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立秋里的“一葉”黃與懸在枝椏的量詞清瘦

雞叫頭遍時，楊永革是被葉尖的“沙沙”聲驚醒的。窗紙上落著“一片”淺黃，是院角的梧桐葉被風(fēng)卷來的，知知蹲在窗臺上，正用喙尖撥弄那片葉，葉邊卷著“一絲”焦，像被秋露啃過——這立秋的風(fēng)，是帶著清瘦來的，拂過皮膚時“一陣”涼，裹著玉米成熟的甜香，往人鼻尖鉆，醒得人心里發(fā)空。

“立秋三天，寸草結(jié)籽。”他披衣下床，布鞋踩在地上發(fā)脆，是露水浸過的土變硬了。推開門，東邊的天際浮著“一片”淡紅，把玉米地染成“一汪”金綠，玉米纓子枯成“一縷”褐，像老頭的胡須，垂在飽滿的棒子上。菜園里的豆角藤黃了“一截”，掛著的“一根”老豆角硬得能當(dāng)柴燒，豆粒在殼里“嘩啦”響，像在數(shù)著日子。

張大爺已經(jīng)扛著“一把”鐮刀在玉米地邊轉(zhuǎn)悠，鐮刃上沾著“一點”晨露，映著他鬢角新添的“一縷”白。“再等五天，就能掰棒子了！”他用手捏了捏“一個”玉米棒，籽粒硬得硌手，“這棒槌灌漿灌得足，‘一個’能出‘三兩’籽，比去年多‘一錢’。當(dāng)年我爹總說，立秋看棒尖，尖干粒就滿，尖濕一場空，得瞪著眼瞅著，差‘一粒’都心疼。”

李大爺背著“一捆”麻繩從倉房出來，繩頭編著“一個”活結(jié)，勒得手指發(fā)紅。“該捆玉米秸了！”他把麻繩往石碾上一摔，“這繩是‘一夏’搓的，‘一根’能捆‘五捆’秸，結(jié)實得能勒進稈里。當(dāng)年在公社，我搓的繩總被評‘第一’，說‘一捆’能多扛‘五斤’，不打滑。”

趙阿姨挎著“一個”竹籃從伙房出來，籃子里是“一碟”炒花生，果仁脆得發(fā)香，殼上還沾著“一點”泥。“快墊墊肚子！”她往張大爺手里塞“一把”，花生殼掉在地上，驚飛了“一只”麻雀，“這花生是頭茬刨的‘一筐’，炒得‘一開口’就香，‘一顆’能頂‘一口’勁。當(dāng)年我娘總說，立秋吃把炒花生，干活不覺得沉，不然餓到晌午，直打晃。”

知知突然跑進玉米地，用喙啄起“一只”玉米螟，蟲在它嘴里縮成“一團”，被咽得“一下”沒了影。“這‘一只’蟲能蛀空‘一整個’棒槌，”張大爺笑著掰下“一個”小棒，籽粒上留著“一個”蟲眼，“立秋的蟲最狠，專挑熟棒子啃，有知知這‘一員’大將，省得我們費‘一把’勁挑蟲。”

糧倉后的曬谷場，王大媽正用“一把”掃帚掃著場上的碎葉，掃帚苗磨得短了“一截”，卻掃得“一片”凈。“得提前騰場！”她指著場邊堆的“一摞”麻袋，“這麻袋是‘一夏’縫補好的，‘一條’能裝‘兩斗’玉米，等掰了棒子，直接往場里倒，省得蹭‘一身’土。當(dāng)年我騰場，連‘一片’碎葉都得撿出來，說混進糧里，碾出的面都帶‘一股’草味。”

張大爺捏完玉米回來，褲腳沾著“一片”枯葉，癢得他直跺腳。“你看這玉米棒，”他舉著“一個”給王大媽看，“粒距勻，顆顆都鼓著，像用秤稱過。”王大媽摸了摸籽粒，指尖沾了“一點”粉，干撲撲的：“還得曬‘五天’太陽，讓水分再收‘一分’，不然脫粒時容易粘，‘一斗’得少‘半斤’。”

周老太抱著“一摞”簸箕從耳房出來，簸箕的竹篾斷了“一根”，用紅繩綁著，結(jié)打得像“一朵”小花。“準(zhǔn)備揚場用！”她把簸箕擺在倉門口，“這簸箕是‘一春’編的，‘一只’能揚‘一斗’玉米，風(fēng)一吹，糠皮飛‘一片’，籽粒落得‘一順’齊。當(dāng)年我那口子揚場，總說簸箕得端平，差‘一分’歪，籽粒就混‘一撮’糠。”

李大爺拿著“一只”簸箕試了試，手腕轉(zhuǎn)得“一圈圈”，糠皮果然飛出去“一片”。“這手藝沒丟，”他笑，“當(dāng)年跟你大爺學(xué)揚場，練了‘三月’才學(xué)會，他總說‘一簸箕’揚不好，整年的收成就差‘一成’。”

知知突然叼來“一頁”紙，是從周老太的“秋收賬”上撕的，上面記著“立秋日，驗棒‘十畝’，每棒‘五十粒’，預(yù)計收‘五百石’”，字跡被玉米葉劃了“一道”痕，像帶著“一絲”癢。紙角畫著“一個”玉米棒，粒畫得圓鼓鼓，像“一串”金珠。“這是十五年前的字，”周老太指著玉米棒，“那天你大爺驗棒，蹲在田里數(shù)了‘一上午’，說‘一個’棒多‘一粒’，‘一畝’就多‘一斗’，得較真。”

日頭爬到“一竿”高時，玉米地在風(fēng)里搖成“一片”，像誰在田里鋪了“一匹”黃綠相間的綢。小寶帶著“一群”孩子舉著“一只”小籃子跑來，籃子里裝著“幾個”剛掰的嫩玉米，須子還帶著“一絲”紫。“楊爺爺，我們能煮‘一個’玉米吃不？”孩子們的手里攥著“一根”玉米秸，秸上的露水滴在地上，洇出“一個”小印，像給土地蓋了章。

張大爺從倉里翻出“一口”小鐵鍋，幫孩子們往鍋里添“一瓢”水，“咕咚咕咚”煮起來，玉米香飄得“一縷”遠。“這嫩玉米得煮‘一刻’才夠爛，”他笑著看孩子們咽口水，“當(dāng)年我像你們這么大，總在玉米地邊偷掰嫩棒，‘一個’能啃出‘一臉’甜水，現(xiàn)在讓我蹲玉米地邊都覺得暈。”

孩子們圍著煮好的玉米爭論：

-“這‘一個’玉米能啃‘一碗’粒！”

-“不對，是‘一捧’！我爺爺說‘一個’大棒能出‘一捧’籽！”

-“楊爺爺說過，棒有大小，這嫩棒‘一個’頂多啃‘半碗’，要湊‘一捧’，得‘兩個’才夠！”

知知突然叼起“一粒”玉米，放在小寶手心，玉米粒黃得像“一顆”小太陽，小寶捏著笑，說要留著當(dāng)種子，明年種出“一囤”玉米。

中午在田埂邊吃飯，趙阿姨從籃里掏出“一摞”菜餅，餅里夾著“一捧”韭菜雞蛋，香得能飄出“一里”地。“剛烙的‘一籠’，”她往每人手里塞“一個”，“就著‘一碟’咸菜吃，頂餓。當(dāng)年我娘總說，立秋吃菜餅，掰棒有力氣，搬‘一筐’都不覺得累。”

李大爺啃著餅，指著遠處的谷場：“你看那石碾，早該擦了，‘一圈’都積著‘一層’灰，等玉米收了，一天轉(zhuǎn)‘十圈’都不嫌多。”張大爺接話：“去年的玉米芯還剩‘一囤’，今年新的能摻著燒炕，‘一筐’能燒‘一夜’，不糟踐。”

周老太給知知撒了“一把”玉米粒，粒滾在地上“嗒嗒”響，知知啄得“一粒”不剩，腦門上沾了“一點”粉，像撒了把雪。“這玉米快熟了，”她捻起“一粒”看，“咬開有‘一絲’甜，比去年的強‘一分’。”

下午的日頭更斜了，大家開始給玉米地劃最后一遍行，確保通風(fēng)。張大爺用“一根”竹竿量著行距，差“一寸”就用腳踩踩，李大爺跟在后頭，把倒伏的“一棵”棵玉米扶起來，用秸桿捆成“一小束”，說這樣能多曬“一分”太陽。

“你看這‘一個’玉米棒，”楊永革蹲在玉米地邊，看著陽光從棒槌間漏下來，在地上投下“一片”碎影，“每粒都憋著‘一股子’勁，就等秋分一到，全炸開。”知知在旁邊刨土，卻沒碰玉米根，只是把壟間的雜草刨掉，像在幫忙清理戰(zhàn)場。

夕陽把玉米地染成“一片”金紅時，收工的人扛著農(nóng)具往回走，影子被拉得“一長”，像串在田埂上的黑珍珠。張大爺數(shù)了數(shù)驗過的玉米地，剛好“十畝”，李大爺數(shù)了數(shù)備好的麻繩，夠捆“百捆”秸，周老太數(shù)了數(shù)簸箕，“五只”不多不少。誰都沒說話，可腳步里帶著“一股子”沉實——立秋的日子，就該這么攢著勁，不虛“一分”，不松“一寸”。

楊永革摸了摸兜里的“一個”玉米棒，是下午特意掰的，棒槌沉甸甸的，壓得他手心發(fā)沉。他知道，等處暑一到，這群老頭老太太又會為“一筐”玉米的斤兩吵起來，而這立秋里的清瘦，原是為了讓開鐮時更有底氣——棒沉“一分”，心就定“一分”，像老輩人說的，“立秋棒槌硬，秋收準(zhǔn)滿倉”，剛好夠“一輩子”慢慢盼。

知知突然對著西邊的晚霞叫，晚霞把云彩染成“一片”胭脂紅，像剛出鍋的玉米醬。楊永革抬頭看，風(fēng)正帶著“一縷”玉米香飄過，拂過每個人的臉頰，暖得讓人想瞇起眼——這立秋的風(fēng)里，藏著整個秋天的承諾。

夜里，他做了個夢，夢見玉米地里的“一個個”棒槌都變成了金元寶，滾得“一地”都是，張大爺用鐮刀割著“一捆捆”秸，笑得胡子翹成“一團”，李大爺推著獨輪車，車斗里的玉米堆成“一座”小山，王大媽和趙阿姨在場上揚場，糠皮飛成“一片”云，孩子們舉著“一個”玉米追著知知跑，知知叼著“一粒”玉米，腦門上的白毛閃著“一點”金……他笑著醒來，見知知正盯著窗紙上的月影，月影里好像真的有“一個”玉米棒在晃，沉甸甸的，要墜進夢里來。

天快亮?xí)r，窗外傳來“一陣”玉米葉的輕響，比昨夜更脆了些。楊永革知道，玉米粒又硬了“一分”，離掰棒的日子，又近了“一天”。這立秋的夜，連夢都是飽滿的，像“一個”即將成熟的玉米棒，憋著“一股子”甜，等天亮了，就全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