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反間計”解疑釋嫌,且悟鄰里相諒中破流言消隔閡的處世通透
王大爺的菜畦邊圍了圈人。
楊永革剛從早市回來,就見三樓的趙嬸叉著腰站在綠地邊,指著那片剛冒綠芽的菠菜:“老王頭,這可是公共綠地,你憑啥圈起來種菜?我家孫子想在這兒踢毽子都沒地方!”旁邊站著幾個遛彎的老頭老太,七嘴八舌地應和:“就是,前兒我看見他往地里撒化肥,燒得旁邊的冬青都黃了!”“聽說居委會要來罰錢呢,占公家地可不是小事!”
王大爺蹲在畦邊給菠菜澆水,塑料瓢“咚”地砸在水桶里,水花濺了他一褲腿。他紅著臉站起來,脖子上的青筋鼓得像蚯蚓:“我沒撒化肥!那是草木灰!再說這地荒了三年,全是石頭子,我撿了半個月才撿干凈,種點青菜給周奶奶他們嘗嘗,咋就成占公家地了?”
“誰知道你安的啥心!”趙嬸提高了嗓門,“菜長大了還不是你自己吃?少拿周奶奶當幌子!”
楊永革擠進去把王大爺往后拉了拉,見他手都在抖,趕緊說:“趙嬸,這里面怕是有啥誤會,王大爺前陣子還跟我說,等菠菜熟了,全小區分著吃呢。”
“分?說得比唱的好聽!”有人撇撇嘴,“上回他種的黃瓜,誰見他給過別人一根?”
王大爺氣得說不出話,抓起水桶就往家走,背影佝僂著,像被抽走了骨頭。楊永革望著那片剛泛綠的菜畦,又看了看議論紛紛的街坊,心里沉得發悶。他翻出《三十六計》“反間計”那頁,夾著半片干枯的菠菜葉,是前幾天幫王大爺翻地時撿的。書頁上“疑中之疑。比之自內,不自失也”被他用紫筆圈了又圈,旁邊畫了兩個背對著的人,中間隔著團亂糟糟的線,線頭上寫著:“離間人的不是話,是心里的疑;拆臺的不是事,是沒說透的理。把閑話當線頭,順著捋開了,疑就散了;把誤會當冰碴,放在太陽底下曬,就化了——反間不是挑事,是把攪在一起的繩,一根根解開。”
李大媽挎著籃子從菜場回來,見這陣仗,拉著楊永革到一邊:“我剛才在樓下聽見了,是二樓的劉姐傳的,說王大爺占綠地種菜,還說她親眼看見王大爺用開水燙死了冬青苗。其實啊,那冬青是被流浪貓尿燒的,王大爺還蹲在那兒哭了半天,說要補種呢。”
張大爺拄著拐杖在不遠處抽煙,煙袋鍋子敲得石桌“當當”響:“劉姐那是記恨王大爺上回說她晾衣服滴水,故意挑事呢。這街坊鄰里的,一點小事記到現在,值當嗎?”
陳教授拿著相機在綠地邊拍照,見楊永革過來,嘆口氣:“從社會心理學角度看,流言的傳播往往源于‘信息不對稱’和‘情感投射’——大家不了解王大爺種菜的初衷,又把對‘占小便宜’的反感投射到他身上,就容易相信負面傳言。”他指著相機里的照片,“你看,這片地邊緣的雜草都被清理干凈了,還種了幾株月季,明顯是想美化環境,不是單純為了種菜。”
楊永革捏著那半片菠菜葉,突然想起去年小區里傳李大媽偷拿花壇里的月季,后來才知道是李大媽見花快蔫了,挖回去搶救,救活后又栽了回去。“這‘反間計’,哪是挑撥離間?”他心里亮堂了,“是把躲在閑話后面的誤會揪出來,把藏在暗處的疙瘩解開;是讓聽的人明白‘話有兩頭’,讓說的人知道‘事有原委’——反的不是情誼,是隔閡;間的不是人心,是誤解。”
他沒去找劉姐對質,也沒在人前替王大爺辯解,先去了居委會。主任小李正在整理綠地改造方案,見楊永革進來,苦笑著說:“正想找你呢,關于王大爺種菜的投訴,上午就收了五份。”
“小李主任,我能看看這片地的改造計劃不?”楊永革指著方案上的圖紙,“您看,王大爺種菜的這塊,正好在計劃里的‘共享菜園’區域,只是還沒動工。”他把陳教授拍的照片遞過去,“他不光種了菠菜,還在邊上種了月季和太陽花,說是‘先試試水,要是大家覺得好,就全小區一起種’。”
小李主任愣了愣:“他沒跟我說過啊……”
“王大爺那脾氣,您還不知道?”楊永革笑著說,“他怕說出來大家不同意,先干了再說。要不這樣,咱們順水推舟,就把這塊地定為‘鄰里共享菜園’,讓王大爺當管理員,大家誰想種啥就種啥,收了菜一起分,不就沒爭議了?”
小李主任眼睛一亮:“這主意好!我這就貼公告,說明情況,順便征集大家想種的菜。”
楊永革又去找劉姐,沒提流言的事,只說:“劉姐,您家孩子不是總說想吃新鮮的小番茄嗎?王大爺那塊地,我跟居委會申請了,弄成共享菜園,您也來種幾棵?”
劉姐臉一紅,搓著手說:“我哪會種啊……再說,前兒我還聽人說……”
“聽說王大爺占綠地?”楊永革打斷她,故意笑得輕松,“那是誤會,他是想先清理出來,等居委會的改造計劃呢。您看,這是居委會剛貼的公告,以后咱都能去種點菜,您家孩子想吃啥,自己種,多放心。”他把公告復印件遞過去,“對了,王大爺說他不會種小番茄,想請您教教他,您以前在老家種過,經驗足。”
劉姐看著公告,又聽楊永革這么說,頭埋得更低了:“我……我那天看錯了,不是開水燙冬青,是王大爺在澆花……我不該瞎傳閑話。”
“誰沒看錯的時候啊。”楊永革拍了拍她的肩膀,“回頭您去菜園幫著規劃規劃,就當給王大爺賠個不是,他那脾氣,你遞個臺階,他立馬就下來。”
傍晚時分,居委會的公告欄前圍滿了人。小李主任拿著喇叭解釋:“這片綠地本來就計劃改造成共享菜園,王大爺是提前幫大家清理場地,還自掏腰包買了菜種和花苗……”話音剛落,就有人喊:“我說老王頭不是那樣的人!”“我要種點小蔥!”“我家有香菜籽,明天就帶來!”
王大爺揣著手站在人群外,聽見這話,嘴角偷偷往上翹,卻還板著臉說:“誰自掏腰包了?那是我兒子寄來的!”
李大媽擠到他跟前,笑著說:“別嘴硬了,明天我把我那套新鋤頭給你用,種出來的菜,先給你孫子留一捆。”王大爺的孫子在外地讀書,這是他最惦記的。
張大爺也湊過來說:“我那幾袋羊糞肥,明天扛過來,比化肥好使,種出來的菜甜。”
趙嬸紅著臉走過來,遞給王大爺一把剛買的菜苗:“老王,我剛才說話沖了點,你別往心里去。這是我買的生菜苗,你幫我種上,收了我請大家吃蘸醬菜。”
王大爺接過菜苗,梗著脖子說:“蘸醬菜得用我種的黃瓜才好吃,等著吧!”大家都笑了,剛才的緊張勁兒全沒了。
第二天一早,共享菜園里熱鬧起來。王大爺教大家翻地,劉姐指導種番茄,趙嬸負責澆水,李大媽和幾個老太太在邊上種太陽花,說“既能吃菜,又能看花”。楊永革和陳教授用木板做了塊“菜園公約”:“各家種各家的,收了一起分;澆水輪流來,雜草大家除;有話當面說,別往心里堵。”
陳教授還在菜園邊支起個小黑板,每天記錄菜的生長情況:“菠菜長了2厘米”“番茄苗活了”“太陽花打花苞了”,引來一群孩子圍著看,嘰嘰喳喳地問“什么時候能吃”。王大爺就說:“等你們幫著除了草,菜就長得快了。”孩子們立馬拿著小鏟子去拔草,弄得滿身泥也不叫累。
有天夜里下了場大雨,楊永革擔心菜苗被淹,起來去看,見王大爺和劉姐正披著雨衣往菜畦邊堆土擋水,趙嬸舉著燈照路,李大媽在旁邊撿被風吹倒的花苗。“你看,這點雨算啥,咱人多。”王大爺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笑得滿臉褶子。
雨后的菜長得更快了,菠菜綠油油的,番茄爬滿了架,太陽花開得金燦燦的,把綠地裝點得像個小花園。收獲那天,大家提著籃子來摘菜,王大爺指揮著:“張大爺的小蔥給周奶奶留點,她愛吃;劉姐的番茄摘紅的,給孩子們當水果;趙嬸的生菜多摘點,夠做兩頓蘸醬菜。”
分完菜,李大媽提議:“咱今兒就在這兒辦個‘菜園宴’吧,就用剛摘的菜,嘗嘗鮮。”大家都舉雙手贊成,回家拿鍋的拿鍋,帶調料的帶調料,不一會兒,菜園邊就擺開了桌:涼拌菠菜、番茄炒蛋、生菜蘸醬、蔥花餅……香氣飄得老遠。
劉姐給王大爺端了碗番茄蛋湯:“老王,以前是我不對,瞎傳閑話,這湯你一定得喝。”王大爺接過來,一飲而盡:“早忘了!以后咱這菜園,還得靠你指導呢。”
趙嬸咬了口蔥花餅:“這餅里的蔥真香,比買的好吃。以前總覺得隔著門,誰也不了解誰,現在一起種點菜,才知道老王是個實在人,劉姐是個熱心腸。”
楊永革看著大家說說笑笑,心里豁亮得很。他翻著《三十六計》,突然懂了“反間計”的深意——所謂“反間”,不是要制造矛盾,是要消除矛盾;不是要利用猜忌,是要化解猜忌。就像這共享菜園,流言曾像雜草一樣瘋長,可只要大家肯一起動手清理,肯坐下來把話說開,雜草就能變成肥料,滋養出更旺的情誼。
陳教授舉著相機拍大家吃飯的樣子,說:“這叫‘共同勞動促進群體認同’,心理學上的‘群體凝聚力’,往往就是在這樣一起干活、一起分享的過程中產生的。”
王大爺聽了,撓著頭說:“啥凝聚力不凝聚力的,我就知道,一起種過菜,一起吃過苦,再大的坎,也能一起邁過去。”
楊永革翻到“苦肉計”那頁,夾著片曬干的苦瓜葉。他想起小區門口的修鞋攤,張師傅最近總咳嗽,卻還硬撐著出攤,說“兒子要結婚,得攢錢”。心里琢磨著:這“苦肉計”,哪是自傷騙敵?是看著對方的難處,忍不住想替他扛點,哪怕自己受點累——比如讓張師傅來菜園幫忙澆水,給他算點工錢,又不讓他覺得是在接濟;比如大家多去修鞋攤照顧生意,讓他能早點收攤休息。這“苦”是心疼對方的難,這“計”是藏在暗處的暖,日子難了,搭把手才更見真情。
晚風拂過共享菜園,番茄葉的清香混著泥土的氣息,讓人心里踏實。楊永革知道,以后說不定還會有這樣那樣的流言,可他不怕了——只要大家還愿意一起種菜,一起分菜,一起在園子里說說笑笑,再毒的閑話,也經不住陽光曬;再深的誤會,也抵不過人心暖。
就像那片菠菜,剛長出來時被人嫌棄,可等大家嘗過它的鮮,才知道扎根在泥土里的,不只是菜,還有扯不斷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