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大雪后的“一場”白與埋在雪下的量詞溫軟
雞叫二遍時,楊永革被窗欞上的“咯吱”聲弄醒。推窗一看,天地間鋪著“一片”厚雪,糧倉的尖頂被壓得“一彎”,像個駝背的老人。知知蹲在窗臺沿,爪子扒著“一層”薄冰,腦門上的白毛沾著“一點”雪沫,活像粘了撮鹽。
“大雪兆豐年,無雪要遭殃。”他踩著“一雙”棉鞋往院外走,雪沒到腳踝,每步都陷“一寸”深。張大爺正揮著“一把”木锨鏟路,锨刃裹著“一圈”冰碴:“得鏟出‘一條’道到糧倉!去年雪沒清,王大媽摔了‘一跤’,瘸了‘半月’,現在見了冰還怵?!?/p>
李大爺扛著“一捆”蘆葦簾從倉后拐來,簾上結著“一層”霜:“給糧倉蓋‘一鋪’簾!這蘆葦是‘一秋’割的,曬得干,‘一片’能擋‘三分’寒。當年在河灣割蘆葦,一天能捆‘二十捆’,現在扛‘一捆’都喘?!?/p>
趙阿姨挎著“一個”竹籃從伙房出來,籃子蒙著“一塊”棉布,掀開是“一屜”熱饅頭,騰著“一縷”白氣:“趁熱吃‘一個’!面是新磨的‘一斗’麥,發面用的‘一塊’老面,還是開春留的‘一團’,傳了‘三代’呢。”
知知突然撲到籃子邊,對著棉布上的“一個”補丁叫。那補丁是“一塊”藍布,針腳歪歪扭扭像“一串”小腳?。骸斑@是小寶縫的,他說‘一針’一線都得拉緊,不然風鉆進去,饅頭就涼了‘一分’?!壁w阿姨笑著捏捏補丁,“比他爺爺強,當年他爺爺補麻袋,針腳松得能漏‘一粒’谷。”
糧倉門口的石碾上,王大媽正用“一根”木槌敲冰,槌頭裂了“一道”縫,纏著“一圈”鐵絲:“這碾盤凍了‘一寸’厚!不敲開,開春碾米都轉不動‘一圈’。你看這碾槽里的‘一粒’谷,是去年漏的,凍得比石頭還硬。”
張大爺湊過去幫忙,從兜里摸出“一個”小油壺,往碾軸上滴了“幾滴”油:“潤潤軸!當年這碾子一天碾‘五斗’米,軸上的油都是‘一瓢’一瓢澆的,現在‘一滴’就夠轉‘半天’。”
周老太抱著“一摞”舊棉鞋從耳房出來,鞋幫上補著“一塊”皮毛,是“一張”兔皮:“給孩子們換的!這鞋是‘一冬’一雙,當年我那口子巡倉,就穿這‘一雙’鞋,雪沒到膝蓋都不凍腳?!彼钢獾摹耙粋€”補丁,“這‘一塊’布是從糧袋上撕的,耐磨,走‘十里’路都不破。”
李大爺拿起“一只”鞋看,突然笑了:“這針腳跟王大媽補襪子一個樣,歪歪扭扭像‘一串’蟲爬?!蓖醮髬審乃掷飺屵^鞋:“總比你強!當年你補的‘一雙’襪子,腳趾頭露‘一個’洞,還說透氣。”
知知突然叼來“一頁”紙,是從周老太的舊日記上撕的,上面寫著“大雪日,煮‘一鍋’紅薯粥,圍‘一爐’炭火,算‘一年’收成”。紙邊被老鼠啃了“一個”豁口,像少了“一筆”的“年”字。
“這是三十年前的字?!敝芾咸珖@了口氣,“那年雪下了‘三尺’厚,糧倉塌了‘一角’,全村人扛著‘一捆捆’木料搶修,手凍裂了‘一道道’口子,血滴在雪上,像開了‘一朵朵’小紅花。”她指著倉頂的“一根”木梁,“那是當年換的‘一根’松木,現在還直挺挺的,比人有骨氣?!?/p>
日頭爬到“一竿”高時,小寶帶著“一群”孩子舉著“一把”小鏟子跑來,鏟子柄上刻著“一個”“雪”字:“楊爺爺,我們挖‘一個’雪洞藏紅薯!”孩子們在雪地上刨出“一個”圓坑,像“一只”大碗,呵出的白氣在眼前繞“一圈”就散了。
張大爺從倉里摸出“一筐”紅薯,往雪洞里埋了“五個”:“這叫‘一冬’藏鮮!當年我娘總埋‘一筐’紅薯在雪窖,開春挖出來,甜得能流‘一滴’蜜。”李大爺找了“一塊”石板蓋住洞口:“得壓嚴實,不然被黃鼠狼偷‘一個’,孩子們得哭‘一鼻子’?!?/p>
孩子們圍著雪洞爭論:
-“該叫‘一個’雪窖!”
-“不對,是‘一個’坑挖的,該叫‘一個’雪坑!”
-“楊爺爺說過,深的叫‘窖’,淺的叫‘坑’,這才埋‘一尺’深,是‘一個’雪坑!”
知知突然跳進雪坑,用爪子扒出“一個”紅薯,叼到楊永革腳邊。紅薯上沾著“一點”泥,凍得硬邦邦像“一塊”小石頭。孩子們笑得直拍手,震得樹上的雪簌簌落,掉在脖子里“一絲”涼,卻暖得心里發燙。
中午在伙房吃飯,王大媽端上“一鍋”蘿卜燉羊肉,湯上漂著“一層”油花:“這羊肉是‘一只’羯羊身上的,燉了‘一上午’,爛得能抿‘一口’就化。”趙阿姨擺上“一碟”糖蒜,是“一壇”里腌的:“去年臘八腌的‘一串’蒜,現在酸中帶‘一分’甜,解膩。”
李大爺掏出“一壇”米酒,倒了“一碗”遞給張大爺:“這酒得熱‘一炷香’才喝!當年在山里看林,大雪封山‘一月’,就靠‘一壺’酒、‘一鍋’肉過日子,喝‘一口’能暖‘一整夜’?!彼约阂驳沽恕耙煌搿?,“你當年偷喝我‘一碗’,還沒還呢。”
張大爺灌了“一大口”笑:“再倒‘一碗’!那年你借我‘一把’斧頭劈柴,劈崩了‘一角’,我都沒跟你算?!?/p>
酒氣混著肉香飄出窗,驚起了墻根的“一只”貓,貓踩著“一串”梅花印跑遠,帶起“一片”雪霧。楊永革看著窗外的雪,突然覺得這“一場”雪、“一鍋”肉、“一碗”酒,拼起來就是“一冬”的暖。
下午雪又下了,大家在倉里翻曬舊糧袋。周老太用“一根”針線縫補破口,線軸轉得“一圈圈”:“這糧袋是‘一夏’裝麥用的,補‘一針’能多使‘一年’?!彼钢鴫堑摹耙晦甭榇澳鞘恰磺铩盏男侣榇糁_春裝‘一囤’新谷?!?/p>
知知蹲在糧袋上,突然對著遠處叫。楊永革抬頭看,見老周推著“一輛”獨輪車走來,車上裝著“一捆”柴火,柴上落著“一層”雪:“剛從后山拉的‘一車’硬柴,耐燒,‘一根’能頂‘兩根’松枝。”他把車靠在倉墻,“當年跟老張去后山拉柴,為爭‘一根’枯木,吵了‘一下午’,現在想想,燒在‘一灶’里,不都一樣旺?”
楊永革摸著柴火上的“一片”雪,雪化在手心,涼得像“一滴”露。他突然明白,這些埋在雪下的量詞,輕得像“一片”羽,卻重得能壓彎“一冬”的枝——“一寸”冰的硬,“一爐”火的紅,“一只”雞的啄雪,合在一起,就是“一生”的溫軟。
知知突然對著倉頂叫,聲音里帶著清亮。楊永革抬頭,見雪停了,月亮從云里鉆出來,給雪地上鋪了“一層”銀,糧倉的影子拉得“一長”,像個守護的巨人。他知道,等冬至到了,這群老頭老太太又會為“一碗”餃子還是“一鍋”湯圓爭起來,而這,就是最該惦記的冬日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