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書神言”古籍藏秘,且悟字里行間載因果定數(shù)的處世玄機
墨先生的古籍“開口”了。
是夜,楊永革被一陣奇怪的“沙沙”聲吵醒。推開窗,月光正好落在墨先生的窗臺上,那本總被他捧在懷里的線裝書正攤在窗沿,書頁自己一頁頁翻動,像有人用看不見的手在翻。更奇的是,每頁上的字都在發(fā)光,金閃閃的,順著窗縫飄出來,在半空連成串,像條會游動的金蛇,往老槐樹的方向鉆。
“這又是啥門道?”楊永革披衣下樓,剛走到墨先生門口,就見他正對著古籍說話,聲音輕得像怕驚著什么:“知道了,知道了,‘結(jié)’松了三道,我這就去補……”
門沒關(guān)嚴(yán),楊永革往里瞅了眼。古籍?dāng)傇谧郎希饷媸前岛稚模瑳]書名,只在角落繡著個褪色的“墨”字。此刻書頁停在畫著鎖妖樓的那頁,圖上的“人間結(jié)”果然斷了三道,斷口處的金線正一點點變暗,像快要熄滅的燭火。而墨先生手里拿著支毛筆,蘸著不知是什么的銀粉,正往斷口處補畫,每補一筆,半空的金蛇就亮一分。
“楊先生睡不著?”墨先生頭也沒抬,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天氣,“進來吧,有些事,也該讓你知道了。”
楊永革推門進去,屋里彌漫著股淡淡的墨香,混著點陳舊的紙味。墻角堆著的破物件都安靜地待著:鐵皮餅干盒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掉底的陶罐里,那株綠芽已經(jīng)長出了小葉,缺腿的木椅旁多了個蒲團,像是常有人坐。
“這書……”楊永革指著桌上的古籍。
“是我家傳的‘鎮(zhèn)契書’。”墨先生放下筆,指尖劃過發(fā)光的字跡,“我祖上是‘書神’,專管人間器物的‘契’——器物與人結(jié)契,人與人間結(jié)契,這些契都記在這書上。鎖妖樓的‘人間結(jié)’,其實就是無數(shù)小契擰成的大繩,哪道契松了,書就會顯出來,我就得想法子補。”
他翻到其中一頁,上面寫著行小字:“王二柱(王大爺)與鐵鋤,契三十年,共救三命,共種百畝,契力:堅。”字旁邊畫著把鋤頭,鋤頭柄上的“王”字清晰可見。再翻一頁:“李秀蓮(李大媽)與竹籠,契三十年,共蒸千餐,共暖百心,契力:溫。”旁邊是個冒著熱氣的蒸籠,籠蓋上還沾著點面粉似的白痕。
“你看,”墨先生指著這些字,“器物與人的契,不在買賣,在相處。王大爺對鋤頭惜著用,鋤頭就以‘堅’相報;李大媽對蒸籠疼著護,蒸籠就以‘溫’相報。這些契力聚在一起,就是鎖妖樓的‘封印’——人心越暖,契力越足,封印越牢。”
楊永革突然想起自己那本《三十六計》,夾著的花葉、線頭總也掉不了,怕是也結(jié)了契。他摸出書來,剛翻開,古籍上突然飛出個小金點,落在他的書頁上,“滋啦”一聲燒出個小洞,洞里竟顯出行新字:“楊永革與《三十六計》,契三年,共悟處世道,共暖鄰里心,契力:智。”
“原來我也有。”楊永革又驚又奇。
“誰都有。”墨先生笑了,“你幫張大爺勸架,是與他結(jié)契;你聽周奶奶說話,是與她結(jié)契;你把這些‘計’用在幫人上,書就與你結(jié)了契。只是常人看不見,這鎮(zhèn)契書能看見罷了。”他指著古籍上那三道斷口,“這三道松的契,一道是那對吵架的小夫妻,他們總怨對方,與家的契松了;一道是小區(qū)門口的雜貨店,劉老板最近總?cè)苯锒虄桑c街坊的契松了;還有一道……是陳教授在鄉(xiāng)下救的那個孩子,孩子家里人不知感恩,反倒嫌他多管閑事,與人情的契松了。”
“那咋補?”楊永革急了。
“解鈴還須系鈴人。”墨先生合上鎮(zhèn)契書,金光瞬間收了回去,“小夫妻的契,得讓他們想起當(dāng)初為啥在一起;劉老板的契,得讓他記起剛開店時,街坊是咋幫他的;鄉(xiāng)下那道契,得讓陳教授知道,他的好,有人記著。”
楊永革琢磨著墨先生的話,想起“擒賊擒王”那章——以前總覺得是抓要害,現(xiàn)在才明白,要害不在“擒”,在“解”,解開心里的疙瘩,比啥都管用。
第二天一早,楊永革先去找那對小夫妻。正撞見他們在樓道里拌嘴,女的哭著說“這日子沒法過了”,男的摔門要走。楊永革趕緊攔住,笑著說:“我家水管壞了,你們倆力氣大,幫我抬桶水唄?”
倆人不情愿地跟著去了,抬水時桶晃了晃,男的下意識扶了女的一把,女的愣了愣,嘴角偷偷抿了下。楊永革趁機說:“我記得你們剛搬來時,男的天天接女的下班,女的總給男的帶早飯,那時候多好。”
男的撓撓頭,女的眼圈紅了。后來楊永革聽說,那天他們回家后,翻出了剛戀愛時的照片,對著看了半宿,沒再吵架。
接著,楊永革去了劉老板的雜貨店。劉老板正對著計算器唉聲嘆氣,說“生意越來越差”。楊永革拿起瓶醬油:“我記得你這店剛開時,我媽來買鹽,你多給了半兩,說‘剛開張,圖個吉利’。那時候張大爺總來給你看店,李大媽給你送包子,現(xiàn)在咋不請他們來了?”
劉老板的臉騰地紅了。下午楊永革再路過,見他正給張大爺裝了袋新炒的瓜子,說“張叔,嘗嘗鮮”,李大媽來買醋,他死活不收錢:“李嬸,前兒的包子還沒謝你呢。”
最后,楊永革給陳教授打了個電話,說小區(qū)的孩子們畫了幅畫,是鄉(xiāng)下的學(xué)校,讓他務(wù)必轉(zhuǎn)交給那個孩子。他沒說別的,只說“孩子們覺得,幫過別人的人,都該被好好記著”。
三天后,墨先生的鎮(zhèn)契書又“開口”了。這次是在白天,書頁自己翻開,那三道斷口處重新亮起了金線,比以前更亮。墨先生把書舉給楊永革看:“你看,補好了。小夫妻昨晚一起修了樓道的燈,契力回來了;劉老板給低保戶免了單,契力厚了;鄉(xiāng)下那孩子給陳教授寄了顆野核桃,說‘謝謝爺爺’,契力……暖得很。”
楊永革看著發(fā)光的字跡,突然懂了“書神”的意思——所謂“鎮(zhèn)契”,不是強迫誰要怎樣,是讓人想起“該怎樣”。就像那對小夫妻記起相愛時的模樣,劉老板記起街坊的好,鄉(xiāng)下的孩子記起感恩的分量,這些“記起”,就是最結(jié)實的“契”。
他在《三十六計》“擒賊擒王”那頁添了句:“最大的‘王’,是心里的善;最好的‘擒’,是讓它醒過來。”
夜里,楊永革又看見墨先生在老槐樹下。鎮(zhèn)契書攤在樹杈上,金閃閃的字順著樹干往下流,鉆進土里,像是在給鎖妖樓的“人間結(jié)”上油。墨先生嘴里哼著奇怪的調(diào)子,聽起來像首老歌,老槐樹的葉子跟著晃,像是在應(yīng)和。
鐵皮餅干盒從墨先生的屋里溜出來,滾到樹底下,“咔嗒”開蓋,里面的水果糖滾出來,正好落在幾個晚歸的孩子腳邊。孩子們撿起來,剝開糖紙塞進嘴里,笑鬧著跑遠(yuǎn)了,笑聲像銀鈴,震得半空的金線又亮了幾分。
楊永革知道,這鎮(zhèn)契書里的秘密,還會一點點揭開。但他不急了,因為他明白,那些寫在書上的“契”,說到底,就是藏在日子里的“惦記”——你惦記我,我惦記你,惦記著惦記著,就把這人間,織成了誰也拆不散的網(wǎng)。
而他那本《三十六計》,怕是要慢慢變成本“契書”了,里面記著的,都是街坊們用真心換來的,最暖的“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