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假道伐虢“借出來的魚塘水芹劫，或論退休菜園的借力打力戰

楊永革的“心里美“蘿卜剛收完最后一茬，劉大媽的魚塘就結了層薄冰。塘邊的柳樹葉子落光了，光禿禿的枝椏垂在水面上，像誰在冰面插了把把綠劍。楊永革蹲在塘邊，盯著冰下隱約晃動的水草直咂嘴——這正是種水芹的好時候，水芹喜涼，冰底下扎根，開春就能冒芽，炒肉絲比韭菜還香。

《三十六計》“假道伐虢“那頁被他揣在棉襖兜里，紙邊被體溫烘得發脆，“借道為名，行伐之實“八個字被他用鉛筆描了又描，像在給計謀描金邊。“劉大媽，你這塘底的水草該清了，“他對著正在給塘邊月季剪枝的劉大媽喊，“我來幫你清，順便種點水芹，水芹能吸收水草的養分，一舉兩得！“

劉大媽握著剪刀的手頓了頓：“你想種水芹就直說，別繞彎子。“她往冰面扔了塊小石子，“咔嚓“一聲脆響，冰面裂了道細紋，“但有條件：收水芹時分我一半，還得教我腌水芹咸菜，比李大媽的酸梅湯酸才行。“

楊永革心里樂開了花——這哪是“假道“，分明是“開門揖盜“。他趕緊拍胸脯：“沒問題！保證酸得你齜牙咧嘴，比王大爺的醋腌蘿卜還夠勁！“

清塘種芹的“主力軍“還是那幫老伙計。張大爺帶著雞群來“幫忙“，說是讓雞啄冰面上的青苔，結果雞群看見冰面反光，以為是鏡子，對著冰面“咯咯“叫著梳毛，把楊永革準備破冰的鐵鍬都啄出了幾個牙印。

“這叫'雞多不干活'。“張大爺拎著蘆花雞的翅膀往塘邊拽，“給我啄水草！不然晚上沒玉米吃！“

王大爺扛著個舊木槳來破冰，槳葉上還沾著去年摸魚時的塘泥：“老楊，你這招'借塘種芹'夠損的，明著幫劉大媽，實則占她的地，跟當年諸葛亮借荊州似的。“

楊永革正往冰窟窿里撒水芹籽，聞言直笑：“借荊州還得還，我這水芹收了，根還在塘里，來年還能長，算是'長期合作'。“

趙阿姨抱著兔子來送熱水，兔子凍得縮成個毛球，卻偏要往冰窟窿里探頭，被趙阿姨按住：“別搗亂，這水芹是給你大爺下酒的，不是給你啃的。“

李大媽來得最實在，拎著口鐵鍋，說要現場煮酸梅湯給大家暖手：“我這湯里加了陳皮，比上次的酸三倍，正好給你們這'假道伐虢'的計謀添點酸味兒。“

破冰種芹的過程比想象中熱鬧。王大爺的木槳一使勁，“咔嚓“斷成了兩截，他舉著斷槳罵：“這破槳，比張大爺的煙袋鍋還不經使！“張大爺的蘆花雞趁機跳進冰窟窿，撲騰著啄水里的水草，結果羽毛被凍住，變成了只“冰雞“，被張大爺揪出來揣進懷里暖著。

楊永革的水芹籽剛撒了一半，劉大媽突然喊：“等等！“她指著冰面下黑壓壓的東西，“那是啥？不會是魚凍住了吧？“

大家湊過去一看，冰底下居然是群鯽魚，密密麻麻擠在一起，大概是被破冰的動靜驚到了，正往冰窟窿這邊游。王大爺眼睛一亮：“這叫'意外收獲'！要不咱鑿個大冰洞，釣幾條魚？“

“不行！“劉大媽把剪刀往冰上一插，“說好種水芹，不準釣魚！這是'附加條款'。“

楊永革趕緊打圓場：“釣魚傷魚，咱等水芹長出來，用新水芹炒魚干，我家還有去年曬的鯽魚干。“他偷偷給王大爺使眼色，“這叫'放長線釣大魚'，先穩住劉大媽。“

可王大爺顯然沒聽懂“弦外之音“。第二天一早，他背著魚竿溜到塘邊，剛鑿開個冰洞，就被劉大媽抓了個正著。魚竿被沒收，還被罰清理整個塘邊的枯枝，王大爺一邊撿樹枝一邊罵：“老楊你這計謀不靠譜，害我受罰！“

這場“釣魚風波“的第一個反轉，是劉大媽把沒收的魚竿送給了楊永革：“你幫我盯著老王，別讓他再偷釣，這竿子歸你用——但只能在水芹長出來后，釣幾條小雜魚當肥料，不準釣大的。“

楊永革拿著魚竿哭笑不得——這叫“借刀殺人“的變種，讓他當“塘警“，得罪王大爺。

第二個反轉，是張大爺的蘆花雞。它大概是記恨冰窟窿凍了它，每天蹲在塘邊，見王大爺靠近就追著啄，比劉大媽的狗還管用。王大爺氣得直罵：“這雞叛徒！收了劉大媽多少玉米？“

最妙的是趙阿姨的兔子，居然學會了“偵查“。它在塘邊刨了個小洞，每天蹲在洞里，見王大爺扛著魚竿過來就“吱吱“叫，像在給劉大媽報信。趙阿姨笑著說：“這是'兔版臥底'，比老楊的計謀還靈。“

水芹籽在冰下悄悄發了芽時，小區里來了個新鄰居——剛退休的陳教授，研究水生植物的，見楊永革在塘里種水芹，直夸：“這水芹能凈化水質，比專門的清潔劑還管用，你這是'生態種植'啊！“

陳教授的到來，讓“假道伐虢“變成了“科學合作“。他教大家怎么測水質，怎么控制水芹的密度，還帶來了新的水芹品種——“脆嫩型“，說是炒著吃不用焯水，比普通水芹嫩三倍。

劉大媽看著陳教授畫的“水芹種植圖“，突然對楊永革說：“看來你這'借塘'還借對了，等水芹收了，咱搞個'水芹宴'，請陳教授和所有幫忙的老伙計來吃。“

楊永革的《三十六計》上，“假道伐虢“那頁被他貼了片陳教授給的水芹葉，葉脈清晰得像張科學圖表。他突然覺得，這計的“假道“不是欺騙，是給自己找個臺階，給別人留個面子——他不好意思直說“想種水芹“，劉大媽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借“清水草“的由頭，反而成全了樁好事。

就像王大爺偷釣魚，其實是想給大家加個菜；張大爺的蘆花雞當“塘警“，其實是怕王大爺真把魚釣光了，水芹沒養分；連趙阿姨的兔子當“臥底“，也是覺得冰面危險，怕王大爺掉下去。這些“小心思“里藏著的，都是老伙計們的熱乎氣。

他在書頁上寫了行新批注：“借的是道，暖的是心。“寫完突然拍著陳教授的肩膀笑：“下一章試試'指桑罵槐'？張大爺總說他的雞比我的水芹金貴，咱就夸他的雞能除蟲，順便提提水芹也需要雞糞當肥料——這叫'話里有話'。“

張大爺聞言舉著蘆花雞喊：“我的雞糞只給李大媽的酸梅湯壇當肥料，不給你的水芹！“

蘆花雞在他手里撲騰著“咯咯“叫，像是在抗議。王大爺蹲在塘邊撿樹枝，突然喊：“快看！冰化了點，水芹發芽了！“

大家湊過去，冰窟窿里果然冒出點嫩綠色的芽尖，像剛出生的小雞雛，怯生生地頂著水珠。劉大媽的鯽魚群在芽尖周圍游來游去，像是在守護新生命。

夕陽把冰面染成了金紅色，陳教授的“水芹種植圖“被風吹得嘩嘩響，李大媽的酸梅湯在鐵鍋里咕嘟冒泡，香味混著塘泥的腥氣，像杯釀了整個冬天的酒。

楊永革摸著《三十六計》上的水芹葉，突然覺得這些計謀哪是什么算計，分明是群老頭老太太的生活智慧——不好意思直說的話，就繞個彎；想幫別人的忙，就找個由頭；哪怕是“假道伐虢“，最后也能變成“合作共贏“，這大概就是退休生活的妙處。

而那本被翻得起毛的《三十六計》，在暮色里輕輕晃，“假道伐虢“那頁的空白處，多了幾行用冰融化的水寫的字，很快干了，卻像刻在了紙上：

“道可借，情不可假。“（楊永革）

“塘是我的，菜是咱的。“（劉大媽）

“退休的計謀，說到底是想和老伙計們多湊湊。“（王大爺）

遠處，張大爺的蘆花雞正領著雞群往家走，脖子上還沾著點冰碴，像戴了串水晶項鏈。趙阿姨的兔子叼著根枯枝，跟在后面當“跟班“。楊永革突然覺得，等開春水芹長成，他一定要多炒幾盤，一盤給劉大媽，一盤給張大爺，一盤給王大爺，最后一盤自己吃——就著李大媽的酸梅湯，就著這熱熱鬧鬧的日子，怎么吃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