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樹上開花”巧聚歡顏，且悟鄰里相暖中借勢生景添亮色聚人心的處世情致
小區路口的老梧桐樹下，堆了半周的舊紙箱。
楊永革一早去買豆腐，踩著露水經過時，腳邊的紙箱被風掀得“嘩啦”響，露出里面蜷著的塑料袋——是張大爺前陣子搬家時攢的，說“等收廢品的來了賣幾塊錢”，結果收廢品的車半個月沒露面，紙箱就這么堆成了小山，把人行道堵得只剩窄窄一條，早上送孩子上學的電動車路過，總得按三聲喇叭。
他蹲在梧桐樹下系鞋帶，抬頭望見樹杈間掛著的塑料袋，是前幾天下雨時誰忘在樹上的，被風吹得鼓鼓囊囊，像只癟了氣的氣球?！度嫛贰皹渖祥_花”那頁敞著，夾著片壓平的月季花瓣，是李大媽上個月送他的，說“晾干了夾書里香”。書頁上“借局布勢，力小勢大。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為儀也”被他用綠筆描了又描，旁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花盆，花盆里插著各式各樣的花，有月季、有菊花、有仙人掌，花盆底下寫著：“花單著開，不如聚著香；人單著過，不如湊著暖——借棵樹，借片地，把各家的亮處擺出來，日子就成了景?！?/p>
王大爺扛著鋤頭從地里回來，路過梧桐樹下時被紙箱絆了個趔趄，他扶著腰罵：“這叫什么事！好好的道兒，堆成垃圾場了！”他踹了踹最上面的紙箱，“張老頭也是，賣不了幾個錢，占著道兒礙事。”
李大媽拎著空菜籃回來，見幾個孩子正圍著紙箱堆捉迷藏，嚇得趕緊喊：“快下來！別扎著手！”她扒開孩子，撿起塊從紙箱里掉出來的碎玻璃，“你看這多危險，前兩天三樓的小寶就被劃了手。”她抬頭瞅著老梧桐樹，“這樹也怪可憐的，夏天給咱擋太陽，冬天就被這么糟踐?！?/p>
張大爺其實早瞅著這堆紙箱鬧心，可他拉不動，又不好意思總麻煩別人。這天他蹲在樹底下抽煙，煙袋鍋子敲著樹根：“我原想等兒子回來幫忙拉，誰知道他廠里加班?！彼鴺渖系乃芰洗?，“這樹啊，跟人一樣，得疼著，不然就蔫了?！?/p>
陳教授抱著畫板來寫生，對著梧桐樹比劃了半天，皺著眉說：“從美學角度看，雜亂的堆放會破壞空間的和諧感——你看這棵樹，枝椏多舒展，本該是小區的‘視覺焦點’，現在倒成了‘視覺死角’?！彼鶙钣栏锷磉厹惲藴?，“其實解決辦法很簡單，把‘礙眼’的換成‘養眼’的就行。”
楊永革摸了摸那片月季花瓣，突然想起李大媽窗臺上的月季開得正艷，紅的、粉的、黃的，擠在花盆里；張大爺的菊花開了骨朵，青綠色的瓣尖透著點黃；王大爺的仙人掌雖然不顯眼，可那抹綠在冬天里格外精神?！斑@‘樹上開花’，哪是往樹上綁假花？”他心里豁亮了，“是借這棵梧桐樹當架子，把各家的花擺出來——花聚在一塊兒，就成了景；人湊在一塊兒，就成了暖?！?/p>
他先去找李大媽，沒說要擺花，只說：“大媽，您那月季開得真好，我家那盆總養不活，您給我支支招？”李大媽一聽養花就來了精神，拉著他往窗臺走：“你看你這土就不對，得用腐葉土，我給你裝袋?！?/p>
楊永革指著窗臺的花：“這么好的花，藏在窗臺上可惜了，不如搬到路口的梧桐樹下，讓大家都瞧瞧？”他怕李大媽不樂意，趕緊補了句，“就擺一天，讓孩子們認認品種，也算給小區添點顏色。”
李大媽瞅著自己的花，有點舍不得，可一聽“給小區添顏色”，又點了頭：“也是，花是給人看的，藏著哪有精神頭?！彼袅巳栝_得最旺的，“這盆‘粉扇’最俊，那盆‘緋扇’最艷，都搬去！”
接著找張大爺，楊永革拎了瓶好酒：“大爺，嘗嘗我這酒，我爹寄來的，說是泡了菊花最好。”張大爺眼睛一亮，剛擰開瓶蓋就聞出了好：“這是陳年的高粱酒??！”
楊永革幫他把酒倒進壇子里，故意往菊花盆那邊瞟：“您這菊花要是開了，摘幾朵泡進去，酒香混著花香，絕了?！彼D了頓，“不過您這花盆太舊了，擺出來不好看，我家有個新花盆，給您換換？”
張大爺護著自己的菊花：“我這盆雖然舊，可養了三年，有感情了。”楊永革趕緊說：“不換盆，就把您這盆搬到梧桐樹下去，讓陽光曬曬，說不定開得更旺。李大媽的月季都搬去了，就等您的菊花當‘主角’呢?！?/p>
“主角？”張大爺樂了，“那得去，不能讓她的月季比下去！”
找王大爺時，楊永革提著兩串剛買的糖葫蘆：“大爺，您嘗嘗，酸甜口的。”王大爺啃著糖葫蘆，含糊不清地說：“啥事？直說?！?/p>
“您那仙人掌，能借我擺兩天不？”楊永革指著他家墻根那盆，“我兒子總說想養，又怕扎手，放梧桐樹下讓他學學怎么伺候，也算長見識?！?/p>
王大爺咧嘴笑：“那破玩意兒有啥看頭？渾身是刺?！笨蛇€是扛著花盆往外走，“不過你要擺，我就給你搬，讓孩子們知道，這帶刺的也能活精神?！?/p>
陳教授聽說了，從家里搬來折疊桌：“這當花架正好，高度合適，看著也整齊?！彼€打印了張小卡片，給每盆花寫上名字：“李大媽的‘粉扇’月季、張大爺的‘綠云’菊花、王大爺的‘金琥’仙人掌……這樣大家不僅能看，還能學知識?！?/p>
第二天一早，梧桐樹下熱鬧起來。楊永革和陳教授搭桌子，李大媽擺月季，張大爺給菊花澆水，王大爺蹲在旁邊看，時不時伸手扶扶歪了的花盆。路過的街坊都停下腳，三樓的小寶指著月季喊：“奶奶，這花跟幼兒園的一樣！”小寶媽笑著說：“比幼兒園的還好看，這是誰擺的？”
“大家湊的！”李大媽笑得合不攏嘴，“你家要是有花，也搬來湊個熱鬧啊。”
這話提醒了大家。中午的時候，二樓的劉姐搬來了她的多肉拼盤，小小的肉瓣擠在花盆里，像堆彩色的小石頭；五樓的退休教師趙老師抱來一盆文竹，細葉垂下來，像綠色的簾子；連平時不怎么出門的周奶奶，也讓孫子扶著，搬來了她養了十年的茉莉，說“雖然沒開花，聞聞葉子也香”。
紙箱堆被挪到了角落，收廢品的正好來，張大爺招呼著大家一起搬，沒一會兒就清干凈了。梧桐樹底下，十幾盆花擺成兩排，風一吹，月季晃著花瓣，文竹搖著細葉，連仙人掌都像是挺直了腰桿。陳教授支起畫板，對著花寫生，引來一群孩子圍著看。
“你看這‘樹上開花’，花沒開在樹上，開在了人心里?！睏钣栏锝o茉莉澆了點水，“借棵樹當由頭，把大家的好東西都擺出來，日子就亮堂了?！?/p>
張大爺給蹲在菊花盆前的小寶講：“這菊花啊，得掐尖，不然光長個子不開花，跟做人一樣，得懂收斂。”小寶似懂非懂地點頭，伸手想摸花瓣，被張大爺攔住：“看花要輕，就像待人要柔?！?/p>
李大媽教劉姐怎么給多肉澆水：“這玩意兒怕澇，跟王大爺似的，得晾著點?！蓖醮鬆斣谂赃叀昂摺绷艘宦?，嘴角卻咧著：“你才怕澇呢，我這是耐旱！”大家都笑了，陽光透過梧桐葉灑下來，落在花上，落在人臉上，暖融融的。
可沒過兩天，問題來了。有盆月季被誰碰倒了，花瓣掉了一地；周奶奶的茉莉盆里，被塞進了塊糖紙，孫子看見了直哭。李大媽心疼得直掉眼淚：“這好好的花，怎么就有人不愛惜？”
楊永革沒急著找是誰干的，他找了塊木板，在上面寫了“護花公約”：“看花不摸花，愛花如愛家；落葉隨手撿，香風送萬家?！标惤淌诎涯景逅⒊删G色，立在花架旁邊，趙老師還在旁邊畫了個笑臉娃娃。
楊永革又組織大家輪著值班，每天兩人，負責澆水、拾落葉。張大爺和王大爺主動報名第一天，倆老頭搬了小馬扎坐在花架旁，張大爺給花澆水，王大爺就盯著路過的孩子：“慢點走，別碰著花?！?/p>
有天輪到李大媽和劉姐值班，劉姐說：“其實我以前不愛養花，覺得麻煩?，F在看著這些花，每天來澆澆水，心里特舒坦?！崩畲髬寚@口氣：“可不是嘛，花聚在一塊兒，就像人湊在一塊兒，得有人疼著，才能長好。”
小寶媽特意買了包花肥，給每盆花施了點：“以前總覺得住樓里，各家關著門，誰也不認識誰?，F在看著這些花，知道李大媽愛月季，張大爺疼菊花，心里就親近了。”
楊永革看著越來越多的人來“認養”花，有的給文竹噴水，有的給多肉曬太陽，有的撿走落在地上的花瓣夾在書里。他突然懂了“樹上開花”的真意——“樹”是那個讓大家湊在一起的由頭，“花”是藏在每個人心里的熱乎勁兒；借的不是勢，是彼此靠近的機會；開的不是花，是日子里的盼頭。
深秋的時候，張大爺的菊花開了，黃的、白的、紫的，擠在枝頭，把梧桐樹下鋪成了花的海。陳教授組織大家辦了個“賞花會”，李大媽炸了南瓜餅，王大爺煮了玉米，趙老師帶了自己做的果醬，大家坐在花旁邊，吃著、聊著，像一家人。
周奶奶的茉莉雖然沒開花，可葉子更綠了，她說：“明年一定能開，這么多人疼著，它不好意思不開?！毙毰e著自己畫的菊花，給張大爺看：“爺爺，我畫的像不像？”張大爺笑著說：“比真的還好看，給我貼在花盆上當標簽。”
楊永革翻著《三十六計》，覺得這“樹上開花”最是溫柔——它不鋒利，不張揚，就像春天的風，慢慢吹開心里的花；就像冬日的陽，悄悄暖熱日子的涼。鄰里之間的情分，不就是這樣嗎？借一盆花，借一棵樹，借一次搭話的機會，把疏遠變成親近，把冷清變成熱鬧。
他翻到“反客為主”那頁，夾著片梧桐葉，葉上的紋路像條小路。他想起小區的車棚總沒人管，自行車倒了一片，鎖也銹了，大家都抱怨，卻沒人牽頭修。心里琢磨著：這“反客為主”，大概不是搶著當家，是把“別人家的事”當成“自己家的事”，比如先從整理自己的自行車開始，再幫著扶起別人的，慢慢帶動大家一起修車棚——客成了主，不是因為強勢，是因為上心；事成了，不是因為命令，是因為大家都覺得“這是咱自己的棚子”。
晚風拂過梧桐樹下的花，菊花的香混著玉米的甜，飄得老遠。楊永革看著張大爺正教王大爺給菊花剪枝，倆老頭頭挨著頭，像在商量什么大事；李大媽和劉姐蹲在地上撿花瓣，說要曬干了做香包；孩子們圍著畫板，看陳教授畫滿院的花。
他突然覺得，這滿院的花，哪是開在盆里？分明是開在每個人的笑臉上，開在日子的褶皺里，開在鄰里間那點熱烘烘的情分里。
“樹上開花”，開的從來不是花。是借個由頭，讓心與心靠近；是搭個架子，讓暖與暖相逢。就像這棵老梧桐，它什么也沒做，卻成了大家湊在一起的念想——風來了，葉影晃成河；花謝了，心里的香還在。
下一章，該寫“反客為主”了。楊永革望著那片亂糟糟的車棚，心里有了譜：先把自己的舊自行車擦干凈，再買桶漆，悄悄把銹了的欄桿刷一遍，讓路過的人看著心里舒坦。說不定有人就會跟著擦自己的車，有人會找來工具修鎖，客成了主，不是搶了誰的位置，是擔了該擔的責任；事成了，不是贏了誰的認可，是讓日子多了份踏實。
月光落在梧桐樹下的花盆上，花影在地上晃成了團，像堆攢在一起的星星。楊永革知道，花總有謝的時候，可只要這湊在一起的念想還在，明年春天，新的花就會冒出來，開得比今年更艷，更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