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指桑罵槐“罵出來的雞糞爭奪戰(zhàn)，或論退休菜園的話里有話術

楊永革的水芹剛抽出第三片嫩葉時，張大爺的雞群開始了“糞便外交“。每天清晨，蘆花雞都會領著雞群，把糞便精準地排在李大媽的酸梅湯壇周圍，像在“施肥進貢“，氣得王大爺直跳腳：“老張你這是偏心眼！我那醋腌蘿卜也需要雞糞，憑啥全給李大媽？“

張大爺叼著煙袋鍋蹲在籬笆上，看著雞群在李大媽的菜畦里刨土，笑得一臉得意：“我家雞認人，誰的菜香就往誰家去。你那醋味兒太沖，雞不愛去?！斑@話明著說雞，實則在夸李大媽的酸梅湯比王大爺的醋腌蘿卜受歡迎，聽得王大爺臉都綠了。

楊永革蹲在魚塘邊給水芹澆水，聽得直樂?！度嫛贰爸干ＡR槐“那頁被他壓在石頭下，潮乎乎的紙面上，“殺雞儆猴，旁敲側擊“幾個字沾著點塘泥，倒像給這場“雞糞糾紛“加了注腳?！袄蠌堖@招夠陰的，“他對著水里的水芹嘀咕，“罵雞是假，擠兌老王是真?！?/p>

王大爺顯然沒聽出弦外之音，真追著雞群罵：“你們這群沒良心的！我上次還把腌蘿卜分給你們吃，現在倒好，胳膊肘往外拐！“他追得雞群撲騰著往楊永革的水芹塘跑，雞糞濺了塘邊的水草一身，倒幫了楊永革的忙——水芹正缺肥料。

“這叫'歪打正著'。“楊永革趕緊往雞糞上蓋了層塘泥，“老王，別追了，雞糞掉我這兒了，算我借你的，回頭分你半捆水芹。“

王大爺氣呼呼地蹲在塘邊：“我才不要你的水芹！我要雞糞！“他突然盯著張大爺的雞籠，眼睛一亮，“老張，你家雞窩該清了吧？我來幫你清，清出來的雞糞歸我，咋樣？“

張大爺吐了口煙圈：“我家雞窩干凈，不用清。倒是李大媽的酸梅湯壇該挪個地方了，雞總往那兒跑，別把壇子啄破了——上回啄破壇子的賬還沒算呢?！斑@話明著關心壇子，實則提醒李大媽：雞群幫你施肥，你得記著情。

李大媽正在往壇子里加冰糖，聞言笑著往雞群里撒了把玉米粒：“我這壇子結實著呢，不怕啄。倒是王大爺，你那醋壇子該多曬曬太陽，總捂著容易長霉。“——這話更妙，明著說醋壇子，實則勸王大爺別那么小心眼。

這場“指桑罵槐“的拉鋸戰(zhàn)，很快蔓延到整個菜畦。

張大爺見蘆花雞總往李大媽那兒跑，故意當著王大爺的面罵雞：“沒規(guī)矩的東西！不知道王大爺的蘿卜也需要肥嗎？再偏心，晚上不給玉米吃！“——罵雞是假，給王大爺遞臺階是真。

王大爺聽了，果然臉色緩和了些，嘴上卻不饒人：“誰稀罕它的糞？我用化肥照樣種蘿卜！“話雖如此，卻往張大爺的雞籠邊挪了挪，手里還攥著個裝糞的小筐。

李大媽看在眼里，偷偷往王大爺的蘿卜地扔了把雞糞，嘴上卻說：“哎呀，風把雞糞吹過來了，老王你趕緊埋了，別浪費?！啊栾L說事，既送了人情，又沒讓王大爺丟面子。

楊永革的水芹長得越來越旺，綠瑩瑩的莖稈在水里晃，像群跳芭蕾的小姑娘。他知道，這背后少不了雞糞的功勞，可他誰也不得罪，見張大爺就夸雞群能干，見王大爺就說蘿卜長得精神，見李大媽就贊酸梅湯夠味，活像個“菜園外交官“。

轉機出現在一場小雨后。雞糞被雨水沖得流進了菜畦間的水溝，順著水流，一半進了李大媽的酸梅湯壇根，一半進了王大爺的蘿卜地，還有點順著水溝淌進了魚塘，給水芹也施了肥。

“這叫'天公作美'?！皸钣栏锟粗疁侠锏乃餍?，“老天爺都看不下去咱爭雞糞，親自來分了?！?/p>

張大爺蹲在籬笆上看著這一幕，突然笑了：“看來雞糞也懂'公平'，誰也不偏。“他往雞群里撒了把玉米，“以后輪流去各家菜畦，不準再偏心?！?/p>

王大爺的蘿卜地被雞糞一澆，果然長得更水靈了，他拔了個最大的，偷偷放在張大爺的雞籠上，沒留名字。張大爺發(fā)現時，蘿卜上還沾著點雞糞，他笑著把蘿卜擦干凈，切成塊，一半給李大媽，一半給楊永革，嘴里說：“老王種的蘿卜，酸中帶甜，像他的脾氣。“

李大媽則把新腌的酸梅湯分了壇給王大爺，壇口貼了張紙條：“解醋用，別總憋著氣?！巴醮鬆敽戎崦窚瑢χ鴫又睒?，說比他的醋順溜。

楊永革的水芹也沒辜負雞糞的養(yǎng)分，長得又嫩又綠。他割了一把，用張大爺的雞下的蛋炒了盤水芹炒蛋，端到菜畦邊的小馬扎上，喊大家來吃。

“指桑罵槐“的后續(xù)，是小區(qū)里多了個“雞糞分配表“。楊永革用木板做了個表格，每天讓張大爺的雞群按表“值班“：一三五去李大媽的菜畦，二四六去王大爺的蘿卜地，周日去魚塘給水芹施肥，表格下面還寫著行字：“雞糞雖小，情分最大?！?/p>

張大爺的蘆花雞成了“值班長“，每天早上領著雞群去“打卡“，比社區(qū)的廣播還準時。趙阿姨的兔子總跟著雞群跑，見雞群在誰家菜畦施肥，就往誰家菜畦里叼片葉子，像是在“蓋章確認“。

楊永革翻著《三十六計》，“指桑罵槐“那頁被他用雞糞（曬干的）畫了個笑臉，歪歪扭扭的，卻透著股熱乎氣。他突然明白，這計的“?！昂汀盎薄澳氖蔷唧w的東西，是老伙計們不好意思直說的心里話——張大爺想讓李大媽多照顧雞群，卻偏說雞偏心；王大爺想要雞糞，卻偏罵雞沒良心；李大媽想勸大家和好，卻偏說醋壇子該曬太陽。

這些繞彎子的話里，藏著的都是不想傷和氣的溫柔。就像老輩人吵架，從來不明著罵對方，只罵“這破桌子擋路“、“那碗飯?zhí)珷C“，其實心里想的都是“你別生我氣“。

他在書頁上寫了行新批注：“罵的是?；?，疼的是人心?！皩懲晖蝗慌闹笸群埃骸跋乱徽略囋?假癡不癲'！我假裝看不懂陳教授的水芹種植圖，讓他親自來教我，順便蹭他帶來的新茶——這叫'裝傻充愣蹭茶喝'！“

王大爺舉著剛腌好的蘿卜干笑：“我看你是想蹭陳教授的學問，上次他說水芹能降血壓，你聽得眼睛都直了?！?/p>

張大爺的蘆花雞突然“咯咯“叫著往陳教授家跑，大概是聽見“新茶“二字，想蹭點茶葉渣當零食。趙阿姨的兔子叼著片水芹葉跟在后面，活像個“蹭吃跟班“。

雨后的菜畦帶著股泥土和雞糞混合的清香，李大媽的酸梅湯壇在陽光下閃著光，王大爺的蘿卜地綠油油的，魚塘里的水芹隨波蕩漾。楊永革摸著《三十六計》上的雞糞笑臉，突然覺得這些計謀哪是用來勾心斗角的，分明是群老頭老太太的相處之道——想說的話不好意思直說，就拐個彎；想給的好怕對方不收，就找個由頭；哪怕是吵架，也吵得像在說相聲，熱熱鬧鬧，卻不傷根本。

而那本被翻得卷邊的《三十六計》，在晚風里輕輕晃，“指桑罵槐“那頁的空白處，多了幾行用不同筆跡寫的字，像是吵架吵出來的共識：

“桑能結果，槐能遮涼，都好?！埃钣栏铮?/p>

“雞糞分著用，日子笑著過?！埃◤埓鬆敚?/p>

“酸梅湯配醋蘿卜，越吃越香?！埃ɡ畲髬?、王大爺）

遠處，張大爺的雞群正按“分配表“往王大爺的蘿卜地走，蘆花雞走在最前面，步伐邁得像個盡職的“公務員“。趙阿姨的兔子跟在后面，時不時停下來啃口草，日子過得慢悠悠的，像首沒譜的歌。楊永革突然覺得，退休后的日子就該這樣——有點小摩擦，有點小算計，有點小繞彎，但最后都化成菜畦里的肥、壇子里的湯、和老伙計們臉上的笑，怎么品都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