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霜降里的“一片”白與壓在枝椏的量詞厚重
雞叫三遍時,楊永革是被樹枝的“咯吱”聲驚醒的。睜眼一看,窗玻璃蒙著“一層”冰花,像誰用指尖畫了滿窗的碎紋,知知縮在炕頭的棉墊上,羽毛抖得“一陣”輕顫,腦門上的白毛沾著“一點(diǎn)”從窗縫飄進(jìn)的雪沫——這霜降的晨,是帶著厚重來的,天陰得像塊浸了墨的布,雪花“一片一片”往下落,把院角的柴垛堆成“一座”小銀山。
“霜降殺百草,麥蓋三床被。”他披衣時碰倒了炕邊的炭盆,火星“一簇”蹦起來,落在青磚地上,很快被從門縫鉆進(jìn)的寒氣澆滅。推開門,門外的麥田已經(jīng)蓋了“一寸”厚的雪,麥苗在雪下鼓出“一道一道”的棱,像大地勻勻?qū)崒嵉暮粑L锕∩系臈棙渎涔饬巳~,枝椏上積著“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雪,風(fēng)一吹,雪沫“簌簌”往下掉,砸在雪地上“噗噗”響,像誰在輕輕敲鼓。
張大爺裹著“一件”羊皮襖在麥田邊轉(zhuǎn)悠,襖領(lǐng)上的羊毛結(jié)著“一層”白霜,他往手上哈了“一口”白氣,搓得“一陣”響。“這雪下得值!”他用腳扒開“一片”雪,露出底下的麥苗,苗尖泛著“一絲”青,“當(dāng)年我爹總說,霜降的雪得‘一尺’厚才好,‘一寸’雪能抵‘一擔(dān)’肥,凍死‘一田’的蟲,來年麥根才壯。現(xiàn)在我這老骨頭,在雪地里站‘一炷香’就覺得腿沉,卻比喝了熱酒還舒坦。”
李大爺扛著“一把”木锨從倉房出來,锨頭沾著“一層”冰,他往锨刃上吐了口唾沫,冰碴“咔嚓”裂了“一道”縫。“得給麥田開‘一條’雪溝!”他往雪地里插锨,每“一下”都陷得深,“這雪不能積成‘一汪’水,化了得順著溝流,不然凍成‘一塊’冰,能悶死‘一壟’苗。當(dāng)年在生產(chǎn)隊,我開的雪溝直得像用線拉過,‘一畝’地能多存‘十擔(dān)’融水,現(xiàn)在手勁差了,開‘一丈’就得歇‘一陣’。”
趙阿姨挎著“一個”藤籃從伙房出來,籃子里是“一摞”燙面饃,饃上的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一縷”白,混著酵母的甜香,飄得“一陣”遠(yuǎn)。“快趁熱吃個饃!”她往張大爺手里塞“一個”,饃燙得他直換手,“這饃是凌晨發(fā)的‘一籠’,揣在懷里能暖‘一上午’,‘一口’下去,渾身的寒氣都能褪‘三分’。當(dāng)年我娘總說,霜降吃個熱饃饃,抗凍賽過穿棉襖,不然在雪地里走久了,牙都凍得打顫。”
知知突然跳進(jìn)雪地里,用喙啄起“一只”凍僵的田鼠,鼠身硬得像段小柴,在它嘴里“咔嚓”響,像咬碎了“一塊”冰。“這‘一只’鼠能啃‘一冬’的麥根,”張大爺笑著用锨撥開雪,露出“一個”鼠洞,“霜降的鼠藏得深,有知知這‘一天’刨雪,能少損‘一畦’苗。”
糧倉前的空地上,王大媽正用“一把”掃帚掃著“一片”雪,掃帚苗上結(jié)著“一層”冰,掃過地面,留下“一道”亮痕。“得把雪堆在菜窖邊!”她指著被雪埋的“一小片”白菜,“這雪化了能潤‘一窖’菜,當(dāng)年你大爺總說,霜降的雪是‘一帖’藥,能讓白菜存得更久,‘一片’葉子都不會爛,現(xiàn)在看著雪蓋著菜,比自己穿暖了還踏實。”
張大爺開完“一條”雪溝回來,棉鞋上的雪化了又凍,結(jié)著“一層”冰殼,走在地上“咯吱咯吱”響。“你看這雪下的,”他指著遠(yuǎn)處的樹林,枝椏都彎成“一道”弓,“是給麥子蓋了‘一床’厚被,等開春化了,苗準(zhǔn)能躥‘一尺’高。”王大媽遞給他個粗瓷碗:“喝點(diǎn)熱糊糊!剛熬的‘一鍋’,摻了‘一把’豆子,稠得能插住筷子,當(dāng)年你大爺就愛喝這口,說比啥都抗凍。”
周老太抱著“一摞”草繩從耳房出來,繩上結(jié)著“一層”冰,她用手捋了“三下”,冰碴才掉了“一片”。“給果樹纏繩!”她把草繩往棗樹干上繞,“這繩是‘一秋’搓的,‘一根’能纏‘一棵’樹,當(dāng)年我那口子護(hù)樹,總說繩得纏夠‘三尺’高,差‘一寸’都擋不住凍,‘一片’樹皮都得裂,現(xiàn)在看著雪壓枝頭,比自己裹緊棉襖還上心。”
李大爺拿起“一根”草繩往樹干上纏,繩圈繞得勻,他拍了拍繩結(jié):“這手藝跟你大娘一個樣,”他笑,“當(dāng)年她搓的草繩,密得能擋住‘一陣’風(fēng),說這樣才護(hù)樹,不像現(xiàn)在買的,稀得能漏‘一片’雪。”
知知突然叼來“一頁”紙,是從周老太的“冬藏記”上撕的,上面記著“霜降日,掃雪‘半畝’,開溝‘十丈’,纏樹‘百棵’”,字跡被雪水洇了“一大片”,像潑了墨的畫。紙角畫著“一片”麥田,上面蓋著“一層”雪,像給大地披了件白棉襖。“這是十五年前的字,”周老太指著白棉襖,“那天雪下得比今天還大,你大爺帶著人掃了‘一夜’雪,說雪是麥子的命,‘一寸’都不能少,累得靠在樹干上就睡,雪落了‘一身’都沒醒,像個雪人。”
日頭爬到“一竿”高時,雪還沒停,天地間白得晃眼,麥田在雪下鼓出“一片”起伏的浪,像沉睡的巨獸。小寶帶著“一群”孩子舉著“一只”小鐵鏟跑來,鏟上沾著“一層”冰,在雪地里劃出“一道”痕。“楊爺爺,我們能堆‘一個’雪人守麥田不?”孩子們的棉鞋踩在雪里,陷下“一個一個”小坑,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一團(tuán)”,轉(zhuǎn)眼就和雪花融在一起。
張大爺幫孩子們滾了“一個”雪團(tuán),雪團(tuán)沾著“一片”枯葉,滾得越大越沉,像裹了“一肚子”的雪。“這雪人得堆‘三尺’高,”他笑著看孩子們往雪人身子上摞雪團(tuán),“當(dāng)年我像你們這么大,總在麥場邊堆雪人,‘一個’能站‘一冬’不化,現(xiàn)在看著你們玩,比自己堆還高興。”
孩子們圍著雪人爭論:
-“該給雪人戴‘一頂’草帽!”
-“不對,得披‘一件’棉襖,不然會凍感冒!”
-“楊爺爺說過,雪人得有‘一雙’眼睛,用煤塊當(dāng)眼珠,這樣才能看好麥田!”
知知突然叼來“一塊”黑炭,放在小寶手里,小寶把炭嵌在雪人的臉上,雪人頓時有了“一雙”亮閃閃的眼。楊永革看著那“一雙”黑眼在白雪里眨動,突然覺得這霜降的雪,藏在最溫柔的地方——是枝椏的“一片”白,是雪人眼的“一點(diǎn)”黑,是老人眉梢的“一絲”軟。
中午在伙房烤火,王大媽端上“一鍋”蘿卜燉肉,蘿卜塊燉得爛爛的,肉香混著雪的清冽,在屋里繞了“一圈”。“喝‘一碗’暖暖!”她往每人碗里舀“一勺”,“這肉是腌了‘一秋’的臘肉,‘一塊’能燉‘一鍋’,當(dāng)年你大爺總說,霜降喝碗肉燉蘿卜,整個冬天不咳嗽,不然寒氣鉆進(jìn)骨頭,疼得直哼哼。”
李大爺啃著肉,指著窗外的雪:“你看這雪下得密,像‘一團(tuán)’揉碎的棉,老話講‘霜降到,雪封道,來年麥子長得好’,這‘一尺’雪,能讓麥根多扎‘一寸’深。”張大爺接話:“去年霜降沒下雪,開春麥苗黃了‘一片’,今年這雪下得足,明年準(zhǔn)能多收‘一囤’麥。”
周老太給知知撒了“一把”小米,米粒落在火邊的熱地上,“噼啪”響,知知啄得“一粒”不剩,喝了“一口”溫水,縮在炭盆邊打盹,喉嚨里發(fā)出“呼嚕”聲,像在跟炭火應(yīng)和。“這雞比人會享福,”她笑著說,“天寒了就往熱處湊,比咱機(jī)靈。”
下午的雪小了些,變成“一絲一絲”的粉,風(fēng)里的寒氣卻更烈了,刮在臉上像小刀子。大家繼續(xù)給果樹纏草繩,張大爺在前頭量“一尺”高,李大爺在后頭繞繩,王大媽跟著系結(jié),“一步一步”走得穩(wěn),腳印在雪地里連成“一串”,很快又被新雪蓋住。
“你看這‘一棵’樹,”楊永革蹲在棗樹下,看著被草繩裹住的樹干,“每‘一道’繩圈都藏著‘一冬’的暖,等開春雪化了,準(zhǔn)能冒出‘一片’綠芽。”知知在旁邊刨雪,卻沒碰樹根,只是把樹底的雪扒松,像在幫忙透氣。
夕陽把雪地染成“一片”金紅時,纏好草繩的果樹站成“一排”,像披了鎧甲的兵。張大爺數(shù)了數(shù)纏完的樹,剛好“五十棵”,李大爺數(shù)了數(shù)剩下的草繩,還夠“十棵”,周老太數(shù)了數(shù)掃出的雪堆,堆了“五座”,誰都沒說話,可心里都透著“一股子”安——霜降的日子,就該這么頂著雪過,不躲“一分”寒,不省“一寸”力。
楊永革摸了摸兜里的“一片”棗葉,是從枝椏上摘下的,葉邊結(jié)著“一點(diǎn)”冰,脆得像琉璃。他知道,等立冬一到,這群老頭老太太又會為“一筐”炭夠不夠燒、“一窖”菜能存多久吵起來,而這霜降里的雪,原是為了讓整個冬天更踏實——雪下得“一分”厚,心就落得“一分”穩(wěn),像老輩人說的,“霜降雪滿天,來歲是豐年”,剛好夠“一輩子”慢慢盼。
知知突然對著東邊的天空叫,雪停了,云縫里漏出“一縷”光,照在雪地上,亮得像撒了“一地”碎金。楊永革抬頭看,風(fēng)里帶著“一絲”松的清冽,混著雪的甜,暖得讓人想瞇起眼——這霜降的風(fēng)里,藏著整個春天的信。
夜里,雪又下了“一陣”,把院外的路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楊永革躺在熱炕上,聽著雪壓樹枝的“咯吱”聲,知知蜷在他腳邊,打著輕鼾,腦門上的雪沫化了,留下“一點(diǎn)”濕痕。他摸著炕頭的“一片”暖,突然覺得這雪夜里藏著的,是所有關(guān)于“一”的等待——“一片”雪的覆,“一棵”苗的藏,“一輩子”的守,原來從來都不是孤單的“一”,是千萬個“一”釀出的春。
天快亮?xí)r,窗外的雪又厚了“一寸”,白得像時間停住了腳。楊永革知道,麥根又蓄了“一分”力,離返青的日子,又近了“一天”。這霜降的夜,連夢都是潔白的,像“一片”剛落的雪,憋著“一股”融,等天亮了,就全鉆進(jìn)土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