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十一月熏鼠”燃起的煙火氣,或論歲末藏護的細密哲學
打麥場的稻殼還沒掃凈,張大爺的熏鼠草就“噼啪”著了火。那煙不烈,帶著股“苦苦的香”,順著墻根往鼠洞里鉆,像條游蛇——這是“十一月熏鼠”的信號,比日歷還準。楊永革剛把最后一袋新米搬進谷倉,就被煙嗆得直揉鼻子:“張大爺,今年的草夠勁啊。”
“要不咋叫‘防偷嘴’的老規矩?”張大爺用竹竿挑著草捆往墻縫里送,煙順著磚縫“絲絲”冒,“我爺說,十一月的耗子最饞,新米入倉了,不熏走它們,一冬能啃空半倉糧。”他腳邊的鐵盆里,還堆著些“干艾草”“辣蓼草”,都是李大媽從河灘割的,混在一起燒,煙里帶著股“嗆人的辣”,聞著就提神。
這熏鼠的煙,竟比打谷時的金霧更“纏人”。
煙順著墻根往社區里漫,所過之處,物件都沾了點“煙火氣”:谷倉的木門被熏得“黃黃的”,木紋里嵌著層細灰,摸上去“糙拉拉”的,倒像多了層保護層;趙晾阿姨在繩上的藍布衫,昨天還泛著稻黃,今天被煙一熏,竟透出點“青灰”,風一吹,煙味混著米香,成了種“怪好聞”的味;最奇的是活動室的木桌,昨天嵌著稻殼的桌面,此刻覆著層“薄煙垢”,用布一擦,露出的木紋更“亮堂”了,像上了層蠟。
“這煙能‘定物’。”王大爺蹲在墻根看熏鼠,手里轉著個新編的草繩,“你看那只瓷碗,昨天盛新米時還晃悠,被煙一熏,現在放桌上穩當得很。”他指的是李大媽蒸飯用的粗瓷碗,碗沿缺了個口,之前總往一邊歪,此刻卻“端端”地立著,碗底的煙垢正好堵住了漏水的縫。
煙鉆進鼠洞的第三天,怪事開始冒頭。
先是張大爺發現,墻角的鼠洞居然“自己堵上了”。堵洞的不是泥土,是“纏成團的稻殼”,里面還混著幾根“耗子毛”,像耗子自己叼來的;接著,李大媽的米缸蓋總“自己蓋上”,她明明記得早上沒蓋——掀開一看,缸底鋪著層“細沙”,是從河灘運來的,沙上印著串“tiny腳印”,從缸口一直到缸底,像耗子“踮著腳”偷米,卻被沙硌得沒轍;最絕的是活動室的墻角,那里原本有個“大裂縫”,總往里掉谷粒,此刻竟被“糊”上了層“泥巴”,泥巴里摻著碎稻草,摸上去“硬邦邦”的,像誰特意抹的。
“是耗子怕了,自己修洞呢。”楊永革扒開稻殼團看,里面藏著顆“咬了一半的新米”,米上還沾著點煙味,“這煙不光能熏走它們,還能讓它們‘懂規矩’——知道啥該碰,啥不該碰。”
可這“懂規矩”,很快變成了“較勁”。
被熏過的耗子,居然“學精了”。它們不再從洞口鉆,改從“屋頂的瓦縫”往下掉,爪子上還沾著“碎瓦片”,砸在谷倉頂上“叮叮當當”響;李大媽的米缸蓋雖然蓋得緊,缸沿卻多了圈“牙印”,像是耗子用牙啃的,啃不動就往缸邊撒“耗子屎”,氣得李大媽拿掃帚追:“這些小東西,還成精了!”;更氣人的是,王大爺釀的米酒,缸口的紗布被“咬破了個洞”,里面的酒少了小半,紗布上沾著根“細尾巴毛”,明擺著是耗子干的。
“這叫‘賊心不死’。”張大爺往瓦縫里塞艾草,煙從屋頂“冒”出來,像個小煙囪,“得給它們點‘真厲害’瞧瞧。”他翻出個“舊鐵盒”,里面裝著“硫磺”,是年輕時開礦用的,“這玩意兒燒起來煙夠嗆,耗子聞了能記一輩子。”
硫磺煙一燒,社區的煙火氣突然“變了色”——原本的青煙裹著層“黃霧”,飄到哪,哪就留下“星星點點的黃痕”:谷倉的木門上,黃痕連成串,像幅“防鼠圖”;米缸的外壁,黃痕繞著缸口畫了圈,像道“禁線”;連老槐樹的樹干,都被黃霧染出些“歪歪扭扭的紋路”,遠看像只“張著嘴的貓”,嚇得麻雀都不敢落。
煙最濃的時候,楊永革翻開了《詩經》。“十一月熏鼠”那頁,昨天還沾著稻草屑,今天竟“洇”開片“煙黃色”,字里行間冒出些“小黑點”,像跑動的耗子——仔細一看,黑點在“鼠”字周圍繞圈,卻總被“熏”字的筆畫擋住,怎么也過不去,像被煙困住了。書頁邊緣,還多了行用煙灰寫的字:“防外賊易,防心賊難。”
“這心賊說的是誰?”楊永革正琢磨,就見小王抱著個“布包”往谷倉跑,臉憋得通紅。布包鼓鼓的,還“簌簌”動,打開一看——里面竟是只“小灰耗子”,爪子上還攥著顆新米,眼睛“滴溜溜”的,卻不掙扎。
“我、我看見它偷米,就給逮住了。”小王的聲音發顫,“可它好像餓了好幾天,我……”
話沒說完,張大爺的竹竿就“戳”了過來:“傻小子,耗子偷米還有理了?”可竹竿剛碰到布包,就被李大媽攔住了:“等等,你看它肚子。”
耗子的肚子“鼓鼓的”,不是胖的,是“有小耗子了”。它突然“吱吱”叫了兩聲,把攥著的新米往小王手里推,像是“求饒”。
楊永革突然想起《詩經》上的字。他把布包放在墻角,往地上撒了把“陳米”(不是新米):“給它吃這個,告訴它,陳米可以吃,新米是大家的,不能偷。”
怪事發生了。那只母耗子居然“聽懂了”,叼起陳米往墻縫鉆,鉆到一半又回頭,對著小王“點了點頭”——之后,社區的耗子真的“規矩”了:它們只撿地上的谷殼吃,不再碰米缸和谷倉;有時還會“幫”著干活,把掉進縫里的谷粒叼出來,堆在張大爺的腳邊。
“這叫‘留余地’。”王大爺看著耗子叼谷粒,突然笑了,“熏鼠不是要趕盡殺絕,是讓它們知道‘邊界’——咱留口陳米給它們過冬,它們就不惦記新米,這才是真的‘藏得住糧’。”
熏鼠的煙漸漸散了,社區里留著股“淡淡的焦香”。張大爺把剩下的艾草捆成束,掛在谷倉門口:“這叫‘掛香守倉’,明年耗子聞著味,就知道這兒的糧碰不得。”李大媽的米缸旁,多了個“小石碗”,里面總盛著點陳米,母耗子每天都會來吃,吃完還會“叼走點稻殼”,把自己的洞堵得更嚴實。
楊永革再翻《詩經》,“十一月熏鼠”那頁的煙黃色淡了,小黑點(耗子)都“鉆進”了“鼠”字里,像找到了家。書頁邊緣的新字變成了:“藏糧先藏心,護倉先護緣。太苛了留怨,太松了留憾,不緊不松,才是過冬的道。”
他抬頭看,老槐樹的枝椏上,不知何時掛了串“干玉米”,是趙阿姨掛的,金黃的玉米粒在風里“晃晃”的,像串小燈籠。谷倉的門開著條縫,能看見新米堆得“尖尖的”,旁邊放著袋陳米,袋口敞著——那是給耗子留的。
墻角的熏鼠草還在“明明滅滅”地燒,煙很輕,像層紗。楊永革突然懂了:“十一月熏鼠”哪是說趕耗子,是說過日子得“有防有放”:防的是貪心,放的是余地;護的是倉糧,留的是活氣。就像這煙,太濃了嗆人,太淡了沒用,不濃不淡,剛好把“藏”與“讓”的分寸,燒進了歲末的日子里。
他沒注意到,《詩經》的下一頁,“十二月鑿冰”四個字上,結了層“薄霜”,像誰從河里撈來的冰碴。社區的小河邊,王大爺正扛著鎬頭往冰上走,“鑿點冰存著,明年夏天鎮米酒”,鎬頭“咚咚”砸在冰面,那股“脆脆”的勁往谷倉飄,像在說:糧藏好了,該為來年的甜,存點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