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一片片”疊印的色彩詞影,或賞色彩描摹的暈染之趣
晨霧剛在樹梢“散”成紗,楊永革就被菜畦里的“艷”驚了神。趙阿姨新摘的番茄“紅撲撲”地堆在竹籃里,沾著的露水把“紅”浸得發透,順著籃沿往下“滴”,竟在青石板上洇出些淺粉的痕——像誰把“紅彤彤”三個字泡軟了,擠出的水都帶著色。這是色彩詞漫開的第一片暈。
《漢語形容詞選解》被他擱在番茄籃旁,“紅艷艷”詞條的墨跡被晨露“潤”得發亮,原注“形容顏色鮮紅而鮮艷”旁邊,不知何時落了片番茄葉,葉筋的“綠”正往“紅”字的筆畫里滲,把豎鉤染成了紫,又往“綠油油”詞條里爬,像兩種色在紙面上“咬”出個過渡的邊。更奇的是夾在書里的半片晚霞色的綢布,布角的“橙”隨著日頭升高慢慢“漫”,掠過“金燦燦”的詞條時,竟讓那墨跡微微發暖,像曬著太陽的谷粒。
“快看二柱的新褂子!”曬谷場邊的孩子們圍著個藍布褂子跳。二柱穿著“藍汪汪”的褂子轉圈,布角“掃”過麥秸垛,把“黃澄澄”的麥秸屑沾了滿身,遠看像塊藍布上撒了把金粉。“是我娘用靛藍染的,”二柱得意地拽著衣角,“剛染出來是‘黑乎乎’的,曬了三天就‘藍盈盈’的了——顏色會變魔術呢!”
這話像往色彩詞的池子里扔了把顏料。楊永革蹲在谷堆邊翻書,“白花花”詞條的頁面泛著舊黃,原注“形容白得耀眼”旁邊,沾著點去年的谷殼,把“白”字的撇畫染成了淺褐,倒比凈白更顯溫和。他抬頭看天,云是“白蒙蒙”的,襯著“瓦藍瓦藍”的天,邊緣處竟“融”出點淡紫,像誰用濕毛筆把兩色“暈”在了一起。
“色彩這東西,最忌‘孤’。”老周扛著鋤頭從玉米地回來,褲腳沾著的泥“黑黢黢”的,卻“蹭”著褲管的靛藍,洇出些青灰的紋,“你看這玉米葉,嫩時‘翠生生’的,老了就‘黃焦焦’的,可中間總夾著點‘墨綠’的筋——哪有純到沒雜色的?都是你摻我點,我混你點,才顯得活泛。”他指著地頭的野花,“那紫花,瓣根帶著點‘白’,花心藏著點‘黃’,單看哪樣都淡,湊一起就‘艷’得扎眼。”
孩子們這會兒正用泥巴捏“彩虹”。最小的娃把紅泥和黃泥“揉”在一起,捏出塊“橙彤彤”的泥餅;二柱往藍泥里摻了點黑泥,說這是“靛青”;趙阿姨路過,笑著往綠泥里撒了把谷糠,“你們看,綠里帶點‘黃’,就像剛長出來的苗,嫩得能掐出水。”
楊永革翻開書,見“青蒼蒼”詞條上落了根玉米葉,葉尖的“黃”正往“青”字的筆畫里“爬”,把“月”字旁染成了黃綠,倒像初秋的山色。他突然發現,書頁間的色彩詞都在“串門”——“粉嘟嘟”的點畫沾著“藍幽幽”的邊,“黑乎乎”的墨跡滲著“灰撲撲”的暈,連最素的“白茫茫”,邊角都帶著點“米黃”,像曬久了的紙。
“色彩原是親家。”他對著泥餅笑,“紅和黃是一家,藍和綠是親戚,黑和白是老鄰居——離了誰,日子都顯得寡。”
日頭爬到晌午,曬谷場的色彩突然“稠”了。李大媽端來的醬菜“紫瑩瑩”的,盛在“白瓷瓷”的盤里,襯得“紫”更濃,“白”更凈;王大爺的酒甕“黑沉沉”的,放在“青石板”上,倒把“黑”襯得發亮;連墻根的青苔,“綠茸茸”的裹著“灰撲撲”的磚,像給老墻披了件花衣裳——所有的色都往一起“擠”,像趕廟會的人,越擠越熱鬧。
變數出在一場過云雨里。雨點“打”在谷堆上,把“黃澄澄”的谷粒淋成“深褐”,竹匾里的麥秸被雨“泡”得發暗,倒顯露出原本的“米白”。楊永革和孩子們躲在屋檐下,看雨簾把遠處的山“籠”成“灰蒙蒙”的,山尖卻“戳”出點“青”,像水墨畫里沒干的筆。
“這叫‘色隨風變’。”張大爺用草帽擋著雨笑,“晴時的‘藍’是透亮的,雨時的‘藍’是發沉的;日頭下的‘紅’是炸眼的,月亮下的‘紅’是發暗的——不是色變了,是光變了,光一變,色就跟著‘裝’。”他指著被雨淋濕的二柱的褂子,“你看這‘藍’,干時是‘亮’的,濕了就‘暗’了,像人哭了笑了,臉色就不一樣。”
雨停后,楊永革發現《漢語形容詞選解》被雨打濕了大半。“濕漉漉”的頁面上,“赤朱丹彤”四個字的墨跡“暈”開來,紅的“滲”進朱的,丹的“融”進彤的,最后在頁腳洇出個“艷”字,像雨后的霞光。最奇的是“素凈”詞條,旁邊不知被誰貼了片帶著雨珠的茉莉花瓣,白花瓣“映”著紙的黃,倒把“素”字襯得有了暖意。
“色彩能‘借光’呢!”他舉著書給孩子們看,“沒光的時候,紅的黑的都一個樣;有了光,白的能發亮,黑的能顯紋——就像你們穿衣裳,穿對了光,再素的色都好看。”
孩子們聽了,真的舉著泥餅去追陽光。紅泥餅在日頭下“亮”得發橙,在樹蔭里“暗”得發紫;藍泥餅被云遮了光,就“灰”成了青,云開了又“藍”得發亮。李大媽看著笑,從屋里端出染布的靛藍水,“你們看這水,在瓷碗里是‘藍’的,倒在銅盆里就帶點‘綠’,裝在陶缸里又發‘黑’——色哪有準頭?全看跟誰搭。”
午后的陽光把曬谷場曬得“金燦燦”的。被雨淋濕的谷粒慢慢“亮”回來,麥秸的“黃”里透著“白”,像撒了層銀粉;知知趴在草垛上,黃毛被曬得“金閃閃”的,尾巴尖沾著點泥,倒成了“棕”的,像畫龍點睛的筆。楊永革翻著書,見“五彩繽紛”的詞條旁,孩子們用彩色石子拼了個小太陽,紅的石當圓心,黃的石做光圈,藍的石圍外圈,把“彩”字的三撇“撐”得滿滿的。
“色彩原是日子的花。”他對著石子太陽笑,“苦日子是‘灰撲撲’的,得種點‘紅’當花;甜日子是‘金燦燦’的,得添點‘綠’當葉——有花有葉,才像個過日子的樣。”
傍晚收工時,各種色彩“歸”了位。灶房里,“白花花”的米飯盛在“青花碗”里,配著“綠油油”的青菜,“紅亮亮”的辣醬;曬谷場邊,“黑沉沉”的夜慢慢“漫”上來,把“黃澄澄”的谷堆“蓋”成“墨色”,只有檐下的燈“亮”著,把“橙黃”的光“灑”在青石板上,像給夜色鑲了道邊。
楊永革翻開《漢語形容詞選解》,“紅艷艷”詞條旁多了行字:“色彩從不是死的顏料,是物件在跟光搭話——用‘紅’說熱烈,用‘綠’說鮮活,用‘藍’說沉靜,用‘黃’說踏實。詞也不是死的,是跟著光的性子‘變’,該亮時不暗,該暗時不亮,該混時不純,這才是色彩的真。”書頁上的水痕和墨跡纏在一起,洇出個“融”字,像彩虹落在水里。
張大爺喝著酒,看著碗里的“琥珀色”笑,“這色看著就醇”;老周擦著鋤頭,鐵柄的“銀灰”映著晚霞的“紅”,說“這色看著就有勁”;知知趴在門口,看著屋里的“暖黃”光,尾巴“掃”著地上的“黑影”,像在給這色彩的畫兒添筆。
楊永革摸著書里的“融”字笑,突然懂了這些“一片片”的色彩詞影,原是來教大家“調和之道”的——太純則寡,太雜則亂;色彩就得這樣,“濃”是花,“淡”是葉,“混”是底,卻始終跟著光的節奏“變”,把艷色給了該去的地方。日子也一樣,該濃時別藏著,該淡時別搶著,該混時別擰著,這樣的“色”,才“熨帖”得順眼,不那么刺眼。
他沒察覺,書頁間的綢布“映”著月光,把最后一縷色彩“染”成個“彩”字,還在微微“發亮”。而曬谷場的草葉上,殘留的雨珠“盛”著星光,把“黑”的夜“映”出點“銀”,像在說:這一片片的色彩里,藏著最艷的日子呢......
夜色深了,村里的色彩慢慢“沉”了。只有窗紙透出的“暖黃”,檐角掛著的“紅燈籠”,偶爾閃過的“螢火蟲”的“綠”,像色彩詞的夢,在黑夜里“飄”,等著明天太陽出來,再“染”滿一村的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