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拋磚引玉”碎瓦藏巧,且看尋常巷陌里微物生智的處世哲思
檐角的碎瓦在雨里泡了三天,泛出青灰色的光。楊永革蹲在墻根撿這些瓦碴時,指腹被邊緣的細棱劃了道淺痕,血珠滲出來,滴在瓦片凹處積的雨水里,暈開一小團淡紅。“這磚拋得,先見了血。”他把帶血的瓦片放進竹筐,筐底已經堆了半筐碎瓦,大小不一,卻都被他用砂紙磨去了尖棱,摸起來滑溜溜的,像撿了一筐雨打的鵝卵石。
《三十六計》“拋磚引玉”那頁,夾著片去年的梧桐葉,葉脈枯得發(fā)脆,葉尖缺了塊,據(jù)說是被檐角掉的瓦片砸中的。楊永革用紅筆在“類以誘之,擊蒙也”旁邊畫了個小瓦當,瓦當紋路里填了幾行小字:“磚不必是磚,玉不必是玉——拋的是尋常,引的是心光。”字縫里塞著半塊碎瓷片,是他從李大媽摔碎的咸菜壇上撿的,瓷片上還沾著點醬色,聞著有股咸香。
“拋磚引玉,不是拿次品換好貨。”他把碎瓦往新草莓田邊擺,瓦片凹面朝上,像一排小水瓢,“是給玉搭個臺階,讓它自己肯出來。就像這瓦,看著是廢的,可它能引著雨水往根上走,苗喝飽了水,自然長得出好果——這瓦是磚,苗是玉,拋得值不值,看苗肯不肯往上竄。”
王大爺扛著鋤頭路過,見他擺瓦,蹲下來也撿了塊巴掌大的瓦片,往草莓田埂上一磕,瓦片裂成三瓣,他撿其中一瓣帶弧度的,往埂邊一插:“這樣插,雨水順著瓦瓣往畦里流,還能擋擋土,免得被水沖垮了埂。”他手里的瓦片邊緣沾著點濕泥,泥里混著根草芽,“你看,這磚一拋,連草都想往上湊,玉還遠嗎?”
李大媽挎著竹籃來送新腌的蘿卜干,見墻根堆著的碎瓦,突然拍了下手:“我那腌菜壇子缺個蓋沿,正愁找不著合適的東西擋灰,這些瓦碴磨磨,不正好?”她挑了塊邊緣平整的瓦片,用圍裙擦了擦,往籃子里一放,“老楊這是拋了瓦,引了我的菜壇子啊。”
張大爺?shù)臒煷佋谑郎峡牧丝模瑹熁衣湓谝粔K碎瓦上,他用煙桿撥了撥:“我年輕時在礦上,見老師傅修機器,總先用廢零件試手,說是‘拋磚’,試明白了,真零件才敢往上裝——這道理,跟你擺瓦引雨一個樣。”他把煙袋鍋里的火星往瓦片凹處一按,火星滅了,留下個黑印,“磚得拋得實在,別虛頭巴腦,不然引不來玉,倒引些雜碎。”
陳教授拿著放大鏡蹲在瓦堆旁,正研究一塊帶花紋的瓦片:“這是民國時期的青瓦,上面的纏枝紋還挺清晰。碎成這樣,本是廢棄物,可你用來引水、擋土,甚至能當標記——這叫‘賦予廢棄物新價值’,從哲學角度說,是‘存在的重新定義’,比‘拋磚引玉’的原始含義更豐富。”他用鉛筆在筆記本上畫下瓦紋,“你看,這磚本身就藏著玉,就看拋的人會不會找。”
“拋磚”的第一個回響,在草莓田的泥土里。
一場夜雨過后,楊永革特意擺成弧形的碎瓦,果然把雨水引向了草莓苗的根部。那些凹面朝上的瓦片里積著水,像給苗根存了小水庫,太陽出來時,水珠在瓦上滾來滾去,折射出的光落在葉片上,晃得苗尖都在顫。“你看這水,本來順著田埂就流走了,被瓦一擋,一引,全留在了該去的地方。”他扒開土看,苗根果然比沒擺瓦的地方多冒出了些須根,白嫩嫩的,像在水里吸飽了勁。
王大爺插在埂邊的瓦瓣更妙,雨水順著瓦瓣的弧度往下淌,在埂邊沖出細小的水流,剛好繞著苗根轉了圈,既沒沖垮土埂,又沒淹著苗莖。“這叫‘順勢引流’,拋磚得順著水的性子來,強扭的話,瓦被沖跑了不說,還可能把苗給淹了。”他又撿了塊碎瓦,往另一處埂邊插,“磚是死的,拋的法子得活,不然引不來玉,反成了絆腳石。”
李大媽用磨好的瓦碴擋在咸菜壇口,壇里的香味果然沒那么容易散了。她又找了塊帶淺槽的瓦片,往壇口一搭,槽口對著壇里,往槽里倒點香油,香油順著槽流進壇,既封了味,又添了香。“這瓦碴成了‘香引’,拋塊廢瓦,引來了香油的香,值了。”她給楊永革端來一小碟腌蘿卜,蘿卜上沾著點香油,“你嘗嘗,這玉,帶著瓦的味呢。”
“拋磚”引來的第二重意,藏在鄰里的閑碎里。
張大爺見楊永革擺瓦引雨管用,回家翻出堆舊瓦片,在自己的韭菜畦邊也擺了一圈。他沒學楊永革擺成弧形,而是順著韭菜的行距擺成直線,瓦片凹面朝下,只留邊緣的棱高出地面:“韭菜怕澇,這樣擺,雨水順著瓦棱往畦外排,根就不容易爛。”他給楊永革遞了把韭菜,“你拋的是引水的瓦,我引的是排水的道,這磚拋得,讓我也開竅了。”
陳教授把帶花紋的瓦片洗干凈,擺在窗臺當筆擱。筆尖在瓦上蹭過,沾著的墨汁在瓦的凹處積成小墨池,寫毛筆字時,蘸墨倒比用硯臺更方便。“這叫‘化廢為寶’,磚的價值不在本身,在引出來的用法。”他用這瓦片壓著寫好的稿紙,“你看,它現(xiàn)在是筆擱,是墨池,還是鎮(zhèn)紙,一磚引三玉,劃算。”
趙阿姨的兔子籠總往外出土,打掃起來麻煩。她見楊永革擺瓦,也撿了幾塊大瓦片,鋪在籠底,瓦片間留道小縫,兔子糞順著縫漏到下面的托盤里,打掃時只需要抽托盤就行。“這瓦成了‘漏糞板’,拋塊破瓦,引來了省事的法子,比買新籠子配件強多了。”她笑著說,“以前總覺得廢東西沒用,現(xiàn)在才知道,是沒找著拋的地方。”
最妙的是劉大叔,他用碎瓦在院墻邊砌了個小花壇。不用水泥,就把瓦片交錯著疊起來,大的當?shù)祝〉奶羁p,壇口用磨圓的瓦碴拼了圈花邊,里面種上太陽花,開花時,紅的、黃的花瓣襯著青灰的瓦壇,倒比買的瓷盆更有味道。“這叫‘拋瓦成壇’,磚拋得巧,能引出一片景。”他給花壇澆水時,水順著瓦縫往下滲,既澆了花,又潤了墻根的土,“你看,連水都知道順著瓦的意思走。”
“拋磚引玉”的智,在“舍”與“得”之間轉圜。
楊永革把撿瓦時劃出血的那塊瓦片,特意埋在新草莓田的正中間,上面壓了塊小石子做記號。“這磚拋得帶點疼,才記得住,引出來的玉才更金貴。”他看著那片田,“人總覺得拋出去的是損失,其實是給‘得’騰地方——就像這瓦,占了點土,卻引來了水,水催著苗長,苗結了果,這點土又算什么?”
王大爺用碎瓦在醋壇邊搭了個小臺子,壇口正好架在上面,壇底離地面有了空隙,通風好,醋不容易壞。“這叫‘拋瓦墊壇’,舍了塊瓦的地方,得的是醋的鮮。”他往楊永革的碗里倒了點醋泡草莓,“你嘗嘗,這醋里的甜,有瓦的功勞。”
李大媽把摔碎的咸菜壇剩下的碎片都撿了回來,和碎瓦一起,在院角砌了個小水池。瓦片鋪底,瓷片貼邊,注滿水,既能澆菜,又能讓麻雀來喝水。“這叫‘碎物成池’,拋的是破爛,引的是活氣。”她指著水里麻雀的倒影,“你看,連鳥都知道,這拋出來的好。”
張大爺?shù)臒煷鼦U斷了截,他找了段結實的樹枝,用碎瓦的棱磨光滑,插進斷口處,竟接得嚴絲合縫。“這叫‘瓦棱磨桿’,拋的是瓦的銳,引的是木的韌。”他抽著煙,煙圈從接好的桿里冒出來,“東西壞了別扔,拋塊‘磚’修修,可能比新的還好用。”
陳教授在講課時,把帶花紋的瓦片帶去當教具。他讓學生們觀察瓦上的紋路,猜是哪個年代的,用途是什么,再引申到古代建筑的瓦當文化。“這叫‘以物見史’,拋的是塊碎瓦,引的是一串知識。”課后,學生們撿了不少校園里的碎瓦,拼出了個小瓦當圖案,“你看,磚拋出去,能引出一群人的心思。”
草莓苗開始抽蔓時,楊永革擺的碎瓦又派上了新用場。他把蔓尖往瓦片凹處一壓,瓦片的重量剛好能固定住蔓,不讓風把它吹得亂晃,蔓上的須根碰到瓦片下的濕土,很快就扎了進去。“這叫‘拋瓦固蔓’,之前引的是水,現(xiàn)在引的是根——磚的用處,跟著苗的長勢變,玉才能越引越多。”
有天夜里下了場急雨,劉大叔砌的瓦壇被風吹倒了,太陽花壓折了幾枝。他沒扔那些碎瓦,而是把它們撿起來,和著泥巴,在原地砌了個更矮的壇,這次用的瓦片更多,疊得更穩(wěn),還在壇邊留了幾個小孔:“這樣風從孔里過,就吹不倒了。”新壇砌好后,他補種了幾株太陽花,“拋了舊壇的樣子,引來了新壇的穩(wěn),這玉,來得更實在。”
趙阿姨發(fā)現(xiàn),兔子籠底的瓦片用久了,縫里會積糞,不好清理。她找了根細鐵絲,彎成小耙子,用瓦棱磨尖了頭,順著瓦縫一刮,糞就掉下來了。“這叫‘瓦棱制耙’,拋的是清理的麻煩,引的是動手的巧。”她把小耙子送給楊永革,“你看,磚拋多了,自己也能長出玉來。”
楊永革把大家用碎瓦的法子,都記在《三十六計》的空白頁上,每頁都貼了塊對應的碎瓦,有的沾著泥土,有的帶著醬色,有的還留著煙袋鍋的黑印。“這哪是拋磚引玉,是‘拋一磚,引眾玉’。”他翻著頁,瓦片在紙上劃過,發(fā)出沙沙的響,“人活著,別總想著手里的‘玉’不能丟,得肯拋點‘磚’出去——磚出去了,路就寬了,玉自然就來了。”
秋分那天,新草莓田結了第一茬果,比之前的更紅更甜。楊永革摘了一籃,特意放在當初埋那塊帶血瓦片的地方,讓大家來分著吃。王大爺咬了口草莓,說:“這甜里,有瓦引的水,有土生的勁,還有你那點血的熱——拋出去的,都長回來了。”
陳教授用新草莓榨了汁,倒進用碎瓦當筆擱時剩下的墨池里,草莓汁混著殘墨,竟成了種奇特的粉紅色顏料。他用這顏料在瓦片上畫了朵草莓花,說:“這叫‘墨汁引莓紅’,磚能引玉,墨也能引甜,萬物相通,就看肯不肯先拋出去一點。”
夕陽把瓦堆染成金紅色時,楊永革看著大家用碎瓦砌的壇、鋪的路、做的小物件,突然覺得“拋磚引玉”拋的不是物,是心里的那點執(zhí)念——總覺得自己的東西金貴,不肯舍,結果堵了路;肯拋出去,看似少了,實則把空間讓給了更鮮活的可能。
他往竹筐里又撿了塊新掉的瓦碴,這次沒磨去棱,就那么帶著尖。“下次拋磚,得留點銳。”他想,“太光滑了,引不來帶勁的玉——就像日子,得有點磕磕絆絆,才能引出真滋味。”
遠處,劉大叔的新瓦壇里,太陽花開得正艷,花瓣上的水珠在夕陽下閃著光,像碎瓦引出來的星星;趙阿姨的兔子正用爪子扒著籠底的瓦片,大概是想把藏在縫里的草料扒出來;張大爺?shù)臒煷佋谀荷锪亮肆粒瑹熑︼h向瓦堆,仿佛在給新拋的磚打招呼——
巷陌里的“拋磚引玉”還在繼續(xù),拋的碎瓦在長,引的巧思在攢,藏在微物里的處世哲思,像碗混著野菜的糙米飯,看著尋常,嚼著卻香,把日子填得實實的,不飄,不浮,余味綿長。
下一章該寫“擒賊擒王”了。楊永革看著菜畦里竄得最高的那棵雜草,心里有了譜:不是真要把草拔干凈,是先把那棵領頭的雜草連根刨了,剩下的小雜草沒了依仗,自然長不起來——這“王”是霸道的草頭,這“賊”是亂長的雜蕪,擒得住王,賊自散,日子才能按自己的心思往前鋪。
檐角又有片瓦被風吹得松動了,搖搖欲墜,像塊等著被拋出去的磚,在暮色里閃著光,仿佛在說:別急,總會引著點什么來的。
作者有話說
各位蹲在菜園邊、坐在藤椅上、捧著手機看字的朋友,見字如面。
寫下這行字時,窗外的草莓畦剛澆過新水,水珠在葉尖掛著,被日頭照得透亮,像誰撒了一把碎玻璃。風一吹,葉尖的水珠滴在土上,“嗒”一聲,倒比鍵盤敲字的聲音更實在。突然就想跟大家說說話——不是講接下來的故事要往哪走,也不是掰扯那些計謀里的彎彎繞,就聊聊這些字背后的土氣、傻氣,還有藏在草莓蒂里的那點熱氣。
先說說為啥寫這些“老掉牙”的事吧。
去年清明,回老家給父親上墳,路過村口那片老菜園。以前總覺得那園子破,籬笆是歪的,土埂是裂的,王大爺?shù)狞S瓜架搭得東倒西歪,李大媽的韭菜畦里總混著草。可那天站在園邊,看著張大爺蹲在地里,用煙袋鍋敲著土塊說“這土得松三次,苗才肯扎根”,突然就看呆了。他手里的煙袋桿磨得發(fā)亮,銅鍋上的煙油子積了層包漿,倒比城里那些精致的茶具更有看頭。
蹲在他旁邊看了半晌,發(fā)現(xiàn)這菜園里藏著的理,比書里的計謀鮮活多了。張大爺種蘿卜,總在壟中間留條淺溝,說是“讓水有處走,根有處鉆”,這不就是“欲擒故縱”里的“縱”?李大媽摘豆角,從不把藤蔓扯斷,說是“留著藤,明年還能爬”,這不就是“拋磚引玉”里的“拋”?他們不懂什么三十六計,可侍弄莊稼的法子,全透著處世的巧勁——不是算計,是體諒;不是爭奪,是成全。
那天回家,就翻出了父親留下的那本《三十六計》。書頁泛黃,夾著片干枯的梧桐葉,是我小時候夾進去的。父親是個老農民,一輩子沒離開過村子,卻總說“莊稼是活的,得順著性子來,人也一樣”。以前不懂,覺得他說的都是土話,現(xiàn)在摸著書頁上他用鉛筆圈的“窮寇勿追”,突然懂了——他說的“不追”,不是慫,是給莊稼留口氣,給人心留余地。
所以就想寫個故事,把這些土理兒串起來。沒有刀光劍影,沒有爾虞我詐,就寫個退休老頭,在菜園里跟街坊鄰居打交道,跟草莓、黃瓜、韭菜較勁,把那些書本上的“計”,活成灶臺上的煙火、菜畦里的露水。
有朋友問,寫這些家長里短,有啥意思?
其實我也問過自己。尤其是寫到楊永革留草莓給小鳥那段,對著屏幕發(fā)呆——這點小事,值得寫幾百字?可轉念一想,咱們過日子,不就是這點小事堆起來的嗎?王大爺給醋壇蓋瓦,李大媽分咸菜給鄰居,張大爺用煙袋鍋敲土塊,這些事沒什么驚天動地的,可里頭藏著的暖,比那些大起大落的劇情更讓人踏實。
就像前陣子,小區(qū)里的老周跟樓下小王吵了架,就因為小王的空調滴水,濺濕了老周的花盆。吵到最后,物業(yè)來調解,老周梗著脖子說“我不是在乎那盆花,是他眼里沒這盆花”。后來我在樓下看見,小王找了塊舊瓦片,墊在空調外機下,讓水流到旁邊的草叢里,老周呢,偷偷往小王的窗臺放了盆自己種的薄荷。你看,這就是日子里的“計”——不是誰贏誰輸,是找個臺階,讓彼此都下得來。
寫這些的時候,總想起父親說的“莊稼認人”。你對它糊弄,它就給你長歪瓜裂棗;你對它上心,它就給你結甜果。人也一樣,你對他拋塊“磚”,他未必能還你塊“玉”,但至少那片地方,不會長出刺來。
再說說書里的那些“計謀”吧。
有人說,把“欲擒故縱”“拋磚引玉”寫成種菜、分草莓,是不是太淺了?其實我倒覺得,這些計謀的根,本來就扎在生活里。古人寫“欲擒故縱”,說的是“逼則反兵,走則減勢”,可落到菜園里,就是“留三顆草莓給小鳥,換來年半畦苗”;寫“拋磚引玉”,說的是“類以誘之,擊蒙也”,落到街坊里,就是“遞把韭菜給鄰居,換碟腌蘿卜”。
深嗎?不深,就是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寸。復雜嗎?不復雜,就是知道“誰都不容易,別把事做絕了”。
前幾天去菜市場,見個賣菜的大姐,給客人稱完菜,總多扔根小蔥進去。我說“你這不是吃虧了?”她笑說“一根蔥不值錢,可客人心里舒坦,下次還來”。你看,她不懂什么計謀,可這“拋磚引玉”的道理,比誰都明白。
書里的楊永革,其實就是無數(shù)個“父親”“張大爺”“賣菜大姐”的影子。他不是什么智者,就是個退休老頭,有點固執(zhí),有點較真,種草莓會數(shù)著顆留,擺瓦片會琢磨怎么引水,跟鄰居打交道會想著“先給點甜”。他身上的那點“算計”,不是為了占便宜,是為了讓日子過得更順點,讓身邊的人更暖點。
寫他的時候,總忍不住往里面加些“傻氣”。比如他會把草莓汁滴在《三十六計》上,會對著瓦片自言自語,會因為小鳥吃了草莓而高興半天。這些傻氣,其實是咱們每個人心里都有的東西——對草木的疼惜,對人情的看重,對“慢慢來”的篤定。
有讀者留言說,看這些故事,總想起自己的爺爺。他也是這樣,種的茄子要留兩個給路過的小孩,修的籬笆要給野貓留個洞。其實啊,這些不是“故事”,是藏在時光里的念想。咱們這代人,小時候誰沒在爺爺?shù)牟藞@里偷過黃瓜?誰沒見過奶奶把剛蒸的饅頭分給鄰居?這些事,像菜畦里的土,看著普通,卻養(yǎng)著咱們心里的根。
寫這本書的過程,更像一場“回憶拾荒”。
寫到“拋磚引玉”里的碎瓦,就想起老家房檐下的瓦堆。小時候總愛扒拉那些瓦碴,找?guī)Щy的當寶貝,父親從不罵,就說“小心割著手”。現(xiàn)在才知道,那些被我們當玩具的碎瓦,父親會撿起來墊在菜畦邊,會蓋在腌菜壇上,會拼成小貓小狗的樣子哄我們玩。他拋出去的是碎瓦,引回來的是我們的笑聲,是菜畦里的收成,是日子里的踏實。
寫到“欲擒故縱”里的共享拼盤,就想起母親的灶臺。那時候家里窮,母親蒸了饅頭,總會讓我給隔壁瞎眼的劉奶奶送兩個。劉奶奶呢,總在灶臺上留著曬干的豆角,讓母親炒菜時抓一把。現(xiàn)在母親不在了,可每次路過老房子,總覺得灶臺上還擺著那盤“共享”的吃食,冒著熱氣。
這些回憶,像草莓地里的雜草,不請自來,卻讓故事的土更肥了。有時候寫著寫著,會突然停下來,給老家的張大爺打個電話,問他“今年的蘿卜種了沒”,聽他在電話那頭罵“你這城里待傻了的,蘿卜早該下種了”,心里就暖暖的。
其實啊,寫故事的人,都是拾荒者。把散落在日子里的碎瓦、草莓蒂、煙袋鍋、腌菜壇撿起來,拼拼湊湊,就成了能暖人的東西。
有朋友問,接下來要寫“擒賊擒王”了,是不是要開始“斗”了?
放心,不會的。菜園里的“擒賊擒王”,斗的不是人,是菜畦里的雜草,是心里的那點貪。就像楊永革想的,先把領頭的雜草拔了,剩下的自然長不起來——這道理,跟做人一樣:心里的“王”要是正的,旁的歪心思就生不出來。
張大爺常說“人活一輩子,就像種一畦菜,得知道哪棵是苗,哪棵是草”。這“擒王”,擒的就是分辨苗和草的本事,不是狠勁,是明勁。
寫到這兒,窗外的日頭偏西了,草莓畦的影子拉得老長。趙阿姨的兔子不知什么時候跑了過來,正啃著田埂上的草,啃兩口,抬頭看看天,樣子傻得可愛。突然就覺得,寫故事這事兒,跟種草莓一樣,急不得。你得等它開花,等它結果,等它被小鳥啄兩口,等它在雨里淋兩場,最后才能嘗到那點甜。
咱們看書的人,也跟逛菜園似的,不用急著往前趕。楊永革擺瓦的時候,你可以蹲在旁邊看看水怎么流;李大媽分咸菜的時候,你可以湊過去聞聞香;張大爺抽煙的時候,你可以聽他講講年輕時的事。這些慢下來的瞬間,才是日子的真滋味。
最后,想跟大家說句掏心窩子的話:
這世上的計謀,從來不該是用來算計人的;這世上的日子,也從來不該是用來較勁的。就像菜園里的“予取相濟”,就像碎瓦引出的“巧思”,說到底,不過是“你幫我搭把手,我給你留口甜”。
等這本書寫完了,我想把它打印出來,釘在老家的菜園籬笆上。讓張大爺?shù)臒煷佈尷畲髬尩南滩酥瓰R濺,讓草莓的甜汁滴幾滴在上面。那樣,這些字就真的活了——帶著土氣,帶著傻氣,帶著咱們心里那點不肯涼的熱氣。
要是你路過那片菜園,看見籬笆上釘著的紙,不妨停下來看看。說不定那時,楊永革正在給新栽的黃瓜搭架,王大爺在往醋壇里扔草莓,趙阿姨的兔子正叼著片菜葉跑過——
就像我寫的每個字,都在說:日子啊,慢慢來,挺好。
謝謝你們肯蹲下來,陪這些字慢慢長。
下章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