬間——“咳…咳咳…!”柳煙眉猛地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又是一小團暗紅色的血沫從她嘴角涌出!身體因為劇烈的咳嗽牽動了全身,痙攣得如同瀕死的蛇!整個上半身向上痛苦地弓起,恰好將那床凌亂的、散發著血腥藥味的被子向上頂起一小段!那卷成一團染血的內衫順勢在被子下被往上推擠、卷疊,壓住了它的棱角,更深地揉進了枕角床褥的褶皺里!那一閃而過的硬物感瞬間被混亂不堪的褶皺所掩蓋!錢伯鈞伸出去的手頓了頓。他的動作被柳煙眉突如其來的垂死嗆咳打斷。他眉頭極細微地蹙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這毒發作得如此迅猛兇險?那伸出的手套指尖停留在半空,離那團染血的衣物不過寸許距離,終究沒有真正觸碰。他緩緩直起身,居高臨下審視著床上如同風中殘燭般痛苦抽搐的身影,鏡片后的目光陰晴不定,似乎在無聲地權衡,又像是在等待下一次更穩妥的機會。空氣凝滯得如同鉛塊。燭火不安地跳躍。只有柳煙眉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在冰冷潮濕的小屋內回蕩。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對峙時刻,錢伯鈞像是忽然又失去了探究的興趣,緩緩收回了那只戴著白手套的手。他輕輕彈了彈自己馬褂袖口一絲并不存在的灰塵。“好好養著吧,”他的聲音恢復了那種溫和而瘆人的假腔調,“戲班子離不開柳小姐這根頂梁柱。至于小豆子那孩子…”他刻意頓了一頓,像是在欣賞柳煙眉蜷縮的痛苦和小月慘白的臉,“皇軍的軍醫‘圣手仁心’,若還有一口氣,興許能撿回半條命?呵…就看老天開不開眼了。”他輕笑一聲,不再停留,轉身慢悠悠踱出門去。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濕冷的石階上,留下滿室凝固的寒意。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柳煙眉才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冰冷的床鋪上,只剩下劇烈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肩背處毒傷深種的痛楚。但比傷口更冷的,是她的心。黑暗中,小月抽噎著點亮了新的蠟燭。光亮驅散了角落最濃稠的黑暗。柳煙眉費力地睜開眼,借著微弱燭火,顫抖的手緩緩探向枕下,摸索著,終于攥緊了那個差點致命的油紙包。紙張厚重、冰冷,邊緣被滲入的雨水潤濕出深色的印痕,但在油紙包裹深處,依舊保持著干燥。她小心翼翼地用凍僵的手指剝開粘連的油紙。里面是厚厚一沓折疊整齊、質地綿韌的玉版宣紙。紙張入手沉甸甸的,帶著一種特殊的韌性。父親柳云鶴的字跡!鐵劃銀鉤,墨色濃沉,力透紙背!正是柳煙眉熟稔于心的、柳云鶴特有的行書!帶著柳云鶴早年習武的筋骨和后來沉浸書香的飄逸。開篇幾個大字如刀劈斧鑿般撞入眼簾:《浣紗記》新纂這竟是父親晚年親自修訂、從未示人的《浣紗記》戲文手稿!柳煙眉心跳如鼓,顧不上肩頭鉆心的劇痛,手指急切地向下翻動。不同于常見的通行本,這些墨跡中夾雜著大量細密的朱筆批注,蠅頭小字密密麻麻在行間字縫盤旋。除了文辭修改、唱腔建議,更多的批注卻透著奇異的……玄機!朱筆在一句唱詞【越水沉沉吳山青】中的“水沉沉”三字旁,赫然批著:【“沉沉”音近“城城”,雙關!】;在另一處【西施臨溪紗如雪】的“雪”字旁批注:【“雪”字藏鋒,遇“火”則燃!】;甚至在講述西施故里苧蘿村時,文末突兀地畫著一個極其微小的三角標記,旁邊以極小朱砂寫道:【三角問石】;最為觸目驚心的是其中一頁的頁邊底端,沒有唱詞,沒有批注,只有濃墨如血書寫的兩行大字:“血書萬金付東流?金鱗須待池中藏!”筆鋒犀利癲狂,帶著一種臨終前的巨大悲憤和決絕!如同瀝血的咆哮!柳煙眉的手指僵滯在這兩行字上,肩后的毒傷仿佛燒進了骨髓深處。她猛地側頭,咳意再次上涌,視線無意中掃過桌上那支浸在血水中、泛著幽藍光澤的弩箭箭頭!血書?金鱗?池中藏?這絕不只是戲文批注!這冰冷的紙張深處,藏著的究竟是什么足以傾覆生死的秘密?父親柳云鶴,他留給女兒的,究竟是一部戲文,還是一把……染血的鑰匙?

雨的星星達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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