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一絲絲”勾連的感知詞縷，或析感知描摹的通聯(lián)之趣
露水在草葉上“凝”成珠時，楊永革正蹲在菜畦邊看豆角。指尖剛碰著豆莢的絨毛，就覺一股“癢絲絲”的觸順著指縫往上爬，像有根細(xì)絲線在拽著神經(jīng)末梢“跳”。抬頭見趙阿姨摘黃瓜，拇指掐著瓜蒂“擰”，“咔嚓”一聲脆響里，竟裹著點(diǎn)“清凌凌”的涼，順著藤蔓往土里“滲”——這是感知詞漫出的第一縷氣。
《漢語形容詞選解》被他忘在石磨上，晨霧給書頁蒙了層“潤乎乎”的紗。“麻酥酥”詞條的墨跡被露水“泡”得發(fā)漲，原注“形容輕微的麻木感”旁邊，不知何時纏上了根南瓜藤的須，須尖卷著，把“麻”字的點(diǎn)畫勾成了小圈，又往“癢絲絲”詞條里鉆，像在兩個詞之間搭了座細(xì)橋。更奇的是夾在書里的半片花椒葉，葉紋里的“麻辣辣”正隨著晨光漫開，掠過“甜津津”的詞條時，竟讓那墨跡微微發(fā)顫，像怕被“辣”著似的。
“嘗嘗新腌的糖蒜！”李大媽端著瓷碗從屋里“走”出來，碗沿沾著些“黏糊糊”的汁。孩子們伸手去捏，剛碰著蒜皮就“縮”手，“辣！”喊聲里裹著笑，可又忍不住再捏，“辣完有點(diǎn)甜呢！”最小的娃含著瓣蒜，舌頭“咂”了兩下，“像把‘辣乎乎’和‘甜絲絲’揉在一起了。”
這話像往感知詞的湖里投了顆石子。楊永革摸了摸石磨盤，被露水浸過的地方“涼沁沁”的，曬著太陽的那面卻“溫乎乎”的，同一塊石頭，竟藏著兩般“觸”。他翻了頁書，“冰涼”詞條的邊角卷著，像被凍過的紙，而“滾燙”的墨跡旁邊，落著粒曬干的谷，摸上去“糙拉拉”的，倒把“燙”字的火氣泄了些。
“感知這東西，最會‘串門’。”老周扛著犁從牛棚出來，牛鼻子里的氣“呼哧呼哧”噴在他手背上，“你看這牛，剛耕完地，皮是‘熱烘烘’的，可鼻息是‘潮乎乎’的——熱里裹著潮，潮里帶著腥，哪是單個詞能說清的？”他說著往手心吐了口唾沫，“黏”著犁柄的糙，突然笑，“你摸這木柄，汗浸久了‘滑溜溜’的，可細(xì)看紋路里，還藏著‘扎手’的木刺——感知從來是一團(tuán)亂麻，得自己慢慢理。”
孩子們這會兒在曬谷場玩“蒙眼摸物”。二柱被蒙著眼，手往竹匾里“探”，摸著圓囤的竹編“咯咯”笑，“這是‘糙拉拉’的，是裝糠的囤！”再摸石磨盤，指尖剛觸著棱，就“哎呀”一聲縮回來，“‘硌手’的是石磨！”輪到摸知知的毛，他剛放上去就“軟”了手，“‘毛茸茸’的，肯定是知知！”
知知被摸得舒服，尾巴“掃”著楊永革的褲腿，那“癢絲絲”的觸混著狗毛的“暖乎乎”，竟讓他想起灶膛里的火——明明是兩樣物，卻都帶著點(diǎn)“熨帖”的勁兒。他翻開書，見“暖融融”詞條上落了根知知的毛，毛尖沾著點(diǎn)谷糠，把“暖”字的日字旁“襯”得更亮了，像灶膛里跳動的火星。
“感知會‘撒謊’呢。”張大爺背著半袋綠豆從倉庫出來，袋子上的線“磨”得發(fā)毛，“你看這綠豆，看著‘硬邦邦’的，泡了水就‘軟趴趴’的；剛磨的面粉，摸著‘細(xì)簌簌’的，和成面團(tuán)就‘黏糊糊’的——不是物件變了，是咱們的手‘認(rèn)’不出它們的另一個樣。”
日頭升到晌午，曬谷場的感知突然“稠”了。趙阿姨的菜畦里，黃瓜“脆生生”的，咬下去卻“水汪汪”的；王大爺?shù)木飘Y打開，“辣嗆嗆”的氣里裹著“醇乎乎”的香；連墻根的青苔，看著“滑膩膩”的，踩上去卻“澀拉拉”的——所有的感知都纏在一處，像浸了水的棉線，分不清哪根是哪根。
變數(shù)出在一場急雨里。雨點(diǎn)“啪嗒啪嗒”砸在竹匾上，谷粒被“淋”得“潮乎乎”的，原本“干爽爽”的麥秸垛，很快“沉甸甸”地往下塌。楊永革趕緊和老周扯塑料布蓋谷堆，布面“涼絲絲”的，貼著手心卻“悶乎乎”的，雨珠在布上“滾”，看著“滑溜溜”的，伸手去接，卻“涼”得刺骨。
“這叫‘感知翻跟頭’。”老周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干的時候想潮，潮的時候念干；涼的時候盼暖，暖的時候貪涼——人這感知，從來沒個準(zhǔn)頭，跟著心境打轉(zhuǎn)呢。”他指著被雨打蔫的豆角，“你看這豆角，剛才還‘挺括括’的，雨一淋就‘蔫耷耷’的，可咱們眼里，它倒比剛才‘水靈’了——感知哪只靠手摸？眼里心里都在摻和。”
雨停后，楊永革發(fā)現(xiàn)《漢語形容詞選解》被雨淋濕了大半。“濕漉漉”的墨跡暈開來，把“濕”字的三點(diǎn)水“淌”進(jìn)“干”字的筆畫里，兩個字相交的地方，竟洇出個“潤”字，像雨過天晴的土坷垃，又潮又松。最奇的是“香”字的詞條，沾了點(diǎn)李大媽醬缸濺出的汁，墨跡里竟“飄”出股“咸津津”的味，和書里夾著的花椒葉“辣”混在一處，倒成了種說不出的“鮮”。
“感知能‘生孩子’呢！”他舉著書給孩子們看，“‘咸’和‘辣’湊一起，就生出‘鮮’來了；‘涼’和‘暖’摻著，就變出‘溫’來了——就像你們捏泥巴，紅的黃的混在一起，能捏出橙的來。”
孩子們聽了，真的去找各種物件“混”感知。二柱把冰過的井水和曬熱的谷粒放一個碗里，手伸進(jìn)去，“涼絲絲”和“熱烘烘”一撞，竟成了“溫吞吞”的；最小的娃把糖塊和花椒放在嘴里，“甜絲絲”裹著“麻辣辣”，皺著眉說“有點(diǎn)怪，又有點(diǎn)香”。
李大媽看著笑，往孩子們手里塞了塊剛蒸的糖包，“你們嘗嘗這個，‘熱乎乎’的面裹著‘甜津津’的餡，這才是該湊一起的感知——像過日子，酸的苦的辣的，都得跟甜的搭著，才不嗆人。”
午后的陽光把曬谷場曬得“暖融融”的。谷堆上的塑料布被掀開，潮谷“晾”著，慢慢透出“干爽”的氣；知知趴在草垛上曬太陽，毛被曬得“暖洋洋”的，尾巴尖卻沾著點(diǎn)井水，時不時“甩”一下，帶起“涼絲絲”的風(fēng)。楊永革翻著書，見“苦”字的詞條旁，被誰畫了個小小的笑臉，旁邊寫著“先苦后甜”，筆畫歪歪扭扭，像是哪個孩子的手筆。
“感知原是串珠子。”他對著那行字笑，“苦是一顆，甜是一顆，辣是一顆，串起來才是日子的樣。單顆珠子再亮，也成不了串。”
傍晚收工時，各種感知“歸”了位。灶房里，鐵鍋“滾燙燙”的，炒著“香噴噴”的菜；桌上的粥“熱乎乎”的，配著“咸津津”的醬菜；孩子們的手剛摸過井水，“涼絲絲”的，抓起饅頭又沾了“熱乎乎”的面——所有的感知都圍著飯桌轉(zhuǎn)，像一群認(rèn)家的雀兒。
楊永革翻開《漢語形容詞選解》，“癢絲絲”詞條旁多了行字：“感知從不是單一的觸，是物件在跟人心搭話——用‘涼’說清醒，用‘暖’說安穩(wěn)，用‘辣’說痛快，用‘甜’說熨帖。詞也不是死的，是跟著心境‘活’，該濃時別淡，該淺時別烈，該混時別拆，這才是感知的真。”書頁上的水痕和墨跡纏在一起，洇出個“融”字，像糖塊化在溫水里。
張大爺喝著粥，咂著嘴說“這粥‘稠乎乎’的，正好”；老周啃著饅頭，指著醬菜笑“這‘咸津津’的，解膩”；知知趴在桌下，等著孩子們掉下來的饃渣，鼻子“嗅”著菜香，尾巴“掃”著地面，把“香”字的氣“攪”得更勻了。
楊永革摸著書里的“融”字笑，突然懂了這些“一絲絲”的感知詞縷，原是來教大家“兼容之道”的——太純則寡，太雜則亂；感知就得這樣，“清”是骨，“濁”是肉，“混”是魂，卻始終跟著人心的節(jié)奏“走”，把滋味給了該去的地方。日子也一樣，該苦時別怕澀，該甜時別嫌膩，該辣時別躲疼，這樣的“感”，才“熨帖”得實(shí)在，不那么虛空。
他沒察覺，書頁間的花椒葉“融”了點(diǎn)醬色，把最后一縷感知“釀”成個“味”字，還在微微“發(fā)香”。而曬谷場的草葉上，殘留的雨珠被月光“照”得“亮閃閃”的，像在說：這一絲絲的感知里，藏著最濃的日子呢......
夜色深了，灶房的燈還“亮”著，李大媽在收拾碗筷，瓷碗相撞的“叮當(dāng)當(dāng)”里，裹著點(diǎn)“暖乎乎”的氣，漫出窗，和曬谷場的“涼絲絲”的風(fēng)纏在一起，成了村里最安穩(wěn)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