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十二月鑿冰”凝結的清寒氣,或論歲末儲冷的深遠意趣
王大爺的鎬頭剛觸到河面,冰面就“咔嚓”裂了道細紋。不是脆響,是帶著“沉郁”的悶響,像凍透的蘿卜被掰斷——這是“十二月鑿冰”的動靜,比熏鼠的煙更“清凌”。楊永革揣著暖手爐站在河埂上,看冰屑“簌簌”濺起,在陽光下閃成“碎銀”:“王大爺,今年的冰夠厚?”
“厚得能走人!”王大爺往手心啐了口唾沫,鎬頭掄得更高,“我量過,三尺三,老話說‘冰過三尺,來年不渴’——這冰得鑿下來存著,夏天鎮米酒、冰西瓜,比井水涼三分。”他腳邊的竹筐里,已經躺著幾塊“方方正正”的冰,冰里凍著片柳葉,是深秋落進河的,此刻成了透明的裝飾。
這鑿冰的“清勁”,比熏鼠的煙火氣更“滲人”。
冰碴子堆在河岸上,寒氣順著地縫往社區鉆,所過之處,物件都沾了點“涼絲絲”的氣:谷倉里的新米,原本帶著“溫乎乎”的谷香,此刻竟透出“清潤”的味,抓一把在手里,指尖像觸到了晨露;李大媽的鐵鍋,昨天還留著米香的“燥氣”,今天被寒氣一浸,鍋底的煙垢都“繃”得緊了,摸上去“滑溜溜”的,像敷了層薄冰;最妙的是活動室的木桌,之前蒙著層煙垢,此刻竟凝著層“細霜”,用指腹一劃,霜化了,露出的木紋里像“浸了水”,亮得反光。
“這叫‘寒氣得地’。”張大爺抱著個“舊陶缸”來裝冰,缸沿結著圈“白霜”,是去年存冰時凍上的,“我爺說,十二月的冰帶著‘天精’,存進地窖能‘鎮住’來年的暑氣,連蚊蟲都少些。”他往冰上撒了把“稻殼”,說是“隔溫”,冰就不容易化,“就像給冰蓋了層被子”。
冰存進地窖的第三天,奇事跟著來。
先是李大媽發現,米缸里的新米“不發芽”了。前幾天還頂破麻袋的芽尖,此刻都“蜷”了回去,米粒硬邦邦的,嚼起來“咯吱”響,像被凍過;接著,王大爺的釀酒缸不再“咕嘟”冒泡,酒氣收得“緊緊的”,缸口的紗布上凝著層“水珠”,摸上去涼颼颼的,他舀了勺嘗嘗,酒勁竟比之前“烈”了三分;最絕的是社區的老槐樹,樹洞里的鐵皮盒(楊永革放新米的那個),盒蓋縫里結著層“冰花”,打開一看,米粒上裹著層“薄霜”,卻沒凍壞,反而透著股“清甜味”,像剛從雪堆里刨出來的。
“是冰氣在‘守’著東西。”楊永革捏起顆帶霜的米,“新米躁,冰氣能讓它‘沉’下來;米酒烈,冰氣能讓它‘收’住勁——這存冰,比熏鼠還講究‘藏’的學問。”
可這“藏”,很快藏出了“凍人的麻煩”。
地窖的寒氣太盛,順著磚縫往上傳,把半條街的墻根都凍得“邦邦硬”。趙阿姨晾在繩上的藍布衫,早上剛洗的,掛出去沒半個時辰就“凍成了板”,像塊硬紙板,抖一下“嘩嘩”響;活動室的木桌,桌腿沾著的冰碴“越結越厚”,椅子往旁邊一放,“噌”地就粘住了,得用勁才能拉開;最愁人的是李大媽的灶臺,灶膛里的火苗總“打顫”,燒了半天,鐵鍋摸上去還是“溫吞吞”的,蒸出的米飯帶著股“生涼”味,孩子們都不愛吃。
“這是冰氣‘過了界’。”王大爺在地窖門口堆了捆“干稻草”,像堵“暖墻”,“存冰得‘留氣口’,不然寒氣跑出來‘反客為主’,連灶火都壓得住。”他往地窖里扔了幾塊“燒紅的炭”,用陶盆扣著,說是“調溫”,“讓冰慢慢化,寒氣一點點滲,才不傷東西。”
炭火在陶盆里“燜”著,地窖口飄出“冷熱交織”的氣——白汽裹著青煙,像條“軟帶子”,纏在社區的物件上:谷倉的木門,之前被熏得發黃,此刻蒙著層“薄濕”,黃里透青,像塊老玉;張大爺的煙袋鍋,銅嘴上凝著顆“小水珠”,煙絲燃著時,水汽“滋滋”冒,煙味里帶著點“涼”,抽著竟不嗆了;連那只母耗子,都叼著稻草往自己的洞里塞,洞門口堆得“鼓鼓囊囊”的,像個小堡壘,大概是怕冰氣凍著小耗子。
冰氣最“溫順”的時候,楊永革翻開了《詩經》。“十二月鑿冰”那頁,昨天還結著薄霜,今天竟“洇”開片“水痕”,字里行間浮著些“小冰晶”,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仔細一看,冰晶在“冰”字周圍轉,碰到“鑿”字的筆畫就“化”成水,順著紙紋往下淌,像條小河。書頁邊緣,多了行用冰化成的水寫的字:“儲冷如儲福,過則成災,欠則不足。”
“這分寸咋拿捏?”楊永革正琢磨,就見小王拎著個“竹籃”往地窖跑,籃子里裝著“剛摘的青菜”。他把菜往地窖角落一放,“李大媽說,冰窖能存菜,開春吃著還新鮮。”
可菜剛放進去,王大爺就“哎”了一聲:“傻小子,菜離冰太近,會凍爛的!”他往菜和冰之間隔了層“干氈布”,“這叫‘隔冰不隔氣’——讓冰的涼氣‘慢慢’滲進菜里,既不壞,又能保鮮,就像人蓋被子,太厚了捂汗,太薄了著涼。”
怪事發生了。隔了氈布的青菜,葉瓣上凝著層“小露珠”,卻沒凍硬,摸上去“挺括括”的,比放在屋里的還精神;而沒隔氈布的幾棵,葉邊已經“焦”了,發黑發脆,一碰就碎。小王看著兩樣菜,突然懂了:“存東西跟待人似的,得留余地,不能太近,也不能太遠。”
這話像“點”了地窖的冰。原本方方正正的冰塊,竟“慢慢”化成了“圓滾滾”的冰球,球面上還映著“社區的影子”:谷倉、老槐樹、打麥場……連熏鼠的煙都映在上面,像幅“凍住的畫”。王大爺舀了勺冰水嘗嘗,“甜絲絲”的,比井水還潤,“這冰認地,把咱社區的味都吸進去了。”
存冰的日子漸入佳境,社區里飄著“清清爽爽”的氣。李大媽用冰窖的涼水和面,蒸出的饅頭帶著“涼甜”味,孩子們搶著吃;張大爺把冰球鑿成“小塊”,泡在米酒里,酒里的燥氣全沒了,喝著“清冽冽”的,像含著口春雪;最樂的是趙阿姨,她把凍成板的藍布衫往冰窖旁一掛,冰氣和陽光一“催”,布衫慢慢“軟”了,還帶著股“草木香”,比新的還舒服。
楊永革再翻《詩經》,“十二月鑿冰”那頁的水痕干了,小冰晶都“融”進了“冰”字里,字變得“潤潤”的,像浸在水里。書頁邊緣的新字變成了:“冬藏冰,夏藏涼,藏的是‘急時能用的緩’,守的是‘燥時能找的靜’。”
他抬頭看,地窖口的稻草堆得“整整齊齊”,王大爺正往里面塞新鑿的冰,嘴里哼著:“存夠一缸冰,明年夏天不用愁……”河面上,鑿冰的鎬頭還在“咚咚”響,冰屑濺起又落下,像在河面撒了把“碎鉆”。
墻角的熏鼠草已經燒完了,剩下的草灰被風吹到河岸,混著冰碴子,竟長出顆“綠芽”——是顆稻種,大概是打麥時掉的,被冰氣和煙火氣一“養”,居然提前醒了。楊永革把它撿起來,放進貼身的口袋:“等開春,就把它種在老槐樹下。”
他沒注意到,《詩經》的下一頁,“一月開歲”四個字上,沾著點“冰融的水”,水痕里還裹著粒“細小的稻種”,像剛從土里鉆出來的。社區的屋檐下,張大爺正往春聯紙上抹米糊,“過幾天就貼,辭舊迎新……”漿糊“黏糊糊”的,混著冰融的水,往門框上一抹,竟冒出點“熱氣”,像在說:冰存好了,該盼著來年的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