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白露里的“一滴”霜與凝在草尖的量詞清冽
雞叫頭遍時,楊永革是被窗欞上的“冰碴”聲凍醒的。睜眼一看,窗紙蒙著“一層”白,像落了場細雪,知知縮在炕角,羽毛蓬松成“一團”,腦門上的白毛結著“一點”霜,像撒了把碎鹽——這白露的晨,是帶著清冽來的,空氣冷得能掐出水,吸進肺里,涼得人打激靈,卻透著“一股”莊稼熟了的醇。
“白露種高山,秋分種平川。”他披衣下床,棉鞋踩在地上發脆,是霜氣凍硬了土坷垃。推開門,院外的谷子地已經黃透了,谷穗垂得像“一串串”金鈴,風一吹,“嘩啦”響,像在數著顆粒。田埂上的草尖凝著“一滴一滴”的霜,太陽一照,亮得像“一片”碎玻璃,碰一下,“簌簌”落,鉆進鞋里,涼得鉆心。
張大爺裹著“一件”厚褂子在谷田邊轉悠,褂子的袖口磨出“一絲”毛邊,露著“一截”手腕,凍得通紅。“該割谷子了!”他用手捋了捋“一穗”谷,籽粒滑溜溜的,“這谷粒飽得能撐破殼,‘一穗’能打‘半兩’米,比去年多‘一錢’。當年我爹總說,白露割谷不等人,霜打一宿掉‘一成’,得趁這霜沒化,多割‘一壟’是‘一壟’。”
李大爺扛著“一把”鐮刀從倉房出來,鐮刃上結著“一層”薄霜,映著他滿是皺紋的臉。“這刀得磨‘三遍’才夠快!”他往手心哈了“一口”白氣,搓了搓,“割谷得‘一刀’齊,不然谷粒掉‘一地’,當年在公社,我割的谷茬平得像用尺量過,‘一畝’能多收‘一斗’,現在割‘半畝’就得歇‘一陣’,腰直不起來。”
趙阿姨挎著“一個”竹籃從伙房出來,籃子里是“一碟”蒸紅薯,薯塊冒著“一縷”熱氣,甜香混著水汽,在冷空氣中凝成“一片”白。“快吃塊暖身子!”她往張大爺手里塞“一塊”,紅薯皮上的霜化了“一滴”水,滴在他手背上,暖得他“嘶”地吸了口氣,“這紅薯是窖里存的頭茬,‘一口’能抵‘一上午’的寒,當年我娘總說,白露吃塊熱紅薯,干活不凍手,不然鐮刀攥久了,能粘掉‘一層’皮。”
知知突然跑進谷田,用喙啄起“一只”螻蛄,蟲被凍得發硬,在它嘴里“咔嚓”響,像咬碎了“一粒”石子。“這‘一只’蟲能啃‘一墩’谷根,”張大爺笑著用腳撥開谷稈,露著“一串”蟲洞,“白露的蟲慌著鉆土,最狠,有知知這‘一天’守著,能少損‘一畦’谷。”
糧倉后的曬谷場,王大媽正用“一把”木锨翻著“一攤”剛割的谷,谷穗上的霜化了,潮乎乎的,沾著“一絲”涼。“得趁日頭足曬‘三天’,”她把谷攤成“一層”薄,讓每“一粒”都見著光,“當年我曬谷,總在正午的日頭下翻‘三回’,說多曬‘一刻’,米能多存‘一月’,不然捂出‘一股’霉味,連喂雞都嫌糙。”
張大爺割完“一壟”谷回來,褲腳沾著“一片”霜,化了變成“一滴一滴”的水,在地上洇出“一串”印。“你看這谷穗,”他舉著“一穗”給王大媽看,“顆顆都亮得像珍珠,是白露的霜養的。”王大媽摸了摸谷粒,指尖沾了“一點”潮,涼絲絲的:“還得等霜全化透,不然脫粒時粘手,‘一斗’得少‘半斤’。”
周老太抱著“一摞”簸箕從耳房出來,簸箕的竹篾結著“一層”霜,用布擦了“三下”才露出發亮的竹色。“準備揚谷用!”她把簸箕擺在倉門口,“這簸箕是‘一春’編的,‘一只’能揚‘一斗’谷,風一吹,糠皮飛‘一片’,米粒落得‘一順’齊。當年我那口子揚谷,總說簸箕得迎著風,差‘一分’歪,米粒就混‘一撮’糠。”
李大爺拿起“一只”簸箕試了試,手腕轉得“一圈圈”,糠皮果然飛出去“一片”,帶著“一絲”白霜。“這手藝沒丟,”他笑,“當年跟你大爺學揚谷,練了‘三月’才學會,他總說‘一簸箕’揚不好,整年的米就糙‘一成’。”
知知突然叼來“一頁”紙,是從周老太的“秋獲錄”上撕的,上面記著“白露日,割谷‘五畝’,曬場‘半畝’,揚谷‘十斗’”,字跡被霜氣洇了“一道”邊,像結了層冰。紙角畫著“一穗”谷子,粒畫得圓滾滾,像“一串”玉珠。“這是八年年前的字,”周老太指著谷穗,“那天霜下得比今天還厚,你大爺帶著人割了‘一夜’谷,說霜里的谷最沉,‘一穗’多‘一粒’,累得靠在谷堆上就睡,霜落了‘一臉’都沒醒。”
日頭爬到“一竿”高時,霜化了,谷田在陽光下泛著“一片”金,像鋪了“一地”碎金。小寶帶著“一群”孩子舉著“一只”小籃子跑來,籃子里裝著“一把”剛拾的谷穗,穗尖還沾著“一絲”霜。“楊爺爺,我們能幫著脫‘一粒’谷不?”孩子們的手凍得通紅,像“一個個”小胡蘿卜,哈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一縷”,轉眼就散了。
張大爺從倉里翻出“一個”石臼,幫孩子們往臼里放“一捧”谷穗,用木杵“咚咚”搗起來,谷粒蹦出來,像“一群”小金蟲。“這谷得搗‘十下’才脫粒,”他笑著看孩子們搶著撿谷粒,“當年我像你們這么大,總在谷場邊拾谷,‘一天’能撿‘一升’,現在讓我蹲地上都覺得腿麻。”
孩子們圍著撿來的谷粒爭論:
-“這‘一把’能碾‘一碗’米!”
-“不對,是‘一瓢’!我爺爺說‘三把’谷才夠‘一瓢’米!”
-“楊爺爺說過,帶殼的叫‘把’,碾出的叫‘碗’,這剛脫殼的‘一把’,頂多夠‘半碗’!”
知知突然叼起“一粒”谷,放在小寶手心,谷粒滑溜溜的,像“一顆”小珍珠,小寶捏著笑,說要留著當種子,明年種出“一囤”谷。
中午在谷堆邊歇晌,趙阿姨從籃里掏出“一摞”菜包,包里夾著“一捧”蘿卜絲,辣得人直吸氣,倒比啥都暖身。“剛蒸的‘一籠’,”她往每人手里塞“一個”,“就著‘一缸’熱水吃,舒坦。當年我娘總說,白露吃個菜包,下午干活不凍腳,不然在霜地里走久了,腳趾頭都能凍掉‘一層’皮。”
李大爺啃著菜包,指著天上的云:“你看這云,薄得像‘一張’紙,是好天的兆頭,老話講‘白露晴,谷如金’,再晴‘五天’,谷就能全進倉。”張大爺接話:“去年白露下了‘一場’雨,谷晾了‘半月’才干,今年可得抓緊,不然這‘一囤’糧捂出霉,過年都吃不上白米飯。”
周老太給知知撒了“一把”谷粒,粒滾在地上“嗒嗒”響,知知啄得“一粒”不剩,喝了“一口”溫水,脖子伸得老長,像在嘆氣。“這雞比人懂冷暖,”她笑著說,“天涼了就往窩邊鉆,比咱機靈。”
下午的日頭更斜了,風里帶著“一絲”冷,吹得谷葉“沙沙”響,像在催著歸倉。大家繼續往場里運谷,張大爺在前頭背“一捆”,李大爺在后頭扛“一筐”,“一步一步”走得穩,腳印在地上壓出“一個一個”坑,結著“一層”薄冰。
“你看這‘一捆’谷,”楊永革蹲在谷捆邊,看著沉甸甸的穗子,“每‘一穗’都藏著‘一秋’的露,壓在肩上‘一陣’沉,是實打實的甜。”知知在旁邊刨土,卻沒碰散落的谷粒,只是把路邊的硬土刨松,像在幫忙鋪路。
夕陽把場院染成“一片”金紅時,場上的谷堆成了“一座”小山,像臥著“一頭”金象。張大爺數了數運完的地,剛好“四畝”,李大爺數了數裝滿的麻袋,夠堆“一倉”,周老太數了數曬好的谷,裝了“二十袋”,誰都沒說話,可臉上帶著“一股子”暖——白露的日子,就該這么頂著霜過,不躲“一分”寒,不缺“一寸”功。
楊永革摸了摸兜里的“一粒”谷,是下午從穗上捋的,滑得像“一顆”玉,帶著霜的清冽。他知道,等秋分一到,這群老頭老太太又會為“一畦”麥種的深淺吵起來,而這白露里的霜,原是為了讓米更瓷實——霜結得“一分”厚,米就凝得“一分”純,像老輩人說的,“白露霜,谷滿倉”,剛好夠“一輩子”慢慢嚼。
知知突然對著西邊的天空叫,晚霞把云彩染成“一片”胭脂紅,像剛熬好的紅米粥。楊永革抬頭看,風里帶著“一縷”谷香,混著霜的清冽,暖得讓人想瞇起眼——這白露的風里,藏著整個冬天的甜。
夜里,場院的谷堆結著“一層”薄霜,像蓋了“一床”白被。楊永革躺在倉房的草垛上,聞著谷的清香,知知蹲在他腳邊,打著輕鼾,腦門上的霜化了,留下“一點”濕痕,像落了星子。他摸著草垛的“一束”軟,突然覺得這香里藏著的,是所有關于“一”的清冽——“一滴”霜的凝,“一粒”谷的實,“一輩子”的守,原來從來都不是孤單的“一”,是千萬個“一”釀出的醇。
天快亮時,窗外的霜又厚了“一分”,白得晃眼。楊永革知道,谷又干了“一分”,離碾米的日子,又近了“一天”。這白露的夜,連夢都是清冽的,像“一粒”被霜浸過的谷,憋著“一股”甜,等天亮了,就全融進米缸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