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小寒里的“一爐”火與焐在掌心的量詞余溫
天還沒亮透時,楊永革就被凍醒了。窗玻璃上結著“一層”冰花,像誰用指甲刻了“一片”細碎的花紋。知知縮在炕角,羽毛蓬成“一團”,偶爾抖一下,落下“一根”細羽——這小寒的風,是帶著“一把”刀子來的,刮在臉上能疼出“一道”紅痕。
“小寒大寒,冷成冰團。”他摸黑穿衣服,棉褲上的補丁硌著腿,是去年王大媽用“一塊”藍布補的,針腳密得像“一片”蛛網(wǎng)。推開門,院里的積雪凍得硬邦邦,踩上去只留“一個”淺印,檐下的冰棱又長了“一寸”,垂得像“一串”透明的玉墜。
張大爺已經(jīng)在伙房門口生了火,火堆上烤著“一捆”玉米芯,火苗“一簇簇”往上竄,映得他臉上的皺紋像“一道一道”溝壑。“得燒‘一爐’旺火!”他往火里添“一根”松枝,松脂遇熱“一滴一滴”往下淌,“去年小寒沒燒夠柴,糧倉的木門凍裂了‘一道’縫,開春漏了‘一窩’耗子。”
李大爺背著“一捆”柴火從坡上下來,柴捆勒得肩膀紅了“一片”。“剛從后山拾的‘一擔’枯木,”他把柴靠在墻根,喘得像“一頭”老黃牛,“這柴耐燒,‘一根’能頂‘三捧’玉米芯。當年在林場,我一天能背‘三捆’,現(xiàn)在背‘一捆’都得歇‘三回’。”
趙阿姨端著“一個”陶盆從伙房出來,盆里是“一捧”炒花生,殼上沾著“一點”鹽粒。“給你們墊墊!”她往張大爺手里塞“一把”,“這花生是‘一秋’收的,炒了‘一鍋’,留著過冬當零嘴。當年我閨女總偷‘一把’裝兜里,上課嚼得‘一聲一聲’響,被老師沒收過‘三回’。”
知知突然跳到陶盆邊,用喙啄起“一粒”花生,卻沒咽,叼著往楊永革手里送。楊永革捏著花生殼,殼上有“一道”裂紋,是曬秋時被冰雹砸的。“這‘一粒’花生結得不容易,”趙阿姨笑著說,“今年旱,‘一畝’地才收‘三斗’,比去年少了‘一半’。”
糧倉的石碾旁,王大媽正用“一根”鐵棍撬凍住的碾盤,鐵棍彎了“一截”,她罵了句“這破玩意兒”,又往碾軸上澆了“一勺”熱水,水汽“一縷縷”冒起來,像給碾子披了“一件”白紗。“得把碾子盤活!”她擦了把汗,“小寶他娘托人帶信,說要‘一斗’新米,磨不出來咋交代?當年我磨米給娃下奶,一夜能轉‘十圈’碾盤,現(xiàn)在轉‘一圈’都頭暈。”
張大爺湊過去幫忙,用“一把”斧頭劈了“一塊”冰,冰碴濺了“一臉”。“急啥?”他用袖子擦著臉笑,“當年在水庫工地上,零下二十度,我光著膀子扛‘一袋’水泥,都沒皺過‘一下’眉。”他指著碾盤上的“一個”凹痕,“這是三十年前碾‘一囤’高粱磨的,現(xiàn)在還能摸著‘一點’印子。”
周老太抱著“一摞”舊棉絮從耳房出來,棉絮里裹著“一塊”羊皮,是“一張”老羊皮,毛都快掉光了。“給糧倉的門縫塞‘一層’!”她把棉絮往石碾上放,“這羊皮是我那口子年輕時獵的‘一只’山羊,剝了皮硝了‘一月’,暖得很。當年他值夜,就裹著這羊皮守倉門,說‘一絲’風都鉆不進。”
李大爺拿起羊皮摸了摸,突然嘆口氣:“這毛比我頭發(fā)還稀。”周老太白他一眼:“總比你強!當年你穿的‘一件’棉襖,棉絮都成團了,后背漏了‘一個’洞,還說透氣。”
知知突然叼來“一頁”紙,是從周老太的舊賬本上撕的,上面記著“小寒日,耗柴‘三捆’,存糧‘五石’,余錢‘三百文’”。紙邊被蟲蛀了“一個”豁口,像少了“一筆”的“寒”字。“這是民國三十一年的賬,”周老太指著字縫里的“一點”墨跡,“那天雪下得最大,我爹用‘一根’扁擔挑著‘一筐’米,走了‘十里’路送救濟,回來凍掉了‘一根’腳趾頭。”
日頭爬到“一竿”高時,小寶帶著“一群”孩子舉著“一只”鐵環(huán)跑來,鐵環(huán)上纏著“一圈”紅繩,滾在雪地上“咕嚕咕嚕”響。“楊爺爺,我們能在糧倉前堆‘一個’雪人不?”孩子們的鼻尖凍得紅通通,像“一顆一顆”小櫻桃,呵出的白氣在眼前繞“一圈”就散了。
張大爺從倉里翻出“一頂”舊軍帽,往雪人頭上一扣:“這‘一頂’帽是當年抗美援朝時戴的,擋風!”李大爺找了“兩個”煤球當眼睛,又插了“一根”胡蘿卜當鼻子:“這‘一根’蘿卜窖了‘一冬’,甜得很,雪人戴了不虧。”
孩子們圍著雪人爭論:
-“雪人手里該拿‘一把’掃帚!”
-“不對,該拿‘一根’糖葫蘆,紅通通的好看!”
-“楊爺爺說過,掃地的叫‘把’,串起來的叫‘串’,趙奶奶家有‘一串’糖葫蘆,比掃帚強!”
知知突然跑到雪人旁邊,用爪子扒了“一下”雪,露出“一塊”青石板,石板上刻著“一九五三年建”,是糧倉的歲數(shù)。孩子們蹲在石板旁摸,說“這字比雪人還老”,楊永革看著他們凍得通紅的小手,突然覺得這“一塊”石頭,比任何紀念碑都沉。
中午在伙房吃飯,王大媽端上“一鍋”白菜豬肉燉粉條,鍋里飄著“一層”油花,香得能勾出“一肚子”饞蟲。“這肉是‘一只’年豬身上的,”她往每人碗里舀“一勺”,“燉了‘一上午’,爛得能抿‘一口’就化。”趙阿姨擺上“一碟”腌黃瓜,是“一壇”里腌的:“去年霜降腌的‘一筐’黃瓜,現(xiàn)在酸中帶‘一分’脆,解膩。”
李大爺掏出“一瓶”老白干,倒了“一盅”抿著:“這酒得就‘一口’肉才夠味!當年在山里看林,小寒天凍得直哆嗦,喝‘一口’能暖‘一整夜’。”他給張大爺也倒了“一盅”,“你當年偷喝我‘一兩’酒,現(xiàn)在還沒還呢。”
張大爺灌了“一大口”笑:“再倒‘一盅’!今晚不記賬,就圖‘一樂’。”他夾起“一塊”肉往嘴里塞,油汁濺了“一胡子”,“當年我追王大媽,就用這‘一碗’肉當聘禮,她吃了‘一口’就點頭了。”王大媽笑罵著拍他手背:“少胡說!我是看你娘人好,才嫁的。”
酒過“三巡”,老周背著“一簍”野山棗進來,棗子紅得像“一串”瑪瑙。“剛從后山摘的‘一筐’,凍得硬邦邦,”他往孩子們手里塞“一把”,“嚼著像‘一顆’冰糖,甜到心里。”他挨著楊永革坐下,“當年跟老張去后山摘棗,為爭‘一枝’最紅的,吵了‘一下午’,現(xiàn)在想想,吃到嘴里不都一樣甜?”
楊永革拿起“一顆”山棗,棗核上沾著“一絲”果肉,甜得發(fā)齁。他突然想起老周筆記本里的話:“日子就像這棗,得凍過‘一冬’才甜。”
下午雪又下了,大家在倉里翻曬舊麻袋。周老太用“一根”針線縫補破口,線軸轉得“一圈圈”,像在數(shù)著“一針一線”的歲月。“這麻袋是‘一夏’裝麥用的,”她指著補丁上的“一個”結,“這‘一個’結得打牢,不然漏‘一粒’麥,都是虧了老天爺?shù)亩鳌!?/p>
知知蹲在麻袋上,突然對著遠處叫。楊永革抬頭看,見夕陽正從云縫里漏出“一縷”光,照在雪地上,亮得晃眼。糧倉的影子拉得“一長”,像個守護的巨人,石碾子轉了“一圈又一圈”,碾出的小米堆成“一小堆”碎金。
“你看這‘一囤’糧,”楊永革摸著麻袋上的紋路,對知知說,“藏著‘一秋’的汗,‘一冬’的暖,‘一輩人’的盼。”知知歪著頭,用喙蹭了蹭他的手,掌心的溫度焐熱了“一絲”寒意。
夜里,楊永革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風刮了“一陣”又“一陣”,像在數(shù)著“一寸一寸”的時光。知知蹲在床頭,打著“一聲”輕鼾,腦門上的白毛沾著“一點”谷糠。他知道,等大寒來了,這群老頭老太太又會為“一場”雪還是“一片”冰吵起來,而這,就是藏在量詞里的日子——冷得清冽,卻又暖得實在。
天快亮時,楊永革做了個夢,夢見糧倉的木門開了,“一囤”谷堆成了山,張大爺在谷堆上打滾,李大爺用木叉挑著“一串”谷穗,王大媽和趙阿姨坐在石碾上包粽子,孩子們舉著“一只”風箏跑,風箏線拴著“一縷”風,風里飄著“一粒”谷、“一朵”花、“一聲”笑……他笑著醒來,見知知正盯著窗玻璃上的冰花,冰花里好像真的藏著“一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