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小暑時的“一藤“瓜與藏在籬笆上的量詞清甜
楊永革是被籬笆上的“沙沙“聲弄醒的。拉開窗簾，小暑的日頭剛爬上墻頭，給黃瓜藤鍍了層金邊。知知蹲在窗臺上，正盯著藤上掛著的小黃瓜發呆，腦門上的白毛沾著點晨露，像撒了把碎玻璃。
“頭伏的瓜，甜掉牙?！八林闲鶚窍伦撸_剛踩進菜園的濕土里，就見張大爺舉著把小剪刀往黃瓜架下鉆：“老李！來摘'一捧'嫩瓜，王大媽說中午做拍黃瓜！“
李大爺拎著個竹籃從籬笆外繞進來，籃子底墊著玉米葉：“急啥？這'一藤'瓜得留'幾個'當種，明年的脆勁全靠這'一口'籽了。“倆人正拌嘴，趙阿姨挎著個竹筐從旁邊單元拐過來，筐里裝著些剛摘的豆角：“給你們添'一籃'菜，燉個豆角土豆，配新摘的瓜才香'一嘴'?！?/p>
知知突然撲到趙阿姨腳邊，對著竹筐“咯咯“叫。楊永革這才發現，筐沿上的竹條斷了兩根，用布條纏成了疙瘩——“一只'瘸腿筐“比“一個筐“更有嚼頭，趙阿姨自己也笑：“可不是嘛，裝過'一春'的韭菜，盛過'一夏'的茄子，就剩這'一只'念想了?！?/p>
黃瓜架下的石桌上，幾個老頭正圍著張大爺的二八大杠擦車座。車座上的帆布被曬得發燙，張大爺用濕布擦著：“你看這'一塊'帆布，當年載過'一捆'新摘的瓜，王大媽就坐在旁邊，手攥著瓜蒂笑'一路'?！?/p>
李大爺蹲在旁邊，用手指捏著黃瓜花：“這'一朵'花能結'一根'瓜，比啥都實在。我年輕時在生產隊，就靠認瓜花掙過'一個'工分，比你們下棋靠譜。“正說著，王大媽拎著個布包從籬笆外走來，包里裹著些新蒸的菜窩窩：“剛出鍋的棒子面窩窩，就著生黃瓜吃，能鮮'一舌頭'?！?/p>
張大爺突然指著布包笑：“還是你這'一塊'布縫得巧，去年包'一兜'糖蒜都沒漏湯?！巴醮髬屌牧讼滤氖直常骸吧儇氉欤∪ツ杲栉?一把'菜刀，現在還沒磨呢！“
知知突然叼起石桌下的舊報紙，往楊永革手里塞。報紙上有篇報道，說郊區要辦“一屆“瓜菜節，配圖是個老漢抱著“一個“百斤重的冬瓜，瓜上貼著“一等獎“的紅紙條?！澳憧催@'屆'和'個'，“楊永革指著字，“活動用'屆'，單個瓜用'個'，就像這黃瓜，成串的叫'一掛'，零散的叫'一根'，各有各的模樣?！?/p>
正說著，周老太抱著個木箱從籬笆外的老屋里走來，箱子上的銅鎖掛著串干黃瓜蒂，被曬得發脆：“來幫我看看，這'一箱'老物件，該咋擺進展覽室。“打開一看，里面的東西讓所有人都靜了——
-一把小鐮刀，刀頭彎得像月牙，木柄上刻著個“豐“字；
-一個瓦罐，罐口蒙著紗布，當年盛過“一罐“腌黃瓜；
-一捆麻繩，擰得麻花似的，繩頭系著個小竹牌，寫著“瓜架用“；
-一沓舊賬本，上面記著“一畦收瓜三十斤““一戶分菜五斤“，紙頁都泛黃了。
“這鐮刀是我公公的。“周老太拿起小鐮刀，指腹蹭過刀頭的彎弧，“他說'一把'好鐮要懂'一根'瓜的脆，就像'一雙'手要懂'一顆'菜的嫩，割起來才不沾汁?！皸钣栏锿蝗幌肫鹄现芄P記本里的話：“把“字帶著人的巧勁，摘瓜的工具配“把“，就像把清甜攥在了手里。
李大爺拿起那個瓦罐，突然嘆了口氣：“當年我娘總用這'一只'罐裝腌黃瓜，說'一口'能下'一個'窩窩，酸里帶脆?！皬埓鬆斀釉挘骸拔壹彝醮髬屓ツ觌绲?一壇'辣椒，就用這'一種'瓦罐裝，辣得能冒'一團'火，卻越吃越想吃。“
“火“字剛出口，知知突然往木箱里鉆，叼出本線裝書。封面上寫著“瓜菜量詞譜“，字跡是用毛筆寫的，墨色里混著點瓜汁的綠。翻開一看，里面記著“一蔓藤““一掛瓜““一撮鹽“，頁眉上畫著個小黃瓜。
“這是我那口子抄的?！爸芾咸穆曇舭l顫，“他當菜農時記的，總說'量詞是瓜蒂'，'一根'瓜要帶'一個'蒂，才新鮮，差一點，滋味就變了?！?/p>
楊永革翻到最后一頁，上面畫著個菜園，旁邊寫著“一籬黃瓜，半架豆角，圍著一間小屋“。畫得歪歪扭扭，卻透著股踏實——像怕風刮倒了瓜架。
日頭爬到頭頂時，菜園里的黃瓜被摘了“一籃“，綠瑩瑩的泛著水光。小寶帶著幾個孩子舉著“一根“竹竿跑來，學著大人的樣子打落苦瓜花：“楊爺爺，這'一朵'花能結'一個'苦瓜嗎？“王大媽從布包里掏出“一袋“糖果，拆開撒在石桌上：“先吃'一顆'甜的，苦瓜得蘸糖才不苦?！?/p>
孩子們突然指著竹籃里的黃瓜爭論起來：
-“該叫'一籃'黃瓜！“
-“不對，是'一根'一根摘的，該叫'一串'黃瓜！“
-“楊爺爺說過，裝在籃子里叫'籃'，掛在手上叫'串'！“
知知突然飛到竹籃邊，用爪子扒了下籃子縫——黃瓜在里面擠得滿滿當當，確實該叫“籃“。孩子們笑成一團，楊永革看著他們，突然覺得這夏日的熱，都被這“一籃“的清爽壓下去了。
中午，大家擠到王大媽家吃午飯。她在廚房拌著“一盤“拍黃瓜，蒜汁澆在上面“滋啦“響，香得人直咽口水。趙阿姨端出“一碗“綠豆湯，冰在井水里鎮過，“一口“能涼到心里。李大爺從懷里掏出個紙包，打開是“一塊“麥芽糖，粘乎乎的，“我孫子給的，說'一口'能甜'一下午'。“
酒過三巡，張大爺突然從兜里摸出個小布包，打開是“一副“護膝，粗布縫的，里面塞著棉花：“這是王大媽給我做的，你看這'一副'，比原來那'一只'厚實，蹲在瓜架下薅草也不硌腿了。“
周老太突然笑了：“我那口子當年總說，'一雙腿'要勤，就像'一園'菜要管，不彎腰哪有收成?！八o楊永革倒茶，“你看這茶，'一壺'是量，'一口'是品，差的那點，是瓜架下的蟲鳴。“
知知蹲在桌角，正啄著塊掉在地上的黃瓜皮。楊永革突然發現，皮上沾著“一粒“芝麻——原來這拍黃瓜，撒了芝麻才香呢。
太陽偏西時，展覽室的瓜菜物件擺好了。周老太的小鐮刀掛在墻上，下面貼著孩子們寫的字條：“一把小鐮，一夏清甜“。楊永革看著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突然覺得它們比任何獎狀都實在。
回家的路上，知知突然往老周的雜貨鋪跑。鋪子門開著，老周正坐在門檻上編竹籃，手里的竹條“一根一根“繞著，編出“一個“帶提手的小籃。“給小寶摘瓜用的，“老周笑了，“當年跟老張搶著澆黃瓜，為'一瓢'水該澆哪畦吵了'一早晨'，現在想想，多澆少澆不都是園子里的綠?！?/p>
楊永革拿起那個小竹籃，就見籃底編著個“一“字，是用青竹條嵌的。知知突然跳到籃子里，用喙尖點著那個字——像在說，再小的量詞，也裹著瓜的甜。
窗外的籬笆上，剩下的黃瓜還在“一寸一寸“地長，藤葉在風里“一晃一晃“的。楊永革摸著竹籃的紋路，突然明白：那些被他們嚼來嚼去的量詞，哪是字，是瓜藤結的果——“一藤“瓜的嫩，“一夏“的長，“一只“雞的閑，合在一起，就是“一輩子“的清甜。
知知突然對著籬笆“咯咯“叫，聲音里帶著歡騰。楊永革摸了摸它的頭，腦門上的白毛沾著點瓜香，像抹了層瓜汁。他知道，等棗紅了，這群老頭老太太又會為“一顆“棗還是“一串“棗吵起來，而這，就是最該珍惜的夏日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