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十一月隕萚”藏的厚味,且品冬深之時萬物歸根的沉潛肌理
場院的谷粒剛入倉,枝頭的枯葉就“簌簌”往下落。初雪沒到的時候,榆葉、槐葉、楊樹葉堆在樹根下,像給土地鋪了層錦,比十月的凈場更“軟”,帶著股腐殖的香,把天地間的清寒都焐得暖了——這是“十一月隕萚”的情致,比十月的凈氣多了層“厚味”,像老湯熬了火,沉得綿密,卻藏著化不開的醇。
《詩經》里“十一月隕萚,十二月塞向墐戶”的字跡,此刻在灶臺上沾著點煙火,指尖拂過,灰動了,字縫里透出點“褐痕”,像落葉在紙上積的垢。楊永革前日夾在書里的柿葉,葉緣已腐得發黏,紅里暈著黑,倒比秋日里的艷多了層“融”,像把火氣煨成了泥。“葉落歸根,是天地在‘熬粥’。”張大爺抱著捆枯枝往灶膛添,柴葉在火里“噼啪”響,“我爺說,十一月的葉帶著‘厚勁’,腐過的土肥田,燒過的灰暖炕,能把冬的清寂焐透,讓日子沉得深。”
這厚味,比十月的凈氣更“綿密”。
趙阿姨的菜畦邊,堆著剛掃的落葉,她用鐵鍬把葉“翻”進土里,腐葉和濕泥纏在一起,冒出點白汽,像在發酵。“這葉得‘漚’著。”她往葉堆上潑了瓢淘米水,水珠滲進去,葉腐的香更濃了,“沒爛透的葉扎苗,漚過的才軟,開春拌進土里,菜能長得瘋。”畦角的蘿卜窖,蓋著層“厚落葉”,葉上壓著石板,把寒氣擋得嚴嚴實實,拔出來的蘿卜帶著點“土腥”,卻比窖外的甜,像吸了葉腐的香。
李大媽的灶膛里,燒的正是“隕萚”的枯枝。榆枝耐燒,槐枝火旺,楊葉燒起來“撲棱”響,卻能把爐膛“烘”得透熱。“這柴得‘陳’著。”她用火鉗撥了撥灰燼,火星“蹦”出來,落在地上“滋滋”滅,“新落的葉含著水,燒起來冒煙,晾過的才干,炕能焐到后半夜。”灶臺上的砂鍋,燉著“蘿卜干燉肉”,肉香混著柴煙的味,砂鍋沿的白汽里,竟裹著點“葉腐的甜”,比用煤燒的多了層“土氣”,像把整個秋的草木都燉進了湯里。
最奇的是社區的老槐樹,樹根周圍的落葉積了半尺厚,踩上去“噗嗤”響,像踩著棉花。樹洞里的鐵皮盒,裝著的芝麻被落葉的潮氣浸過,竟“發了點芽”,白芽頂著黑殼,像在土里探路,嚼起來帶著點“生腥”,卻比先前更“活”,像把冬的沉寂嚼出了點春的勁。樹下的石碾,碾盤縫里嵌著些碎葉,碾過的麥麩帶著點“綠”,蒸出的窩頭有點“澀”,卻越嚼越有回甘,像混了草木的魂。
可厚味太沉,也會惹出“滯澀的麻煩”。
趙阿姨的葉堆漚得太濕,腐葉發了“霉”,黑綠里透著白,拌進土里,菜苗竟“蔫”了,像被濁氣嗆著;李大媽的灶膛燒了太多濕葉,煙“嗆”得人睜不開眼,炕倒是熱了,屋里卻“熏”得發黑,墻皮掉下來像墨渣;最愁人的是活動室的角落,堆的落葉忘了翻,竟“捂”出了水,腥氣混著霉味,孩子們都繞著走,不像先前掃葉時熱鬧。
“這是厚味‘過了滯’。”王大爺往葉堆里“摻”了把干土,土吸了潮氣,霉味漸漸散了,“就像熬粥太稠會糊,沉得過了頭,日子就滯了。”他往灶膛里“添”了些干葦稈,葦火“竄”得高,煙立刻輕了,炕熱得勻,屋里還飄著點“葦香”;活動室的落葉被搬到場院“曬”,風一吹,干葉“嘩啦”響,孩子們撿來串成“葉簾”,掛在窗上,陽光透過葉縫,在地上投出碎影,像幅活動的畫。
透了氣的厚味,反倒更“活泛”。
菜畦里的葉土“松”了,菜苗緩過勁,根往土里扎得深,葉上的絨毛都帶著“綠”,像吸足了腐葉的勁;李大媽的砂鍋換了干柴,燉肉的香“飄”得遠,肉爛得脫骨,蘿卜干吸滿了肉汁,咬下去“綿”得像泥,卻帶著點葉燒的煙香;活動室的葉簾“擋”著寒風,屋里暖烘烘的,孩子們用枯葉“拼”字,“福”字的筆畫歪歪扭扭,卻透著股“拙”趣,把冬的沉寂都“逗”活了。
楊永革翻《詩經》,“十一月隕萚”那頁,被腐葉的潮氣浸得發皺,字里行間藏著點“綠”,是他前日夾進去的“麥苗尖”,苗上的露水和葉腐的香纏在一起,像天然的釀。書頁間的南瓜籽,已經被焐得“脹”了,殼上的白霜褪成了淺黃,李大媽說這是“土氣養的”,開春種下,準能結出大南瓜。他想起張大爺說的“厚勁”,突然懂了:這厚不是滯,是“釀”——釀著土的肥,釀著根的勁,釀著日子的底,像老醬缸里的坯,看著黑,卻能腌出最透的味。
隕萚紛飛的那天,孩子們跟著趙阿姨去菜畦“埋葉”。他們用小手把碎葉“塞”進土里,說“給菜寶寶當棉被”。李大媽蒸了“菜葉窩窩”,把嫩槐葉切碎拌進面里,窩窩的綠里帶著點“黃”,像把落葉的色揉進了糧里;王大爺的酒坊里,往新釀的酒里“泡”了點“陳葉”,說是“去燥”,酒氣里的葉香更沉了,喝著像含著口秋的土;張大爺把干葉捆成“柴把”,掛在屋檐下,葉把在風里“晃”,像串起來的秋,等著雪來的時候,燒旺一整個冬。
最妙的是老槐樹上的“葉巢”,是孩子們用枯枝和落葉搭的,巢里鋪著“棉絮”,幾只麻雀鉆進去,把葉巢“壓”得塌了點,卻不肯走,樹影里傳來“啾啾”的叫,像在說這窩夠暖。樹洞里的芝麻芽,被楊永革移進了陶盆,放在窗臺上,芽尖朝著光,竟“綠”得發亮,趙阿姨說這是“隕萚的厚味在催它長”。“這叫‘落葉歸根’。”張大爺靠在樹干上搓草繩,繩上沾著葉屑,“葉腐了肥土,土養了苗,苗結了籽,籽落了又成土——這是十一月教給日子的輪回。”
社區的墻根下,堆著“漚好的葉肥”,黑油油的,像塊塊墨玉;趙阿姨給菜窖蓋了層“新落葉”,葉上又壓了層“厚土”,把蘿卜“藏”得更嚴實,只等臘月刨出來,給年飯添甜;李大媽的灶膛邊,碼著“劈好的枯枝”,枝上還帶著點“葉痕”,燒起來“噼啪”響,把屋里的寒氣都“趕”到了窗外。
楊永革把《詩經》放在灶臺上的砂鍋旁,煙火氣往書頁里鉆,“十一月隕萚”的厚味還沒散,“十二月塞向墐戶”的字里,已經藏著點“暖”——是他前日夾進去的“灶膛灰”,灰里的余溫沾著字,把“戶”字襯得像個暖烘烘的窩。他抬頭看,枝頭的葉還在落,有的堆在菜畦里,有的燒在灶膛中,有的竟飄進了他的袖口——
“該糊窗戶了。”趙阿姨抱著團“舊棉絮”經過,絮上沾著點“葉絨”,“十二月的屋要暖,得先把落葉漚透,就像日子要深,得先把根扎穩。”她的腳步“踩”過葉堆,腐葉“咯吱”響,像給厚味踩出了韻;灶臺上的《詩經》被蒸汽熏得發潮,“十二月塞向墐戶”的字被爐火照著,暖得像貼了層棉——
那是十一月的厚味在等,等十二月的窗,等藏在落葉里的暖,等日子從沉潛轉向閉藏,像《詩經》里沒說的,隕萚歸根不是終結,是孕育,是用厚味的手,為冬日備足底氣,為開春攢夠肥力,把所有的輕、所有的浮,都收進這腐葉里,慢慢釀成沉潛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