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為此春酒,以介眉壽”的馥郁里,藏著歲月的沉淀與祝福的醇厚
十月的最后一縷稻香還縈繞在打谷場上,村里的老井旁已飄出了釀酒的芬芳。楊永革揭開酒缸的木蓋,指尖觸到缸沿的粗糙,像摸到了時光的刻痕——那股被歲月釀成的香醇,正順著缸口的縫隙彌漫開來,把冬日的清冷染出一抹暖調(diào)。《詩經(jīng)》攤在井邊的石臺上,“為此春酒,以介眉壽”的字跡被酒氣氤氳,筆畫間的橫豎撇捺像靈動的酵母,仿佛要順著酒液的波紋暈染開,把“壽”字的長勾浸成安康的祝福。
趙阿姨在灶間忙碌,她把蒸熟的糯米晾涼,倒入酒曲攪拌均勻,動作嫻熟而輕柔。“這酒曲是‘酒的魂’,”她用木勺輕輕翻動著糯米,目光專注,“我娘說,做春酒就像養(yǎng)孩子,酒曲得用好的,溫度、濕度都得拿捏準(zhǔn),不然酒就沒了那股子勁兒。”她的話剛落,窗外的寒鴉“呱呱”叫了兩聲,像是給釀酒的儀式添了幾分生氣。趙阿姨笑著說:“你看,連鳥兒都等著嘗這新酒呢。”
李大媽的菜窖里,新收的蔬菜安靜地躺著,散發(fā)著泥土的氣息。她從窖里出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轉(zhuǎn)身走進(jìn)廚房,幫忙清洗釀酒用的器具。“這春酒啊,是咱一年的盼頭。”她把洗凈的酒壇放在陽光下晾曬,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白日的太陽短了,可心里的熱乎勁兒正旺,就像這酒,越陳越香,日子也越過越有滋味。”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干布仔細(xì)擦拭著酒壇,像是在擦拭著珍貴的寶物。
王大爺?shù)姆湎渑裕鄯湟呀?jīng)在巢中安睡,準(zhǔn)備度過漫長的冬日。他看著酒缸里漸漸發(fā)酵的糯米,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這春酒,是給生活添的甜。”他輕輕嗅著酒氣,“就像蜜蜂釀蜜一樣,我們用汗水和希望釀成這酒,等到過年時,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喝上一杯,暖到心里去。”他想起去年過年時,一家人舉杯歡慶的場景,嘴角不自覺地上揚(yáng)。
張大爺在院子里支起了一口大鍋,燒著熱水準(zhǔn)備燙酒。“這燙酒可有講究,”他拿著酒壺在熱水里輕輕晃動,“溫度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剛剛好才能把酒香激發(fā)出來。”他把燙好的酒倒入杯中,遞給楊永革,“來,嘗嘗這剛燙好的酒,這是咱莊稼人一年的辛苦換來的。”酒液在杯中蕩漾,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楊永革抿了一口,暖意瞬間傳遍全身。
村里的孩子們在院子里嬉笑玩耍,他們好奇地盯著大人們釀酒的過程,眼中滿是期待。小毛豆跑過來,手里拿著一把紅棗,興奮地說:“楊叔叔,我把紅棗洗干凈了,可以放進(jìn)酒里嗎?”楊永革接過紅棗,笑著說:“當(dāng)然可以,這紅棗放進(jìn)去,酒就更甜啦。”小毛豆把紅棗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酒缸,看著紅棗慢慢沉入酒液中,開心地笑了。
《詩經(jīng)》里的“為此春酒,以介眉壽”,從來不是簡單的釀酒祝詞。楊永革翻到《七月》的前文,“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突然覺得,這春酒是給歲月的“禮物”——先把田間的收獲釀成瓊漿,再用這瓊漿敬奉長輩,祈求安康,把生活的苦與甜、勞與得,都融在這一杯酒里。他想起在舊貨市場淘到的一個舊酒盞,盞底刻著“福澤”二字,賣盞的老人說:“這是老輩人在節(jié)慶時用來喝酒的,喝上一口,福氣就來了。”
趙阿姨把酒缸封好,在缸口貼上一張紅紙,上面寫著“福”字。“這是‘給酒祈福’,”她笑著說,“希望這酒能給一家人帶來好運(yùn),也祝愿老人們健康長壽。”紅紙在陽光下格外鮮艷,像一團(tuán)燃燒的火焰,給冬日的小院增添了幾分喜慶的氛圍。
張大爺把釀好的春酒裝進(jìn)陶罐,每罐都裝得滿滿的。他在罐口系上紅繩,說:“這是‘給日子系彩’,春酒裝得越多,日子就越過越紅火。”他把一罐罐春酒搬到屋里,整齊地碼放在角落里,“你看這酒,就像歲月的沉淀,等過年時打開,那香味,能飄滿整個村子。”有次他在整理春酒時,看到一只蜘蛛在酒罐上結(jié)網(wǎng),他笑著說:“連蜘蛛都知道這里是個好地方,來和我們一起分享這美好的時光。”
村里的釀酒坊里,酒香四溢。老周把釀好的春酒裝上馬車,準(zhǔn)備運(yùn)往集市售賣。“這春酒,今年的味道格外醇厚!”他興奮地說,“多虧了大伙的用心,這酒肯定能賣個好價錢。”眾人紛紛圍上來,幫忙裝車,歡聲笑語回蕩在村子里。
可釀酒的過程也并非一帆風(fēng)順。有一年,因為酒曲的比例沒掌握好,釀出的酒味道有些酸澀。李大媽并沒有氣餒,她和大家一起查閱資料,請教村里的老人,重新調(diào)整酒曲的比例,再次嘗試釀酒。經(jīng)過一番努力,終于釀出了香醇的春酒。“失敗了沒關(guān)系,只要不放棄,總能釀出好酒。”她笑著說。
傍晚的院子里,夕陽的余暉灑在酒缸上,泛出金色的光芒。人們聚在一起,分享著釀酒的喜悅。楊永革坐在酒缸旁,翻開《詩經(jīng)》,見“為此春酒,以介眉壽”的頁間夾著一片紅棗干,是小毛豆偷偷夾進(jìn)去的,紅棗干的顏色鮮艷,像給“壽”字添了幾分喜慶。遠(yuǎn)處傳來張大爺爽朗的笑聲,混著酒坊里的酒香,像在為春酒奏響一曲贊歌。
“春酒是‘歲月的詩’,”張大爺坐在酒缸上,點燃了一袋煙,“米是韻腳,曲是筆畫,香是意象——這詩啊,年年都寫,人得用心去品。”他指著酒缸,“你看這香,不是空的,是汗水和希望變的,喝下去能暖身子,敬長輩能表孝心,連酒糟,都能用來做菜。”
夜里的月光灑在院子里,《詩經(jīng)》的紙頁被照得發(fā)亮。楊永革把那片紅棗干抽出來,對著月光端詳,紅棗干的紋理清晰可見,像歲月留下的痕跡。“這是生活的饋贈。”他把紅棗干放回“為此春酒,以介眉壽”的字間,紅棗干剛好對著“春”字的撇,像給筆畫添上了一抹甜,好讓這祝福的話語更動人。書頁里還夾著趙阿姨的糯米粒、王大爺?shù)拿蹪n桂花、李大媽的菜窖泥土,摸起來糙糙的,聞起來有股酒香,仿佛能聽見它們在字里“簌簌”作響——這哪里是書頁,分明是冬日的酒窖,載著光、香、聲、味,載著人在祝福里的祈愿。
他想起趙阿姨說的“給酒祈福”,突然懂了:“為此春酒,以介眉壽”哪里是單純的釀酒祝壽,是生活在和人對話——米在缸里發(fā)酵,是對勞作的應(yīng)答;酒在杯里飄香,是對歲月的應(yīng)答;祝福說出口,是對長輩的應(yīng)答。就像人在年景里,釀是對收的應(yīng)答,敬是對愛的應(yīng)答,感恩是對生活的應(yīng)答。
天快亮?xí)r,院子里的酒缸被蓋上了稻草,像一個個安靜的守護(hù)者。小毛豆舉著畫滿春酒的紙跑過來,紙上的酒缸,有的冒著熱氣,有的被打開,有的擺在桌子上,酒香都畫得仿佛能飄出來,像把“春酒”的祝福畫成了夢。“楊叔叔,春酒說‘過年了,該團(tuán)圓了’!”小毛豆的喊聲混著晨露的清新,飄向酒坊,飄向院子,飄向每一個沾著酒香的角落——
是啊,該團(tuán)圓了。冬日的春酒剛把祝福釀成,后面還有新年的鐘聲、團(tuán)圓的歡笑,等著把《詩經(jīng)》的字,一杯杯,一盞盞,敬成歲的歡歌。而此刻的酒香,不過是團(tuán)圓的前奏,是光陰遞向年的第一杯暖,讓所有忙碌的、期待的、牽掛的生命,都能對著親人,收起冬日的寒,亮出日子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