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反客為主”釀的蜜意,且品退休菜園里萬物主賓相易的生趣哲學(xué)
紫銅煙絲罐里的蜂蠟剛凝出第三層,張大爺就開始琢磨“收蜜”的事。他蹲在桃樹下,盯著蜜蜂鉆進(jìn)鉆出的罐口,手里攥著根竹片,想刮點蜜又怕驚了蜂群,活像個偷糖的孩子——這是“反客為主”的序幕,比“樹上開花”更添幾分拉扯,把菜畦里的主賓關(guān)系攪得活泛起來。
楊永革的《三十六計》攤在石桌上,“反客為主”那頁被蜂蠟浸得發(fā)亮,字縫里夾著片蜜蜂翅膀,半透明的翅脈像葉脈,把“乘隙插足,扼其主機(jī)”八個字襯得靈動。“這計的要害在‘變’。”他用沾著泥土的手指點著書頁,“之前蜜蜂是客,罐子是主;現(xiàn)在蜜蜂成了罐的主人,咱倒成了圍著它們轉(zhuǎn)的客——這就叫主賓易位,越亂越有滋味。”
這話剛說完,就見王大爺舉著醋壇子往桃樹下湊,壇沿沾著點蜂蠟,是昨天偷偷刮的。“我給蜜蜂‘加餐’。”他往樹根倒了點醋,酸氣混著花香往上飄,蜜蜂們卻像被針扎了似的,嗡嗡飛得更急了,“你看你看,它們不喜歡醋,說明還是咱李大媽的甜東西管用。”
李大媽正提著糖罐過來,罐子里的白糖撒在石桌上,堆成座小雪山。“蜜蜂采蜜是干活,得給甜頭。”她用手指沾了點糖,往罐口抹了抹,立刻有兩只蜜蜂停在上面,觸角碰著糖粒,像在點頭道謝,“這叫‘以甜服蜂’,比老楊的計謀實在。”
這場“主賓之爭”的第一個回合,是蜜蜂占了上風(fēng)。
張大爺想給罐子換個地方,剛把紅繩解下來,就被蜜蜂“圍攻”了——不是蟄,是圍著他的腦袋飛,嗡嗡聲比平時響三倍,像在抗議。他舉著罐子左躲右閃,最后還是把罐子掛回了老地方,蜜蜂們這才散去,落回罐口繼續(xù)忙活,看得趙阿姨直笑:“老張成蜜蜂的‘下屬’了,連挪動位置都得請示。”
“這叫‘蜂權(quán)至上’。”陳教授拿著放大鏡觀察蜂巢,鏡片反射的陽光驚得蜜蜂飛起來,他趕緊把放大鏡收起來,“蜜蜂有領(lǐng)地意識,罐子動了,它們會以為被侵犯,這是生物本能,比人的主權(quán)意識還強(qiáng)。”
楊永革趁機(jī)起哄:“要不咱簽個‘和平協(xié)議’?蜜蜂負(fù)責(zé)采蜜授粉,咱負(fù)責(zé)提供食宿,互不干涉內(nèi)政。”他找了張煙盒紙,用鉛筆寫了“蜜蜂合作社章程”,第一條就是“尊重蜜蜂的居住權(quán)”,貼在桃樹干上,字歪歪扭扭的,被風(fēng)一吹嘩啦啦響。
第二個回合,是人類扳回一局。
李大媽發(fā)現(xiàn)蜜蜂愛喝她泡的酸梅湯。她把酸梅湯倒進(jìn)淺碟里,放在樹下,蜜蜂們竟排著隊來喝,喝飽了就趴在碟沿上曬太陽,翅膀扇得慢悠悠的。“這叫‘投其所好’。”她給酸梅湯里加了點蜂蜜,“甜中帶酸,跟咱老頭老太太愛喝的茶水一個味。”
王大爺見了眼饞,偷偷往碟里兌了點醋,想試試蜜蜂到底喝不喝。結(jié)果蜜蜂們聞了聞就飛走了,氣得他直拍大腿:“這些小東西比劉大媽還挑嘴!”劉大媽剛好路過,手里拎著剛買的蜂蜜,聞言接話:“我挑嘴是為了嘗鮮,蜜蜂挑嘴是為了釀好蜜,比你強(qiáng)。”
最妙的是陳教授的“科學(xué)管理”。他發(fā)現(xiàn)蜜蜂上午愛去油菜花地,下午愛繞著茄子花轉(zhuǎn),就畫了張“蜜蜂活動路線圖”,貼在菜畦邊的竹竿上,提醒大家別在蜜蜂“上班”時澆水——“會打濕它們的翅膀,影響工作效率。”圖上的箭頭歪歪扭扭,像群飛舞的蜜蜂,倒成了菜園一景。
“反客為主”的妙處,漸漸顯現(xiàn)在菜畦里。
茄子苗上的蚜蟲少了大半,不僅是蜂蠟的功勞,更因為蜜蜂在花間穿梭時,把蚜蟲的天敵——瓢蟲引來了。楊永革蹲在苗前數(shù)瓢蟲,一只、兩只、三只,背上的星點像撒在綠葉子上的紅瑪瑙:“這叫‘引客驅(qū)敵’,比咱自己噴藥管用十倍。”
張大爺?shù)奶覙湟舱戳斯狻M杲Y(jié)的桃又小又酸,今年被蜜蜂授粉后,桃子長得又大又圓,青綠色的果皮上泛著紅暈,像抹了胭脂。他摘了個最熟的,掰開一看,桃肉里的汁都快流出來了,咬一口,甜得人瞇起眼:“這是蜜蜂給咱的‘分紅’,比啥都金貴。”
連趙阿姨的兔子都成了“模范員工”。它不再撿花瓣堆著玩,而是學(xué)會了“巡邏”——見有蝴蝶落在菜葉上(蝴蝶會產(chǎn)卵,孵出的蟲子吃菜),就跑過去用鼻子拱,把蝴蝶趕跑。趙阿姨說:“這是‘兔保安’,歸蜜蜂管,比老張的竹竿管用。”
紫銅煙絲罐的變化更驚人。罐口的蜂蠟越積越厚,把原本的紫銅色遮得只剩圈邊,像戴了頂白帽子;罐里的蜂蜜溢出來,順著紅繩往下滴,在地上積成小珠,被螞蟻搬回洞里,成了“螞蟻的年終獎”。張大爺每天早晚都要去看一眼,像銀行柜員查金庫,臉上的笑褶子里都藏著甜。
“這哪是反客為主,是‘主客共生’。”楊永革在《三十六計》的批注里加了句,筆尖沾著點蜂蜜,把字寫得黏糊糊的,“蜜蜂當(dāng)了菜畦的主,咱當(dāng)了蜜蜂的客,客客氣氣的,日子才甜。”
陳教授的《中國煙草史》里,夾進(jìn)了片沾著蜂蠟的煙葉,是他從自己種的煙草上摘的。煙葉被蜂蠟浸得發(fā)亮,聞著有股蜜香,他說:“這叫‘跨界融合’,煙草和蜜蜂本不相干,湊在一起就有了新故事。”
王大爺?shù)拇讐永铮媾萆狭朔湎灐K犂畲髬屨f蜂蠟?zāi)茏尨赘己瘢凸瘟它c放進(jìn)壇里,結(jié)果醋的酸勁里真多了層綿柔,蘸餃子吃,酸中帶甜,像把日子的滋味都裹進(jìn)去了。“這叫‘化敵為友’。”他得意地給大家嘗,“醋和蜜本來不對付,摻了蜂蠟就成了絕配。”
劉大媽用蜂蜜做了“蜂蠟唇膏”。她把蜂蠟融了,混上蜂蜜和橄欖油,裝進(jìn)小鐵盒里,送給菜畦邊的老頭老太太:“冬天抹這個,嘴唇不裂,還帶著蜜香,比城里買的好用。”張大爺抹了點,咂咂嘴說:“這是蜜蜂給咱的‘福利’,比煙絲還提神。”
夕陽把菜園染成金紅色時,蜜蜂們回巢了,紫銅罐里嗡嗡的聲浪低了下去,像在哼搖籃曲。張大爺往樹下撒了把玉米碴,不是給雞吃的,是給晚上來巡邏的螞蟻“加餐”;李大媽把酸梅湯碟收起來,明天再換新的;陳教授對著蜂巢拍了張照,說要寫篇《紫銅罐與蜜蜂的共生關(guān)系》,投稿給老年雜志。
楊永革把《三十六計》合上,封面沾著的蜂蠟在夕陽下泛著光,像塊琥珀。他突然覺得,退休后的日子就該這樣——不必爭誰是主誰是客,你幫我授粉,我給你送糖;你護(hù)我菜苗,我給你安家;就像那紫銅罐,裝煙絲時是張大爺?shù)哪钕耄B(yǎng)蜜蜂時是大家的寶貝,主賓易位間,反倒把日子過成了團(tuán)甜。
遠(yuǎn)處,趙阿姨的兔子正趴在桃樹下打盹,耳朵耷拉著,像蓋了層絨毛被。菜畦里的茄子花還在開,紫瑩瑩的花瓣上沾著蜜,晚風(fēng)一吹,香味飄得老遠(yuǎn)。楊永革知道,下一章該寫“順手牽羊”了——不是真要偷啥,是想看看蜜蜂采蜜時,順手給咱的菜苗多傳點粉,順手給咱的日子多添點甜,這“羊”牽得越順,日子就越美。
而那紫銅煙絲罐,還在桃樹上晃悠,紅繩系著罐身,像系著個沉甸甸的甜夢。罐口的蜂蠟又厚了點,把“反客為主”的故事,封進(jìn)了透明的蠟里,等著明天太陽出來,再釀出新的蜜,新的樂子,新的——屬于這群老頭老太太的,永遠(yuǎn)開新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