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走為上”情傳千里,且惜鄰里相念中攜暖遠行續(xù)善意的處世悠長
陳教授的行李箱立在樓道里,輪子上還沾著去年去鄉(xiāng)下調(diào)研時的泥。
楊永革幫他拎著捆書下樓,書脊上印著“鄉(xiāng)村教育實踐”,紙頁邊緣卷著毛邊,是陳教授熬夜批注的。樓道窗開著,秋風灌進來,吹起陳教授鬢角的白發(fā),他扶了扶眼鏡,望著樓下的共享菜園,菠菜綠油油的,太陽花還在開,張大爺正蹲在畦邊給番茄搭架,王大爺舉著鋤頭在旁邊嚷嚷,倆人不知又在爭啥。
“這一走,怕是趕不上吃冬天的蘿卜了。”陳教授笑了笑,眼角的皺紋里盛著光,“前兒周奶奶還說,要把她腌的蘿卜干給我裝一壇,說鄉(xiāng)下菜少。”
楊永革把書塞進后備箱,車是小區(qū)劉老板特意開來的,說“教授去支教,我這破車也沾沾光”。后備箱里已經(jīng)堆了不少東西:李大媽納的棉鞋墊,說“鄉(xiāng)下冷,墊著暖和”;張師傅修的帆布包,把磨破的地方補得整整齊齊,還繡了朵小太陽花;趙老師寫的毛筆字,是“守望相助”四個大字,說“掛在教室里,讓孩子們學學咱小區(qū)的規(guī)矩”。
《三十六計》“走為上”那頁從楊永革的口袋里滑出來,夾著的蒲公英種子被風吹得散了幾顆,像小傘一樣飄向菜園。書頁上“全師避敵。左次無咎,未失常也”被他用墨筆描得溫潤,旁邊畫了條彎彎曲曲的路,路這頭是小區(qū)的槐樹,那頭是鄉(xiāng)下的土坯房,路上散落著星星點點的光,寫著:“走不是逃,是帶著暖去更遠的地方;上不是遠,是讓情分順著路往長里走。人走了,心能留下;情分遠了,善意能發(fā)芽——就像蒲公英,種子飛了,才會有更多花開。”
樓下聚了不少人,周奶奶被孫子扶著,手里攥著個玻璃罐,里面是她腌的蘿卜干,罐口用紅布封著,系了個蝴蝶結(jié)。“陳老師,這罐你一定帶著。”她往陳教授手里塞,“想家了就嘗嘗,跟在咱小區(qū)吃的一個味。”
陳教授接過來,罐子沉甸甸的,壓得手心發(fā)暖:“周奶奶,等我回來,還吃您包的餃子。”
“一定等你!”周奶奶抹了把眼睛,“我讓孫子給你拍視頻,看咱活動室的新書架,孩子們捐的書都擺上了,就跟你說的一樣,書多了,日子就亮堂了。”
王大爺扛著把新做的木尺子過來,是他用梧桐木削的,磨得光溜溜的:“給孩子們上課用,比塑料尺子實在。我刻了個字,你瞅瞅。”尺子背面刻著個小小的“和”字,筆畫里還留著點木渣。
“王大爺這手藝,能開木匠鋪了。”陳教授接過來,在手里掂了掂,“我給孩子們講課時,就說這尺子是小區(qū)的王爺爺做的,教他們做人要像這木頭,得經(jīng)得住打磨。”
張師傅的兒子推著修鞋攤過來,張師傅從攤下摸出個布包,打開是雙新做的布鞋,納得密密麻麻的針腳:“這是我跟你張嬸連夜做的,鞋底加了層膠,下雨天不打滑。鄉(xiāng)下路不好走,穿這個穩(wěn)當。”
陳教授穿上試試,大小正合適,腳底板像踩著團棉花:“舒服,比城里買的皮鞋舒服。”
李大媽拎著個保溫桶過來,掀開蓋子,熱氣裹著香味冒出來:“剛煮的雞蛋,路上吃。每個雞蛋上都畫了笑臉,看著就高興。”雞蛋殼上果然用紅筆畫著歪歪扭扭的笑,像孩子們的涂鴉。
陳教授剛要說話,就被孩子們圍住了。三樓的小寶舉著幅畫,是他畫的小區(qū),有槐樹,有車棚,有活動室,陳教授被畫成了個戴眼鏡的太陽,周圍圍著一群小云朵,寫著“陳爺爺去月亮上教書啦”。
“不是去月亮上,是去鄉(xiāng)下。”陳教授蹲下來,摸摸小寶的頭,“等我回來,教你畫鄉(xiāng)下的牛和羊。”
“拉鉤!”小寶伸出小拇指,陳教授笑著勾住,倆人手拉著手晃了晃,像在拉拽一根看不見的線。
劉老板按了按喇叭:“教授,該走了,別誤了點。”大家這才依依不舍地讓開道,陳教授上車前,回頭望了望小區(qū),槐樹的葉子正黃,活動室的屋頂亮堂堂的,共享菜園里的人影還在動,像幅沒畫完的畫。
“我走了!”他揮揮手,車窗慢慢升起,把人影和聲音都隔在外面,只有那壇蘿卜干在副駕上,紅布蝴蝶結(jié)隨著車動輕輕晃。
楊永革站在原地,看著車影消失在路口,手里的《三十六計》被風吹得嘩嘩響。他想起陳教授前幾天說的話:“支教不是去施舍,是去學習,學鄉(xiāng)下人的踏實,學孩子們的純粹。就像咱小區(qū),剛開始誰也不認識誰,慢慢湊在一起,才知道日子得互相搭把手過。”
“這‘走為上’,走的是路,上的是心。”楊永革把蒲公英的種子往菜園里撒了撒,“陳教授帶著咱的暖走了,說不定哪天成了鄉(xiāng)下的花,開得比咱小區(qū)的還熱鬧。”
沒過多久,陳教授寄來了封信,夾著張照片:土坯房的墻上掛著“守望相助”的字,孩子們圍著木尺子讀書,腳上穿的是張師傅做的布鞋,有個小姑娘正舉著周奶奶的蘿卜干罐子,對著鏡頭笑,露出缺了顆的門牙。信里說:“孩子們知道這鞋墊是李奶奶納的,總問‘李奶奶的手是不是長了眼睛,針腳比機器還齊’;王大爺?shù)哪境咦映闪藢氊悾l上課表現(xiàn)好才能摸一摸;蘿卜干配著玉米粥,香得很,像在小區(qū)吃的一樣。”
楊永革把信讀給大家聽,周奶奶笑著說:“我就說蘿卜干下飯吧,回頭再腌兩壇寄去。”李大媽趕緊說:“我再納幾雙鞋墊,冬天快到了,孩子們得穿厚點。”
張師傅的兒子自告奮勇:“我去寄!順便問問陳教授,鄉(xiāng)下有沒有要修的鞋,我爸說免費修。”
后來,小區(qū)和鄉(xiāng)下的聯(lián)系越來越密。孩子們攢了書寄過去,寫著“這是我最喜歡的故事,送給你”;老人們錄了視頻,張大爺教孩子們怎么種菠菜,王大爺講小區(qū)以前的事,周奶奶哼著年輕時的歌謠。陳教授也常寄來鄉(xiāng)下的照片:春天的油菜花,夏天的螢火蟲,秋天的谷堆,冬天的雪,每張照片背面都寫著:“這是鄉(xiāng)下的日子,像咱小區(qū)的一樣,熱熱鬧鬧的。”
冬至那天,活動室里煮著餃子,楊永革給陳教授打視頻電話,鏡頭里,陳教授正和孩子們圍在灶臺前,鍋里煮的是蘿卜干餃子,說“按周奶奶教的法子做的”。孩子們搶著喊:“楊爺爺好!李奶奶好!王爺爺?shù)哪境咦舆€在用!”
周奶奶湊到鏡頭前,抹著眼淚笑:“好孩子,多吃點,吃飽了有力氣讀書。”
掛了電話,楊永革翻著《三十六計》,突然覺得這書里的計,哪是用來算計的?全是用來過日子的。“瞞天過海”是給鄰居留的體面,“圍魏救趙”是幫著解的難處,“借刀殺人”是借的大家的力,“以逸待勞”是等的人心暖……到了“走為上”,才明白最好的計,是把情分走成路,讓善意長出腿,不管走多遠,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王大爺喝著餃子湯,指著窗外:“你看那槐樹,葉子落了,可根還在,明年開春照樣發(fā)芽。人也一樣,走得再遠,心連著,就不算遠。”
楊永革望著窗外的槐樹,枝椏伸向天空,像在夠天上的云。他把《三十六計》合上,夾著最后一片梧桐葉,是從陳教授窗前摘的。他知道,以后小區(qū)還會有人來,有人走,就像槐樹的葉子有枯有榮,但只要這互相惦記的情分還在,這搭把手的規(guī)矩還在,日子就總能過成熱熱鬧鬧的樣子。
就像蒲公英的種子,看著飛遠了,其實是把家的暖,帶到了更遠的地方,等著來年,開出一片又一片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