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小雪前的“一片”云與落在檐角的量詞清寒
雞叫頭遍時，楊永革聽見瓦檐上“滴答”響。披衣推窗，見檐角掛著“一串”冰棱，最長的那根足有“三寸”，陽光斜斜照過來，冰棱里裹著“一粒”塵埃，像封在水晶里的星子。知知蹲在窗臺上啄冰棱，喙尖碰出“一聲”脆響，震得冰棱晃了“一晃”。
“小雪雪滿天，來年必豐年。”他裹緊棉襖往糧倉走，腳下的凍土踩出“一聲”硬響。張大爺正站在梯子上掃瓦，手里攥著“一把”竹掃帚，掃帚梢禿了“一截”：“得掃凈‘一坡’的雪，不然化了滲進倉里，‘一囤’谷都得潮。你看這瓦縫里的‘一縷’草，當年蓋倉時塞的，都枯成‘一根’繩了。”
李大爺蹲在倉門口鑿冰，手里的鏨子缺了“一角”，鑿得冰面“一塊一塊”裂：“這冰結了‘一寸’厚！去年沒鑿凈，開春倉門銹住‘一道’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撬開。”他直起身揉腰，“想當年扛‘一麻袋’糧，腰桿挺得比這倉柱還直，現在彎‘一下’都疼半天。”
趙阿姨端著“一個”陶盆從伙房出來，盆里是“一捧”炭火，正冒著“一縷”青煙：“給你們烤烤手！這炭是‘一窯’里燒的，耐燒，‘一塊’能熱‘一上午’。”她把盆放在石碾上，“昨天蒸了‘一籠’粘豆包，揣在懷里‘一個’，暖手又頂餓。”
知知突然跳上陶盆沿，對著趙阿姨的衣襟“咯咯”叫。楊永革才發現她衣襟上別著“一枚”銅扣，扣眼磨得發毛：“這‘一枚’扣是我當家的給的，當年他在礦上挖煤，省了‘一月’的煙錢買的，說配我那件‘一件’藍布衫正好。”趙阿姨摩挲著銅扣，“現在他走了‘三年’，這扣還亮得能照見‘一縷’頭發。”
糧倉后的菜窖口，王大媽正往下放“一筐”白菜，筐繩勒出“一道”深痕：“得窖‘一百斤’白菜才夠過冬！去年窖少了‘十斤’，開春時頓頓喝‘一碗’蘿卜湯，寡得慌。”她拽著繩子喊，“老張搭把手！這筐晃得像‘一只’搖船，別摔了‘一棵’。”
張大爺從梯子上下來，拍了拍手上的“一層”灰：“急啥？當年在水庫工地上，我扛‘一袋’水泥爬‘三丈’高的腳手架，都沒晃過‘一下’。”他幫著把白菜碼進窖，“你看這‘一棵’白菜，外葉能腌‘一壇’酸菜，心子能炒‘一盤’，一點不糟踐。”
周老太抱著“一摞”舊棉絮從耳房出來，棉絮發黃，上面補著“一塊”藍布：“給糧倉縫‘一床’棉門簾！這棉絮是‘一冬’拆的舊棉襖，絮得厚，風鉆不進‘一絲’。”她用“一根”粗針引線，“當年我那口子值夜，就裹著這棉絮守倉門，說‘一寸’布都能擋‘三分’寒。”
李大爺湊過去看，指著棉絮上的“一個”補丁笑：“這‘一塊’布是我家舊床單上撕的吧？當年你借我‘一尺’布補糧袋，現在還沒還呢。”周老太白他一眼：“那糧袋后來裝了‘一斗’新麥，分你家‘五斤’，早抵過了。”
知知突然叼來“一頁”紙，是從周老太的舊賬本上撕的，上面記著“一升”豆子換“兩個”雞蛋。楊永革展開紙，見邊角寫著“小雪日，藏‘一甕’咸菜，備‘一捆’柴火”，字跡被蟲蛀了“一個”小洞，像少了“一點”的“心”字。
“這是民國二十六年的賬。”周老太嘆了口氣，“那年雪下了‘三天三夜’，路封得‘一尺’厚，全靠這‘一甕’咸菜撐了‘半月’。”她指著窗外，“你看那棵老槐樹，當年枝椏斷了‘一截’，現在又發了‘一叢’新枝，比人經活。”
日頭爬到“一竿”高時，小寶帶著“一群”孩子舉著“一只”木勺跑來，勺柄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豐”字：“楊爺爺，我們想堆‘一個’雪人守糧倉！”孩子們腳踩在雪地上，踏出“一串”小腳印，像串起來的“一顆一顆”珍珠。
張大爺從倉里翻出“一頂”舊草帽，往雪人頭上一扣：“這‘一頂’帽當年護過‘一夏’的麥場，現在給雪人戴，體面。”李大爺找了“兩顆”煤球，按在雪人臉上當眼睛：“這‘兩顆’煤，還是去年冬天剩的，亮得很。”
孩子們圍著雪人爭論：
-“雪人鼻子該用‘一根’胡蘿卜！”
-“不對，趙奶奶家有‘一截’紅辣椒，更像‘一只’小鼻子！”
-“楊爺爺說過，長條的硬物叫‘根’，短粗的叫‘截’，辣椒是‘一截’，胡蘿卜是‘一根’，都能用！”
知知突然叼來“一片”紅楓葉，往雪人“臉”上一放，倒像抹了“一點”胭脂。孩子們笑得直跺腳，震得樹上的雪簌簌落，掉在脖子里“一絲”涼，卻暖得心里發慌。
中午在伙房吃飯，王大媽端上“一鍋”白菜燉粉條，里面臥著“兩個”荷包蛋：“給孩子們補補！這蛋是‘一只’老母雞下的，一天就‘一個’，攢了‘三天’才夠‘一碗’。”趙阿姨擺上“一碟”腌辣椒，辣得“一頭”汗：“去年霜降摘的‘一串’辣椒，腌在‘一壇’里，現在辣得正夠勁。”
李大爺掏出“一瓶”老白干，倒了“一盅”抿著：“這酒得就‘一口’辣椒才夠味！當年在林場看樹，大雪封山‘一月’，就靠‘一壺’酒、‘一碟’辣疙瘩過日子。”他給張大爺也倒了“一盅”，“你當年偷喝我‘一兩’酒，還沒賠呢。”
張大爺搶過酒瓶：“再倒‘一盅’！那年你借我‘一捆’麻繩捆柴，斷了‘一截’，我都沒跟你算。”
酒氣混著菜香飄出窗，驚飛了檐下的“一只”麻雀，麻雀撲棱著翅膀，帶落了“一片”雪花。楊永革看著窗外的雪，突然覺得這“一片”雪、“一聲”笑、“一口”酒，拼起來就是“一冬”的暖。
下午雪停了，大家去菜窖碼蘿卜。周老太用“一根”草繩把蘿卜捆成“一捆一捆”，繩結打得“一個”比“一個”緊：“這繩是‘一秋’搓的，結實，捆‘一百斤’都不斷。”她指著窖角的“一壇”咸菜，“那是‘一缸’芥菜腌的，去年腌了‘三壇’，現在還剩‘一壇’，夠吃到開春。”
知知蹲在窖口，突然對著遠處叫。楊永革抬頭看，見老周背著“一捆”柴火走來，柴火上落著“一層”薄雪：“剛從后山砍的‘一擔’松枝，耐燒，‘一根’能頂‘三根’硬柴。”他把柴火靠在倉墻，“當年跟老張去后山砍柴，為爭‘一棵’枯樹，吵了‘一上午’，現在想想，燒在‘一灶’里，不都一樣暖？”
楊永革摸著松枝上的“一片”雪，雪化在手心，涼得像“一滴”淚。他突然明白，這些藏在雪地里的量詞，輕得像“一片”云，卻重得能壓彎“一冬”的檐——“一寸”冰棱的脆，“一捧”炭火的紅，“一只”雞的啄食，合在一起，就是“一世”的安穩。
知知突然對著倉頂叫，聲音里帶著清亮。楊永革抬頭，見夕陽正從云縫里漏出“一縷”光，照在檐角的冰棱上，折射出“一片”碎金。他知道，等大雪來了，這群老頭老太太又會為“一場”雪還是“一層”雪拌嘴，而這，就是最該記取的冬日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