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大寒時的“一場”凍與凝在檐下的量詞清冽
雞還沒叫時,楊永革就被凍醒了。鼻尖貼著被窩外的空氣,像撞在“一塊”冰上,刺得人一激靈。知知縮在炕梢,羽毛結成“一團”,連平時總翹著的尾羽都耷拉著,像被霜打蔫的“一根”谷穗——這大寒的冷,是往骨頭縫里鉆的,連灶膛里的余燼都凍得發僵。
“大寒到頂點,日后天漸暖。”他裹著棉襖坐起來,棉鞋里像塞了“一把”冰碴,踩在地上“咯吱”響。拉開窗簾,窗玻璃上的冰花結得比小寒時厚“一層”,像誰用刀刻了“一片”松枝,枝椏間還嵌著“一粒”塵埃,凍得紋絲不動。
張大爺已經在糧倉門口鏟冰了,手里的鐵锨凍在冰面上,猛一拽,锨刃崩了“一個”小口。“這冰結了‘二寸’厚!”他往手上哈著氣,指關節凍得紅通通,像“一串”小蘿卜,“去年沒鏟凈,王大媽摔了‘一跤’,胯骨疼了‘一冬’,現在見了冰面就打顫。”
李大爺抱著“一捆”干柴從伙房出來,柴捆上結著“一層”白霜,像裹了“一床”薄棉絮。“得把灶膛燒旺‘一爐’!”他往灶里添了“一把”松針,火星“一簇簇”蹦出來,映得他眉毛上的霜花亮晶晶,“當年在磚窯廠,零下三十度,我光著膀子搬‘一摞’磚,現在吹‘一陣’風都得裹緊棉襖。”
趙阿姨端著“一個”粗瓷碗從屋里出來,碗里是“一碗”熱姜湯,姜沫飄在上面,像“一層”碎金。“快喝‘一口’!”她把碗塞給張大爺,“這姜是窖里藏的‘一塊’老生姜,放了‘一秋’,辣得夠勁。當年我兒子受了‘一場’風寒,就靠這姜湯灌‘三碗’,發了‘一身’汗就好了。”
知知突然跳到趙阿姨腳邊,對著碗沿“咯咯”叫。楊永革低頭一看,碗邊缺了“一個”小口,是去年摔的,用銅絲纏了“三道”。“這‘一只’碗是我當家的留下的,”趙阿姨摸著缺口笑,“當年他用這碗盛‘一斗’米,說夠咱娘仨吃‘三天’,現在裝‘一碗’湯都晃悠。”
糧倉后的菜窖口,王大媽正用“一根”撬棍撬窖蓋,撬棍上結著“一層”冰,滑得捏不住。“得取‘一棵’白菜!”她咬著牙使勁,額頭上暴起“一根”青筋,“小寶說想吃餃子,這窖里的‘一筐’白菜,是留著過年的,現在動‘一棵’都心疼。當年我坐月子,你大爺就守著這窖,說‘一片’白菜葉都不能糟踐。”
張大爺湊過去幫忙,兩人合力把窖蓋撬開“一道”縫,一股白氣“一縷縷”冒出來,帶著“一絲”白菜的清甜味。“你看這窖里的‘一掛’紅辣椒,”王大媽指著窖壁,“是‘一秋’串的,掛在這兒紅了‘一冬’,比春聯還喜慶。”
周老太抱著“一摞”舊棉鞋從耳房出來,鞋幫上的毛都磨禿了,露出“一塊”補丁,是用“一片”麻袋布補的。“給孩子們換的!”她把鞋往石碾上放,“這鞋是‘一冬’一雙,當年我那口子巡夜,就穿這‘一雙’,雪沒到膝蓋都不凍腳。你看這鞋底,納了‘一百針’,比現在的膠鞋結實‘十倍’。”
李大爺拿起“一只”鞋掂了掂,突然笑了:“這鞋比我那時候穿的‘一雙’沉‘半斤’,踩在雪上準陷‘一寸’深。”周老太白他一眼:“沉才保暖!當年你穿的‘一雙’單鞋,大冬天露著‘一個’腳趾頭,還說‘一點’不冷,結果凍得流膿。”
知知突然叼來“一頁”紙,是從周老太的舊歷書上撕的,上面印著“大寒三候:雞乳,征鳥厲疾,水澤腹堅”。紙角被凍得發脆,一碰就掉“一片”渣。“這是光緒年間的歷書,”周老太指著“雞乳”兩個字,“當年我奶奶說,大寒見雞乳,來年收‘一囤’谷。你看知知,這幾天總往雞窩鉆,許是要孵‘一窩’小雞了。”
日頭爬到“一竿”高時,小寶帶著“一群”孩子舉著“一支”凍梨跑來,梨皮黑黢黢的,凍得硬邦邦像“一塊”石頭。“楊爺爺,這梨凍了‘三夜’,能啃了不?”孩子們的手凍得通紅,像“一顆一顆”小草莓,握著梨的地方結了“一層”薄冰。
張大爺接過凍梨,往懷里揣了“一會兒”:“得捂‘一炷香’才軟。”他掏出時,梨皮上化了“一滴”水,順著指縫流進袖口,“當年我跟你爺爺偷摘‘一筐’梨,就這么揣在懷里捂,甜得能流‘一滴’蜜,就是凍得腮幫子疼‘一整天’。”
孩子們圍著凍梨爭論:
-“該叫‘一個’凍梨!”
-“不對,是‘一顆’梨凍的,該叫‘一顆’凍梨!”
-“楊爺爺說過,圓滾滾的果實叫‘顆’,帶把兒的叫‘個’,這梨有把兒,是‘一個’!”
知知突然叼起地上的“一個”梨核,往楊永革手里送。梨核上還沾著“一絲”果肉,凍得像玻璃碴。楊永革摸了摸知知的頭,它腦門上的白毛沾著“一點”冰屑,像撒了把碎鉆。
中午在伙房吃飯,王大媽端上“一鍋”豬肉燉酸菜,酸菜是“一壇”里腌的,酸得人直皺眉,卻越吃越香。“這肉是‘一只’年豬身上的,”她往每人碗里舀“一勺”,“燉了‘一下午’,肥油都燉進湯里,配著窩窩頭吃,能多吃‘一個’。”趙阿姨擺上“一碟”糖蒜,是“一秋”腌的:“解膩!當年你大爺一頓能吃‘一頭’蒜,熏得我躲他‘三尺’遠。”
李大爺掏出“一壇”老酒,泥封上長著“一層”綠霉。“這酒埋了‘十年’,”他給每人倒“一盅”,酒液黃澄澄的,“當年跟老張打賭,誰輸了誰請‘一壇’,結果他賴了‘一回’,我記到現在。”
張大爺灌了“一大口”笑:“再倒‘一盅’!今晚喝夠‘一壺’,開春好有力氣扛糧。”他夾起“一塊”肉往嘴里塞,油汁濺在胡子上,凍成“一小粒”油珠,“當年我追王大媽,就用這‘一碗’肉當禮,她吃了‘一口’就紅了臉。”王大媽拍他手背:“老沒正經!那是肉太燙。”
酒過“三巡”,老周背著“一捆”蘆葦簾進來,簾上結著“一層”冰,像鋪了“一片”玻璃。“給糧倉蓋‘一鋪’簾!”他把簾靠在墻上,“這蘆葦是‘一秋’割的,曬得干,‘一片’能擋‘三分’寒。當年跟老張去河灣割蘆葦,為爭‘一根’最粗的,吵了‘一下午’,現在想想,蓋在‘一倉’糧上,不都一樣擋風?”
楊永革摸著蘆葦簾上的冰,冰化在手心,涼得像“一滴”露。他突然看見簾角繡著“一個”歪歪扭扭的“豐”字,是去年小寶用紅繩繡的,針腳松得能漏“一粒”沙,卻透著股鄭重。
下午風停了,太陽露出“一縷”光,照在檐下的冰棱上,折射出“一片”彩光。大家坐在糧倉前的石碾上曬太陽,張大爺用煙袋鍋敲著碾盤,“篤篤”響,像在數著“一寸一寸”的光陰。周老太給知知梳羽毛,梳下“一根”細羽,被風吹得飄了“一丈”遠,像“一只”白蝴蝶。
“你看這冰棱,”楊永革指著檐下,“結得越厚,開春化的水就越多,夠澆‘一畦’菜了。”張大爺抬頭看,冰棱尖上正往下滴水,“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個”小坑,坑底積著“一汪”水,映著“一片”天,藍得像“一塊”布。
知知突然對著遠處叫,大家順著它的目光望去,見坡下的柳樹枝上,鼓出“一個”小芽苞,被冰裹著,像“一顆”綠珍珠。“是春信了。”王大媽笑著說,“等這芽苞綻‘一片’葉,咱就該種‘一垅’菠菜了。”
夜里,楊永革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冰棱滴水,“滴答滴答”,像在數著“一分一分”的時光。知知蹲在床頭,眼睛亮得像“兩顆”星,盯著窗玻璃上的冰花,冰花里好像真的藏著“一片”新綠。他知道,等立春一到,這群老頭老太太又會為“一縷”風里的草香爭起來,而這藏在大寒里的冷,原是為了釀出更濃的暖——就像“一壇”酒,凍得越沉,開封時才越香。
天快亮時,楊永革做了個夢,夢見冰棱化成“一溪”水,順著青石板流進糧倉,“一囤”谷粒發了芽,順著倉門爬出來,繞著石碾長了“一圈”綠藤,藤上結著“一串”谷穗,穗子上的谷粒像“一顆一顆”金珠子,滾落在曬谷場上,長出“一片”新苗……他笑著醒來,見知知正啄著窗玻璃,冰花上被啄出“一個”小洞,洞外透進“一絲”光,暖得像春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