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夏至里的“一場”熱與伏在葉間的量詞蒸騰
雞叫三遍時,楊永革是被熱醒的。屋里的空氣稠得像漿糊,粘在皮膚上,揭都揭不開。知知蹲在窗臺上,張著嘴喘氣,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輕響,腦門上的白毛濕成“一綹”,像剛從水里撈出來——這夏至的熱,是帶著蠻力來的,太陽還沒露頭,已經(jīng)把地皮烤得發(fā)燙,連風都成了“一股”熱流,裹著麥秸的焦糊味往人骨頭縫里鉆。
“夏至三庚數(shù)頭伏?!彼诖┥蠁喂樱幼觿偘ど仙砭统绷耍且估锏暮菇?。推開門,東邊的天際燒起“一片”火燒云,把糧倉的頂染成“一塊”赤銅。田埂上的玉米葉卷成“一根”細筒,葉尖焦得發(fā)脆,一碰就掉“一片”渣。菜園里的黃瓜藤蔫頭耷腦,吊著的“一根”小黃瓜皺巴巴的,像被曬抽了筋。張大爺已經(jīng)在井邊打水,木桶“咚”地砸進井里,濺出的“一滴”水落在青石板上,“滋啦”一聲就沒了影,只留“一個”濕印,眨眼間也干了。
“這井水溫著‘三分’涼!”張大爺拎著“一桶”水往玉米地跑,桶沿晃出的“一滴一滴”水在地上洇出“一串”黑印,沒等他跑遠,就干得只?!耙唤z”痕,“當年我爹澆地,夏至天必在井邊搭‘一個’棚,說井水見了日頭就變熱,‘一桶’能差‘一度’,澆下去苗不愛喝?,F(xiàn)在我這老骨頭,拎‘半桶’就得歇‘一陣’,熱得直暈?!?/p>
李大爺扛著“一捆”玉米秸往地頭走,秸桿被曬得干硬,碰一下掉“一把”碎葉?!敖o苗遮遮陰!”他把秸桿插在玉米根旁,每“一棵”苗邊插“三根”,像搭了“一個”小涼棚,“這秸是去年的陳料,‘一捆’能護‘半壟’,等過了這陣熱,再拔了當柴燒。當年在公社,我們用這法子救過‘一畝’快旱死的苗,不然秋收就得少‘一囤’糧?!?/p>
趙阿姨挎著“一個”竹籃從伙房出來,籃子里是“一碟”腌黃瓜,瓜片泡在“一碗”涼水里,飄著“一絲”蒜香?!翱斐钥跊龅?!”她往張大爺手里塞“一片”,瓜片上的水珠滾在他手背上,涼得他打了個激靈,“這黃瓜是凌晨摘的‘一筐’,趁涼腌上,‘一口’下去,能壓‘一肚子’的火。當年我閨女總說,夏至的黃瓜賽冰棍,啃‘一根’,渾身的熱都能褪‘三分’?!?/p>
知知突然跑到玉米地邊,用喙啄起“一只”螻蛄,蟲在它嘴里蹬了“兩下”,就被咽了下去?!斑@‘一只’蟲能鉆‘一尺’深,啃斷‘一茬’根,”張大爺笑著用腳扒開土,露出“一條”蟲道,“夏至的蟲最歡,白天躲在土里,夜里出來禍禍苗,有知知這‘一夜’守著,能少丟‘一畦’苗?!?/p>
糧倉前的曬谷場,王大媽正用“一把”木锨翻著“一攤”新麥,麥堆冒著“一縷”熱氣,是被太陽曬出來的。“得翻‘三遍’才夠干!”她把麥攤成“一層”薄,讓每“一?!倍紩竦教?,“當年我曬麥,正午的日頭最毒時,得戴著草帽守著,說多曬‘一刻’,麥能多扛‘一月’的潮,不然捂出‘一片’霉,哭都來不及?!?/p>
張大爺澆完“一壟”玉米回來,褂子濕得像從水里撈的,往下滴“一滴一滴”的汗,在地上砸出“一個一個”小坑,又迅速被曬干?!澳憧催@玉米葉,”他指著剛澆過的苗,葉尖慢慢舒展開“一絲”,“就差這‘一瓢’水,不然再過‘一天’,就得全蔫了?!蓖醮髬屵f給他一塊粗布巾:“擦擦汗,別中暑,當年你大爺就愛在晌午頭澆地,說這時候的水滲得深‘一寸’,現(xiàn)在想想,那是年輕,火力壯?!?/p>
周老太抱著“一摞”舊草帽從耳房出來,草帽的草編破了“一個”洞,用藍布補著,布上繡著“一朵”小荷花?!敖o干活的人戴!”她把草帽往石碾上放,“這草帽是‘一春’編的,‘一頂’能擋‘一晌’的曬,當年我那口子在磚窯廠,就靠這‘一頂’草帽,沒被曬脫‘一層’皮?!?/p>
李大爺拿起“一頂”草帽扣在頭上,帽檐壓得低低的,遮住了“一臉”的汗?!斑@手藝跟你大娘一個樣,”他笑,“當年她編的草帽,密得能接住‘一滴’雨,說這樣才叫頂用,不像現(xiàn)在買的,稀得能漏‘一縷’光?!?/p>
知知突然叼來“一頁”紙,是從周老太的“夏耘記”上撕的,上面記著“夏至日,澆地‘三擔’,滅蟲‘十籠’,補苗‘百棵’”,字跡被汗水洇了“一大片”,像泡在水里。紙角畫著“一個”太陽,旁邊畫著“一棵”蔫苗,被紅筆畫了“一道”線,像在搶救?!斑@是十年前的字,”周老太指著蔫苗,“那天熱得邪乎,你大爺帶著人澆了‘一夜’地,說救‘一棵’苗,就是?!涣!Z,累得倒在田埂上就睡,蚊子叮了‘一身’包都沒醒?!?/p>
日頭爬到頭頂時,熱得像要把空氣點燃,地上的熱浪“一波一波”往臉上撲,遠處的麥田像在“一片”晃動的金水里。小寶帶著“一群”孩子舉著“一只”小竹籃跑來,籃子里裝著“一捧”野草莓,紅得像“一顆一顆”血珠,沾著“一滴”露水?!皸顮敔?,我們能在井邊歇‘一陣’不?”孩子們的臉曬得通紅,像“一個一個”熟透的蘋果,衣服濕得貼在身上,能數(shù)出“一道一道”的汗痕。
張大爺從井里提上“一桶”水,往孩子們臉上潑了“一把”,涼得他們“一陣”歡呼?!斑@井水涼,”他笑著看孩子們搶著喝水,“當年我像你們這么大,總在井邊扎猛子,‘一次’能憋‘一炷香’的氣,現(xiàn)在讓我站在井邊都覺得暈?!?/p>
孩子們圍著水桶爭論:
-“這‘一桶’水能澆‘一畦’苗!”
-“不對,是‘半畝’!我爺爺說‘一桶’水夠‘半畝’喝!”
-“楊爺爺說過,苗有大小,小苗‘一桶’夠‘一畦’,大苗‘一桶’只夠‘半畦’,這玉米苗剛長‘一尺’,‘一桶’能澆‘一畦’!”
知知突然往草莓籃子里跳,用喙啄起“一顆”草莓,叼到小寶嘴邊,小寶咬了“一口”,甜得瞇起眼,草莓汁滴在知知腦門上,紅得像點了朱砂。楊永革看著那“一滴”紅在白毛上洇開,突然覺得這夏至的熱,藏在最烈的地方——是日頭里的“一縷”燙,是汗滴里的“一絲”咸,是老人眼里的“一汪”急。
中午在伙房吃飯,王大媽端上“一鍋”綠豆湯,綠豆煮得開花,湯里飄著“一片”荷葉,涼得沁心?!昂取煌搿饨馐睿 彼咳送肜锓拧耙粔K”冰糖,“這湯熬了‘一早晨’,綠豆是去年收的‘一斗’,當年你大爺總說,夏至喝碗綠豆湯,下午干活不發(fā)慌,不然熱到晌午,直打蔫?!?/p>
李大爺啃著玉米餅,指著窗外的日頭:“你看這太陽,毒得像‘一團’火,等過了這陣,就該下‘一場’透雨了,老話講‘夏至雨點值千金’,‘一滴’能頂‘一瓢’油?!睆埓鬆斀釉挘骸叭ツ晗闹翛]下雨,玉米減產‘一成’,今年可得盼著點,不然這‘一囤’麥吃完,就得餓肚子?!?/p>
周老太給知知撒了“一把”碎米,米粒落在地上“嗒嗒”響,知知啄得“一?!辈皇?,喉嚨里發(fā)出“咕嚕”聲,像在解渴?!斑@雞通人性,”她笑著說,“知道熱,也知道哪有水,比咱機靈?!?/p>
下午的日頭稍微偏了“一寸”,但熱勁沒減,大家繼續(xù)給玉米地追肥。張大爺用“一把”小鏟在玉米根旁挖“一個”小坑,放進“一撮”肥,再蓋土壓實,“一下一下”,慢得像在繡花。李大爺跟在后頭,把追過肥的“一棵一棵”苗做上記號,說這樣才不會漏,也不會重。
“你看這‘一棵’苗,”楊永革蹲在玉米地邊,看著剛追肥的苗,葉瓣上還沾著“一滴”汗,“就差這‘一撮’肥,過了伏天,就能躥‘一尺’高?!敝谂赃叞峭粒瑓s沒碰肥料,只是把根邊的硬土扒松,像在幫忙透氣。
傍晚的風終于帶了“一絲”涼意,天邊堆起“一片”烏云,看著像要下雨。收工時,張大爺數(shù)了數(shù)澆過的地,剛好“三畝”,李大爺數(shù)了數(shù)追過肥的苗,不多不少“五百棵”,周老太數(shù)了數(shù)曬好的麥,夠裝“一囤”,誰都沒說話,可心里都盼著那“一場”雨——夏至的日子,就該這么熬著勁,不松“一分”,不等“一刻”。
楊永革摸了摸兜里的“一片”玉米葉,是下午順手摘的,葉緣焦了“一點”,卻還帶著“一股”青氣。他知道,等小暑一到,這群老頭老太太又會為“一陣”熱風還是“一場”雷雨吵起來,而這夏至里的熱,原是為了讓苗長得更壯——熱得“一分”烈,根就扎得“一分”深,像老輩人說的,“夏至不熱,五谷不結”,剛好夠“一輩子”慢慢熬。
知知突然對著東邊的天空叫,烏云里閃了“一絲”電光,悶雷“一陣”滾過,遠處的玉米葉被風吹得“嘩啦”響,像在歡呼。楊永革抬頭看,風里帶著“一縷”土腥氣,是雨要來了的味——這夏至的風里,藏著苗的渴,也藏著人的盼。
夜里,果然下了“一場”雨,“嘩啦啦”,打在糧倉頂上,像在敲鼓。楊永革躺在炕上,聽著雨聲里的“一絲”甜,知知蹲在他腳邊,打著輕鼾,腦門上的草莓汁被汗洇成“一片”淡紅。他摸著窗臺的“一滴”雨,涼得像玉,突然覺得這雨聲里藏著的,是所有關于“一”的生長——“一場”雨的潤,“一棵”苗的拔,“一輩子”的等,原來從來都不是煎熬的“一”,是千萬個“一”匯成的希望。
天快亮時,雨停了,窗外的玉米葉舒展得像“一片”綠云。楊永革知道,苗又長了“一分”,離秋收的日子,又近了“一天”。這夏至的夜,連夢都是濕潤的,像“一滴”剛落的雨,帶著“一絲”甜,等天亮了,就全鉆進土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