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墮仙影”初攪凡俗,且借鄰里暖意筑牢心防的處世要義
張師傅的補鞋機“啞”了。
往日里總“咔嗒咔嗒”唱著的機器,今兒個怎么踩都沒聲,針桿僵在半空,像被凍住了。張師傅急得滿頭汗,手里的錐子戳在鞋底上,竟滑了個空,差點扎到手指?!靶伴T了!”他往機器齒輪上倒了點機油,油珠落在鐵殼上,竟凝成了小冰粒,“這大熱天的,怎么還冒寒氣?”
楊永革路過修鞋攤,見張師傅正對著機器嘆氣,攤位前堆著好幾雙等著修的鞋,有周奶奶的軟底布鞋,有王大爺的膠鞋,還有幾個孩子的運動鞋,鞋面上的泥印還沒干,像是剛跑回來就送來的。
“我看看。”楊永革蹲下身,指尖剛碰到機器外殼,就覺得一股寒氣順著指縫往里鉆,比上次菜園裂縫里的涼氣更甚,帶著股說不出的腥氣,像陳年的老冰窖。機器的鐵殼上,不知何時凝了層白霜,霜花里隱約能看見些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指甲刻的,仔細一看,竟是“不信”“白搭”“沒用”幾個詞。
《三十六計》在兜里沉甸甸的,“遠交近攻”那章的紙頁微微發顫。他想起墨先生說的“墮仙”——專散“不信”之氣,讓人懷疑善意,動搖人心。這補鞋機沾了太多街坊的暖:張大爺給貧困戶修鞋不收錢,孩子們把偷偷攢的糖塞給張師傅,這些“信”氣本是機器的魂,如今被寒氣一沖,魂都快散了。
“怕是有人不想讓你干活?!睏钣栏锇褭C器往太陽底下挪了挪,“曬曬,說不定就好了?!标柟饴湓诎姿?,霜化得很慢,留下的水痕竟泛著黑,像摻了墨。
張師傅沒聽懂他的話,只嘟囔著:“這機器跟了我十五年,比老伴還親,咋說啞就啞了?”他從懷里掏出塊擦機器的布,是李大媽給的舊圍裙改的,布上還留著點面粉印,“以前它要是鬧脾氣,我用這塊布擦三遍,保準聽話?!?/p>
他擦機器時,布上的面粉印蹭到鐵殼上,那些“不信”的字突然像被燙了似的,淡了點。楊永革眼睛一亮——李大媽的布沾了“炊氣”,帶著“信”,能克那股寒氣!
“張師傅,你還記得不?”楊永革故意說,“去年王大爺的鞋幫裂了,你用粗線給縫了三道,說‘保準穿三年’;周奶奶的鞋底子磨薄了,你墊了層輪胎皮,說‘這下能多走二里地’。他們都信你,這機器能不知道?”
張師傅的手頓了頓,嘴角慢慢翹起來:“可不是嘛,王大爺現在還總說,我縫的鞋比新買的結實;周奶奶見人就夸,我墊的鞋底軟和?!彼翙C器的力道重了些,布上的暖氣似乎真鉆進了鐵殼里,齒輪“咔嗒”響了聲,像在伸懶腰。
這時,個穿灰衣的男人路過,瞥了眼補鞋機,冷笑一聲:“都什么年代了,還修這破鞋?扔了買新的多省事,費勁修了也穿不了幾天?!彼曇羝狡降?,卻像根冰錐,聽得人心里發寒。
張師傅的手僵住了,眼里的光暗了暗:“他說得……好像也有點道理?”
“別聽他的!”楊永革趕緊打斷,“周奶奶說,舊鞋穿著合腳,比新鞋暖;王大爺說,你縫的線比機器扎的牢,這才是實在的!”他朝活動室喊了聲,“誰來幫張師傅試試鞋?”
正在活動室下棋的王大爺第一個跑出來,把腳往修好的膠鞋里一塞,跺了跺腳:“你看你看,多帶勁!比我兒子買的名牌鞋強多了!”李大媽也拎著剛蒸的糖包過來,往張師傅手里塞了一個:“吃口熱的,機器見你有精神,也能跟著起勁?!?/p>
孩子們放學路過,圍在攤前嘰嘰喳喳:“張爺爺,我的運動鞋啥時候好呀?我還等著穿它去跑步呢!”“張爺爺,你上次給我修的涼鞋,我媽說比沒壞時還好看!”
灰衣男人見沒人理他,哼了聲,轉身要走,卻被周奶奶攔住。周奶奶拄著拐杖,慢悠悠地說:“年輕人,話可不能這么說。這鞋舊了能修,人心要是舊了,可沒處修去。你看這機器,雖說老,可張師傅用心待它,它就用心干活,比有些人強多了?!?/p>
她說完,往補鞋機上放了塊自己繡的鞋墊,墊上繡著朵小菊花,針腳密密的。鞋墊一沾機器,齒輪突然“嘩啦啦”轉起來,針桿上下跳了跳,像是在給周奶奶鞠躬。白霜徹底化了,鐵殼上的寒氣散得干干凈凈,機器又“咔嗒咔嗒”唱起來,比以前更響亮。
灰衣男人的臉白了白,沒再說啥,匆匆走了。楊永革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眼熟,想起墨先生說的“墮仙可能是任何人”,心里多了個心眼——這人身上的寒氣,跟機器上的一模一樣。
“你看,我說吧,準能好!”張師傅笑得皺紋都擠在一起,拿起周奶奶的布鞋,針腳走得又快又穩,“還是老街坊懂我,這機器也懂我?!?/p>
楊永革在《三十六計》“遠交近攻”那頁畫了個補鞋機,旁邊寫:“最遠的‘敵’,是心里的‘疑’;最近的‘友’,是身邊的‘信’。把街坊的暖聚成一團火,再冷的冰也能化,再陰的風也能擋。”
傍晚,墨先生拿著鎮契書來找楊永革,書頁上那道代表“墮仙”的黑影淡了些,旁邊多了行字:“眾信聚,疑氣散,守印者之‘信’,更勝往昔?!?/p>
“那灰衣人就是墮仙的分身。”墨先生指著黑影,“他專挑器物靈弱的時候下手,用‘不信’攪人心??伤麤]想到,張師傅的‘守’、街坊的‘信’,比你的玉印還管用——這才是‘遠交近攻’的真意:不交遠人,只交近心;不攻外敵,只守己念?!?/p>
楊永革望著補鞋攤的方向,張師傅還在燈下修鞋,機器聲“咔嗒咔嗒”的,像在數著日子里的暖。周奶奶的鞋墊放在機器上,菊花繡得愈發鮮亮,像是真開在了鐵殼上。
他知道,墮仙不會善罷甘休,以后還會有更陰的招。但他不怕了,因為他看見,這些街坊的“信”,就像補鞋機上的線,一針一線,把日子縫得結結實實,任誰也拆不散。
而他那本《三十六計》,又多了頁關于“堅守”的注腳——守得住身邊的人,守得住心里的暖,就守得住這人間最穩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