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三月執駒”蓄的奔勁，且觀季春之時萬物競發的銳進肌理
二月的奶香剛在風里釀成甜，馬廄里的駒子就“噠噠”踏響了蹄。晨霧裹著鬃毛的黑，把跑過的土道碾出淺痕，比二月的溫軟更“烈”，帶著股沖破樊籬的勇，把天地間的和融都攪得沸了——這是“三月執駒”的氣勢，比二月的溫軟多了層“奔勁”，像剛出鞘的劍，鋒得刺眼，卻藏著護人的柔。
《詩經》里“三月執駒，四月秀葽”的字跡，此刻在馬廄旁的石槽上泛著勁，指尖撫過，紙頁帶著點“糙”，字縫里嵌著點“土痕”，像駒蹄在紙上踏的印。楊永革前日夾在書里的“馬鬃”，是從駒頸上拾的，黑得像潑墨，比冬時的絨毛多了層“韌”，落在“三月執駒”的“執”字上，像給筆畫添了縷鋒芒。“駒馳春壯，是天地在‘揚鞭’。”張大爺牽著駒子在場上遛，韁繩“繃”得直，“我爺說，三月的風帶著‘銳勁’，跑的駒要練足，拔的節要躥高，能把春的柔、歲的醒都催成闖，讓日子跑起來。”
這奔勁，比二月的溫軟更“銳進”。
王大爺的馬廄里，新馴的駒子“掙”著韁繩，鼻孔噴著白汽“呼哧”響，他往駒背上“搭”了層薄鞍，鞍墊磨得發亮，比生駒時的野更“順”。“這駒得‘遛夠百圈’。”他牽著韁繩讓駒子“走”碎步，蹄鐵碰著石板“咯噔”響，“沒經馴的駒發野，練透的才懂進退，上了路能辨方向，遇著溝坎會收蹄。”廄角的“馬料”堆得像小山，豆餅混著燕麥，香得發沉，王大爺說這是“執駒的勁催的”，駒子吃了毛色亮，跑起來比別家的快半拍，汗里都帶著股闖勁。
趙阿姨的菜園里，豇豆藤“纏”著竹架往上爬，卷須像小手緊緊“抓”著竹竿，比二月的苜蓿更“野”。“這藤得‘順桿爬才穩’。”她用細繩把藤往架上“綁”，藤尖還在一個勁地“探”，“沒依憑的藤亂纏，有架的才往上躥，結的豆角垂成串，不像滿地爬的貼土爛。”架邊的“蒲公英”結了絨球，風一吹“散”得滿天都是，趙阿姨說這是“跟駒學的闖”，籽落在哪都能扎根，比圈在園里的菜更有韌性，把春的暖都變成了闖的膽。
最奇的是社區的跑馬場，駒子撒開蹄子“奔”起來，鬃毛在風里“飄”成黑旗，蹄子揚起的土“濺”成黃霧，卻繞著剛栽的樹苗跑，不傷一片新葉。孩子們追在駒后喊，聲音“撞”在遠處的山墻上，比二月的笑聲更“亮”，像裹了層鋼。場邊的老槐樹上，張大爺掛了“練駒的響鈴”，鈴繩系在駒子的籠頭上，跑動時“叮鈴”響，比鞭子更管用，駒子聽著鈴音就知快慢，把野勁收得恰到好處。
可奔勁太猛，也會惹出“莽撞的麻煩”。
王大爺的駒子遛得太急，蹄子“崴”在石縫里，瘸了好幾天，不如慢練的穩健；趙阿姨的豇豆藤爬得太瘋，把竹架“壓”彎了腰，豆角墜得稀稀拉拉，不如疏著點的飽滿；最愁人的是那堆馬料，拌得太精，駒子吃多了“脹”得直打滾，不像先前半粗半細時結實。
“這是奔勁‘過了野’。”李大媽往馬料里“摻”了把谷糠，粗糲把精料“勻”得更和，“就像箭太急易折，闖過了頭，日子就飄得沒根。”她教張大爺給駒子“戴”上護蹄，崴傷的蹄子慢慢“好”起來，跑起來更穩；趙阿姨往豇豆架上“加”了木桿，彎了的架重新“挺”起來，藤上的豆角“鼓”得更足。
斂了鋒的奔勁，反倒更“沉勇”。
摻了谷糠的馬料，“粗”里帶點精，駒子吃了“壯”得結實，跑起來耐力比先前更足；戴了護蹄的駒子，蹄下有了護，闖勁里多了份“穩”，遇著溝坎會抬蹄；加了木桿的豇豆架，“承”得住重量，藤往上躥得更歡，豆角結得又密又長，把野勁都變成了實勁。
楊永革翻《詩經》，“三月執駒”那頁，被馬汗浸得發皺，字里行間藏著點“綠”，是他前日夾進去的“豇豆葉”，葉香混著鬃毛的腥，像天然的釀。書頁間的南瓜籽，被埋在跑馬場邊，說是“借點奔勁的勁發芽”，如今藤尖朝著太陽“伸”得老長，比別處的更“野”，像把三月的闖都吸進了須里。他想起張大爺說的“銳勁”，突然懂了：這闖不是蠻，是“進”——進著駒的勇，進著藤的韌，進著日子的闖，像好騎手執韁，既要放得開，又要收得住，勇里藏著智，野里帶著穩。
執駒的那天，家家戶戶都在練勁。孩子們跟著王大爺學“馴駒”，小手拉著韁繩“拽”得歪歪扭扭，說是“要讓駒子聽春天的話”。李大媽用新收的“燕麥”磨了面，蒸了“雜糧饃”，咬起來“糙”得帶勁，說是“給練駒的人添力氣”；趙阿姨把豇豆藤“剪”了旁枝，讓勁都往主藤上“聚”，說是“跟執駒學的，勁得往一處使”；張大爺給駒子“備”了新鞍，鞍上繡著“奔”字，說是“讓春的勁跟著駒跑遍田野”。
最妙的是傍晚的“駒影”，夕陽把跑馬場染成金紅，馴駒的人影跟著駒子“晃”，鈴音混著蹄聲，像支激昂的曲。孩子們把雜糧饃“掰”給駒子，駒子嚼得滿嘴都是，王大爺笑著說“這是春在跟駒借勁呢”。樹洞里的芝麻，被楊永革炒香了撒在雜糧饃上，香得“嗆”鼻子，李大媽說“這是執駒的奔勁在催香”。“這叫‘駒勁春馳’。”張大爺坐在槐樹下抽煙，煙袋鍋的火星明滅，“駒不執，不知路遠；勁不闖，不知日子寬——這是三月教給日子的進。”
社區的馬廄旁，堆著“新打的蹄鐵”，亮得像月牙，說是“給駒子換春裝，讓奔勁的蹄踏得更穩”；李大媽的面缸里，盛著“燕麥雜糧面”，黃得像土，說是“留著春耕時吃，讓闖勁的力續得更久”；趙阿姨的竹架上，掛著“剛摘的豇豆”，綠得發亮，說是“給馴駒的人做下酒菜，讓銳進的味解解乏”。
楊永革把《詩經》放在跑馬場的石樁上，春風帶著塵土往書頁里鉆，“三月執駒”的奔勁還沒散，“四月秀葽”的字里，已經藏著點“茂”——是他前日夾進去的“葽草穗”，青得像霧，把“秀”字襯得毛茸茸的。他抬頭看，駒子還在場上跑，有的迎著夕陽，有的叼著豆餅，有的竟跑到了他的書頁旁，蹄子蹭著字，像給“駒”字添了筆疾——
“該薅草了。”趙阿姨挎著竹籃經過，籃里裝著“剛割的葽草”，“三月的闖要惜，得先把駒馴好，就像日子要進，得先把方向辨準。”她的腳步“踏”過馬場，草葉的香像給奔勁留了個印；石樁上的《詩經》被晚霞照得發亮，“四月秀葽”的字被春風送著，慢慢透出點茂的信——
那是三月的奔勁在等，等四月的葽，等藏在闖里的茂，等日子從銳進轉向繁盛，像《詩經》里沒說的，執駒奔勁不是莽撞，是拓路，是用勇銳的蹄，為春日踏開疆土，為年成闖開天地，把所有的柔、所有的滯，都收進這勁里，慢慢釀成壯闊的力。
寫“三月執駒”時，總被那股“收放之間的勁”牽著走。馬駒踏響的蹄聲里，藏著最實在的生存哲學——既要敢撒開蹄子往前闖，又得聽得進韁繩的勸；就像豇豆藤，得順著架子往上躥，卻不能瘋到把架子壓垮。這多像過日子啊：年輕時總覺得“闖”就得橫沖直撞，后來才懂，真正的勇，是帶著韁繩奔跑，知道哪里該收蹄，哪里該奮蹄。
張大爺馴駒時說“鈴音比鞭子管用”，這話里藏著老輩人的智慧。管人管駒都一樣，硬較勁不如巧引導，就像春風催著草木長，從不用蠻力，卻能讓遍野都綠起來。那些被護蹄裹著的馬駒，跑起來反倒更穩——原來“護”不是捆住闖勁，是給闖勁加層保險，讓每一步都踏得扎實。
寫馬料里摻谷糠時，突然想起奶奶熬粥總愛加把粗糧。她說“太精的東西不養人”，就像日子，全是甜會膩，全是闖會飄，得摻點“粗糲”才穩當。馬駒吃了帶谷糠的料才壯，人過了帶磕絆的日子才韌，這“摻”的學問，其實是平衡的智慧。
看著豇豆藤把卷須纏在竹架上，突然明白：萬物都比人懂“借力”。馬駒借韁繩辨方向，藤借架子攀高處，連風都借樹梢傳消息。人常說“靠自己”，可真正的強，是懂得“借勁”——借天地的節氣，借旁人的勸，借過往的坎，把外力變成自己的根，扎得深，才能長得高。
這一章的字里行間，全是“動與靜的拉扯”。馬駒奔跑時的疾風，和它站定嚼料時的安穩；藤瘋長時的野，和它繞著架子轉的巧；連紙上的“執”字，都一邊帶著提手旁的“控”，一邊藏著“丸”字的“圓轉”。原來最好的狀態，從來不是非此即彼，是像執駒人那樣，左手握韁，右手揚鞭，該收時收得住，該放時放得開。
如今再看《詩經》里的“三月執駒”，早不是簡單的“馴馬”二字了。它是父親教兒子騎自行車時松開的手，是母親給出門的人裝在包里的藥，是每個普通人在生活里練的“平衡術”——闖得出去，也回得來；跑得起來，也站得穩。這大概就是月令的魔力：它把最樸素的日子，過成了最通透的哲學。
寫“三月執駒”這一章時，總覺得筆下的馬駒不是牲畜，倒像個半大的孩子——帶著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卻在韁繩的拉扯里慢慢學會“收勁”。就像鄰居家那小子，剛學會騎車時總愛往坡上沖，摔了幾次才懂，閘不是用來煞風景的，是讓你敢跑得更遠的底氣。
張大爺說“好馬識途，更得識繩”，這話越品越有滋味。他馴駒從不用鞭子，就靠手里那根韁繩，松時讓駒撒歡，緊時給個提醒，駒子反倒比挨過打的更通人性。這多像老輩人教孩子：不是把你捆成粽子才叫疼，是在你要撞墻時輕輕拽一把，讓你知道“野”得有邊，“闖”得有譜。
菜園里的豇豆藤也透著這理。它從不是蠻不講理地瘋長，卷須碰到竹竿就趕緊纏上，像握著根“軟韁繩”，借著勁往上躥。趙阿姨給藤綁繩時總說：“該繞就繞，別硬撐。”植物都懂的事，人有時倒轉不過彎——總覺得“求借”是示弱，卻不知天地萬物，誰不是借著陽光雨露活？馬駒借糧草長勁，藤借竹架攀高，人借日子磨性子，這“借”不是攀附，是懂得與世界好好商量著來。
寫馬料里摻谷糠那段，想起小時候看爺爺喂牛。精料里總要拌點干草，他說“光吃細糧會生病”。日子也是這樣，太順了容易飄，得摻點“谷糠”似的磕絆，才嚼得出實在味。馬駒吃了帶糠的料，跑起來腳底板更穩；人受過點難，再往前闖時，心里才更有底。
孩子們追著馬駒跑時，總愛喊“快！再快！”可張大爺從不催，只說“穩當比快當金貴”。他讓駒子先慢慢走，再小步顛，最后才撒開跑，說是“讓蹄子先認認路”。這多像春天的節奏：草不是一夜綠透的，花不是一天開完的，連日子里的勁，也得一點點攢，才禁得住耗。
現在翻到“三月執駒”這頁，紙上的馬鬃還帶著股“野氣”，可字縫里藏著的，全是“收放的溫柔”。就像那根韁繩，看著是束縛，實則是保護；就像那些老輩人的話，聽著有點硬，實則是把日子過透了才攢下的暖。原來《詩經》里的月令從不是規矩，是前人把“怎么活”的竅門，揉進了草木蟲魚里，讓我們不管跑多遠，都記得回頭看看——看看韁繩在哪，看看架子在哪，看看自己的根，扎在哪。
寫“三月執駒”時，總忍不住盯著馬駒踏過的蹄印發呆。那些深淺不一的坑洼里，藏著比“奔跑”更復雜的東西——有第一次掙脫韁繩的慌，有被鈴音提醒時的頓，有踩著護蹄踏過碎石的穩。就像人這一輩子，誰不是在“闖”與“收”的拉扯里，慢慢踩出自己的路？
王大爺給馬駒備鞍時，總在鞍墊下墊層舊棉絮。他說“硬鞍磨肉，軟絮護勁”，這“護”里的學問，比馴馬的技巧更耐嚼。馬駒野得正歡，哪懂什么“分寸”？得靠這點軟乎乎的墊，讓它知道：闖不是非得硬碰硬，帶著點“緩沖”，才能跑得更久。就像村里的年輕人出去打工，母親總往行李里塞床舊被——不是怕他受凍，是怕他在外面撞了南墻時，能想起家里的軟。
趙阿姨的豇豆藤最懂“借力”。竹架歪了點，它就順著歪的方向爬；架桿密了些，它就繞個彎再往上躥，從不用蠻力較勁。孩子們問“它怎么不直著長”，趙阿姨說“直著長的藤，風一吹就斷”。原來“靈活”從不是投機取巧，是像馬駒認鈴音那樣，懂得跟著“信號”調整步幅——該快時不慢，該繞時不直，這才是真的“會闖”。
最妙的是馬料里的“搭配”。精料太多，馬駒容易“火大”；谷糠太粗，又長不出勁。王大爺總說“三分粗，七分精，才能養出好腳力”。這多像日子里的“張弛”：光拼闖勁，容易累垮；只圖安穩，又少了銳氣。得像那馬駒，跑一陣，歇一陣；啃口精料，嚼口粗糠，才能在春野里跑出最勻的步子。
有天看張大爺馴駒，駒子突然受驚，朝著栽滿菜苗的畦地沖去。張大爺沒猛拽韁繩，反倒松了半寸，等駒子自己發現前面有障礙，猛地收蹄時，他才輕輕一帶，把方向扳了回來。“強拉會折韁，不如讓它自己看路。”他拍著駒子的頸說。那一刻突然懂了：所謂“執駒”，從來不是“人管住駒”，是讓人教會駒“管住自己”。就像父母教孩子，最終不是要把他捆在身邊，是讓他帶著“心里的韁繩”，敢闖，也懂怕。
現在再讀“三月執駒”，眼里的“執”字早不是“控制”的意思了。它是馬駒脖子上的鈴，是豇豆藤纏的架，是老輩人說的“心里有數”——知道自己要去哪，也知道哪不能去；敢撒開蹄子跑，也能在該停時穩穩收住。這大概就是三月教給我們的：春勁正足時，別只顧著往前沖，得帶著點“回頭看”的清醒，帶著點“給旁人留步”的余地，帶著點“護著自己也護著旁人”的溫柔。
就像那馬駒跑過菜園時，總會繞著新栽的苗走——野勁里藏著的這點“軟”，才是真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