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十二月塞向墐戶”蓄的暖力,且悟歲暮之際萬物閉藏的溫厚肌理
十一月的落葉剛在樹根漚成泥,窗欞上的冰花就“織”滿了紋。頭場雪落時,屋檐下的冰凌“滴答”化成水,順著墻根滲進土里,比十一月的隕萚更“沉”,帶著股裹著棉絮的暖,把天地間的寒峭都捂得軟了——這是“十二月塞向墐戶”的智趣,比十一月的厚味多了層“暖力”,像老棉襖焐著炭火,沉得扎實,卻藏著焐不化的熱。
《詩經(jīng)》里“十二月塞向墐戶,民莫不逸”的字跡,此刻在炕桌上蓋著層細雪,指尖呵氣,雪融了,字縫里洇出點“暖痕”,像灶煙在紙上熏的印。楊永革前日夾在書里的棉絮,已吸足了屋里的熱氣,蓬松得像朵云,輕輕一按就彈起來,落在“民莫不逸”的“逸”字上,像給筆畫墊了層絨。“戶牖塞暖,是天地在‘封壇’?!睆埓鬆斖翱p里塞棉絮,手指凍得發(fā)紅,“我爺說,十二月的寒帶著‘反勁兒’,越冷越得把暖蓄住,塞住的是風,墐住的是氣,能把冬的酷寒擋在門外,讓日子蜷得安。”
這暖力,比十一月的厚味更“綿厚”。
李大媽的屋里,窗紙糊了三層,紙縫里嵌著“浸過桐油的棉紙”,風刮過來“嗚嗚”響,卻透不進半點寒??簧箱佒靶聫椀拿扌酢保椎孟裱樐_密得像篩子,躺上去“陷”進去半尺,暖意從腰眼往四肢竄?!斑@炕得‘燒透’?!彼钐爬锾砹藟K硬柴,火苗“舔”著鍋底,“沒塞嚴的窗漏風,炕燒得再熱也白搭,封好的屋聚氣,一灶火能暖三天?!笨活^的木箱里,疊著“漿洗好的棉衣”,布面硬挺,棉絮厚實,袖口磨出的毛邊沾著點“皂角香”,比新做的多了層“親”,像裹著經(jīng)年的體溫。
趙阿姨的院門口,柴堆碼得比人高,最外層的柴“糊著泥”,凍得硬邦邦,把里面的干柴護得嚴嚴實實。她用“谷殼和泥”把墻縫抹得平平整整,泥里摻了碎麻,凍住后像層鎧甲,連老鼠洞都堵得死死的?!斑@院得‘封牢’?!彼穸焉仙w了層葦席,席上壓著石頭,“沒墐好的墻透風,屋里的暖留不住,堵嚴的院藏氣,柴燒得省,人也少挨凍。”墻角的酸菜缸,缸口蓋著“厚木板”,板上壓著石頭,石頭縫里塞著棉絮,掀開時酸香“涌”出來,帶著點“溫”,不像露天缸里的那么烈,像把寒氣都腌成了暖。
最奇的是社區(qū)的老槐樹,樹干裹著“草繩和泥”,像穿了件棉襖,繩縫里還塞著“干辣椒串”,紅得像火,把灰撲撲的樹身襯得活泛。樹洞里的鐵皮盒,裝著的芝麻被屋里的熱氣“烘”著,竟“出油”了,黑亮的油珠浸著殼,嚼起來“香得發(fā)膩”,比先前更“潤”,像把冬的燥氣都化成了脂。樹下的石碾,蓋著層“麥秸和雪”,碾盤的縫里積著冰,卻擋不住石心的“溫”,摸上去不像鐵器那么扎手,倒像塊焐熱的玉。
可暖力太憋,也會惹出“滯悶的麻煩”。
李大媽的屋封得太嚴,炕燒得又旺,屋里的水汽“凝”在窗上,流下來洇濕了墻,墻皮“泡”得發(fā)漲,像發(fā)了霉的饅頭;趙阿姨的柴堆泥糊得太厚,里面的干柴“悶”得發(fā)潮,燒起來“噼啪”響卻不旺火,煙“嗆”得人直咳嗽;最愁人的是活動室的炕,棉絮鋪得太厚,孩子們在上面打滾,汗“浸”透了棉,焐出股“餿味”,不像先前烤火時清爽。
“這是暖力‘過了滯’?!蓖醮鬆斖吧贤绷藗€“小窟窿”,涼氣“絲絲”鉆進來,屋里的潮汽立刻散了,“就像棉絮塞太滿會板結(jié),暖蓄過了頭,日子就悶了?!彼穸焉稀按痢绷藥讉€洞,潮氣“透”出去,干柴燒起來“呼呼”旺,煙也輕了,火苗泛著“藍”;活動室的棉絮被“抖”了抖,晾在炕邊的繩上,陽光透過窗窟窿照進來,把棉絮“曬”得蓬蓬松松,餿味換成了“太陽香”。
留了縫的暖力,反倒更“活泛”。
窗上的小窟窿“透”著氣,屋里的潮汽順著窟窿“鉆”出去,墻皮慢慢“干”了,露出底下的黃土,像給屋子揭了層濕衣;趙阿姨的柴堆燒得“透”,火苗舔著鍋底,把鍋里的肉湯“燉”得冒泡,肉香混著柴香,飄得滿院都是,連路過的狗都“嗅”著鼻子不肯走;活動室的棉絮曬過之后,鋪回炕上“軟”得像云,孩子們躺在上面“滾”,汗氣順著窗縫“飄”出去,笑聲卻“撞”在墻上,把屋里的暖“震”得更勻。
楊永革翻《詩經(jīng)》,“十二月塞向墐戶”那頁,被炕煙熏得發(fā)黃,字里行間藏著點“紅”,是他前日夾進去的“干辣椒”,椒上的褶皺和窗紙的紋路纏在一起,像天然的繡。書頁間的南瓜籽,已經(jīng)被炕熱“催”得裂了縫,白胖的芽尖頂著黑殼,李大媽說這是“暖力焐的”,開春下地,準能扎得深、長得旺。他想起張大爺說的“反勁兒”,突然懂了:這暖不是憋,是“蓄”——蓄著灶的火,蓄著棉的絨,蓄著日子的盼,像地窖里的酒,封得嚴,才更能釀出開春的烈。
塞向墐戶的那天,孩子們跟著李大媽學“糊窗”。他們用糨糊把棉紙“貼”在窗欞上,小手拍得“啪啪”響,說“要把冷風關(guān)在外面”。趙阿姨蒸了“黏豆包”,黃米面包著紅豆沙,放在炕頭“焐”著,咬一口“燙”得直哈氣,甜得“綿”,像把整個冬的暖都包在了里面;王大爺?shù)木品焕?,新封的酒缸“埋”進了炕邊的土里,缸口蓋著“厚棉被”,說是“借炕的暖發(fā)酵”,酒氣從被縫里“滲”出來,帶著點“甜”,比九月的酒多了層“醇”;張大爺把劈好的柴“碼”在灶邊,柴上蓋著棉簾,說“要讓柴也沾點暖”,等大冷天燒起來,火才更旺。
最妙的是老槐樹下的“雪窩”,是孩子們用掃帚掃出來的,窩里鋪著“棉絮”,撒了把“谷?!?,幾只麻雀鉆進去,頭埋在棉絮里啄食,尾巴“翹”得老高,像在暖爐邊打盹。樹洞里的芝麻,被楊永革拌進了“黏豆包”的餡里,嚼起來“香得發(fā)麻”,趙阿姨說這是“塞向墐戶的暖力在催香”。“這叫‘寒盡暖生’。”張大爺靠在炕頭抽旱煙,煙袋鍋的火星明明滅滅,“雪封了地,是讓土歇著;戶塞了暖,是讓人歇著——歇夠了,開春才有勁破土、有勁干活?!?/p>
社區(qū)的屋檐下,掛著“凍好的臘肉”,油花花的,被雪“蓋”著層白,像裹了層糖霜;李大媽的炕頭,擺著“納了一半的鞋底”,線繩在棉布里“鉆”,針腳密得像星星,說是“開春穿的,得趁暖先納好”;趙阿姨的酸菜缸旁,堆著“腌好的臘魚”,魚身上抹著紅曲,在油燈下“亮”得像瑪瑙,只等除夕開封,給年飯?zhí)聿省?/p>
楊永革把《詩經(jīng)》放在炕頭的棉絮上,炕的暖意往書頁里鉆,“十二月塞向墐戶”的暖力還沒散,“民莫不逸”的字里,已經(jīng)藏著點“春”——是他前日夾進去的“麥芽”,芽尖泛著青,把“逸”字襯得像個伸懶腰的人。他抬頭看,窗外的雪還在下,有的落在柴堆上,有的積在窗臺上,有的竟飄進了窗窟窿,落在手心里“化”成水——
“該守歲了?!崩畲髬屚蛔郎隙孙溩?,熱氣“騰”地冒起來,“十二月的暖要勻,得先把戶塞得有縫,就像日子要歇,得先把心放寬。”她的筷子“夾”起餃子,油星“濺”在炕桌上,像給暖力點了個逗;棉絮上的《詩經(jīng)》被燈光照得發(fā)亮,“民莫不逸”的字被炕熱烘著,軟得像句貼心的話——
那是十二月的暖力在等,等正月的春,等藏在寒里的萌,等日子從閉藏轉(zhuǎn)向舒展,像《詩經(jīng)》里沒說的,塞向墐戶不是困守,是蓄力,是用溫厚的手,為冬日焐好火種,為開春備足精神,把所有的寒、所有的冷,都收進這暖里,慢慢釀成待發(fā)的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