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稱彼兕觥，萬壽無疆”的祈愿里，藏著團圓的喜樂與傳承的厚重

春酒的馥郁還在村子里悠悠飄蕩，年關的氣息已如細密的蛛網，悄然覆滿每一處角落。楊永革抬眼望向祠堂的方向，那扇朱漆大門上的銅環，在日光下閃爍著溫潤的光，像在召喚著歸人。《詩經》被他輕輕合起，置于案頭，“稱彼兕觥，萬壽無疆”的余韻，卻在心底久久回蕩，似要穿透歲月的塵靄，抵達古老而溫暖的往昔。

趙阿姨起了個大早，她在院子里灑掃庭除，掃帚劃過地面，發出“沙沙”的輕響，仿佛在清掃著舊歲的疲憊?！斑^年啦，得把晦氣都掃出去。”她一邊說著，一邊將垃圾歸攏，臉上滿是虔誠。墻角的幾株臘梅開得正盛，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像是為這喜慶的氛圍添上了一抹雅致的注腳。趙阿姨折下幾枝，插進青花瓷瓶，擺在堂屋的案幾上，“看著這花，心里就歡喜，日子也像這花兒一樣，越過越有滋味。”

李大媽在廚房里忙得不可開交，蒸籠里升騰起的熱氣，將她的臉映得紅撲撲的。她正忙著蒸饅頭，案板上擺滿了白白胖胖的面團，像是一群憨態可掬的娃娃?！斑^年怎能少了這白饅頭，”她笑著說，手上的動作不停，“這可是團圓的象征，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著饅頭，喝著春酒，那才叫熱鬧。”她在每個饅頭頂端點上一個紅點，像是給它們戴上了喜慶的冠冕。

王大爺搬出了家里的老八仙桌，仔細地擦拭著，桌腿與地面摩擦，發出“吱呀”的聲音，像是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斑@桌子啊，比我的年紀還大，”他感慨道，“每年過年，一家人都在這桌上吃飯，它見證了咱們家的點點滴滴?！彼谧郎箱伾蠉湫碌募t布，又擺上了燭臺和香爐，準備祭祀祖先，感恩先輩的恩澤。

張大爺從倉庫里翻出了塵封已久的兕觥，那是一件古樸的青銅器，雖歷經歲月的侵蝕，仍散發著莊重的氣息?！斑@兕觥，可是咱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眼中滿是敬畏，“只有在過年這樣重要的日子，才拿出來用?！彼麑①铞[在祠堂的供桌上，旁邊放著剛剛釀好的春酒，準備在祭祀時，向祖先敬獻美酒，祈求來年的平安順遂。

村里的孩子們在街巷間嬉笑奔跑，他們穿著新衣，手中拿著鞭炮，“噼里啪啦”的聲響此起彼伏，為新年增添了不少歡樂的氣氛。小毛豆跑過來，拉著楊永革的手，興奮地說：“楊叔叔，快來看我的新衣服，還有這鞭炮，可好玩啦！”楊永革笑著摸摸他的頭，“新年到了，小毛豆又長大一歲咯，要更懂事哦?！毙∶褂昧Φ攸c點頭，又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祭祀的時辰到了，村民們齊聚祠堂，人人神情肅穆。德高望重的老人站在最前面，帶領大家向祖先上香行禮。香煙裊裊，升騰而起，仿佛在傳遞著后人的思念與敬意。隨后，眾人依次斟滿春酒，舉起兕觥，齊聲高呼：“萬壽無疆！”那聲音洪亮而悠長，在祠堂里回蕩，承載著對祖先的祝福，也寄托著對未來的期許。

楊永革看著眼前的場景，思緒飄回了舊貨市場。他曾在那里遇見一位老者，出售著一本破舊的族譜。老者說，族譜是家族的根，記錄著先輩的足跡，傳承著家族的精神。就像這過年的祭祀，是對先輩的緬懷，更是對家族文化的傳承。手中的《詩經》，與這古老的儀式相互呼應，它們都是歲月的饋贈，文化的瑰寶。

祭祀結束后，便是熱鬧的團圓飯。家家戶戶的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香氣四溢。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歡聲笑語，共享天倫之樂。趙阿姨將熱氣騰騰的饅頭端上桌，李大媽端出了精心烹制的紅燒肉，王大爺打開了香醇的春酒，張大爺講述著過去一年的趣事。小毛豆吃得滿嘴流油，還不時地給長輩們夾菜，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然而，團圓的背后，也有著小小的遺憾。有一年，村里的一位年輕人因為工作原因，沒能回家過年。他通過電話向家人拜年，聲音中滿是愧疚。家人雖然理解，但心中仍有些失落。后來，村里決定在過年時，組織一次線上團圓會，讓那些不能回家的游子，也能通過視頻與家人相聚，感受家的溫暖。

飯后，大家圍坐在院子里，看著夜空中綻放的煙花，絢麗多彩，如夢如幻。楊永革翻開《詩經》，見“稱彼兕觥，萬壽無疆”的頁間，不知何時被小毛豆夾進了一顆紅棗和一片橘子皮，紅棗的紅與橘子皮的橙，為這古老的文字增添了一抹亮色。遠處傳來孩子們的歡笑聲，混著煙花綻放的“砰砰”聲，像在為新年奏響一曲歡快的樂章。

“過年，是一場跨越時空的團圓?！睆埓鬆斪趽u椅上，緩緩說道，“這團圓里，有對過去的感恩，有對當下的珍惜，更有對未來的期盼。就像這春酒，越陳越香；這傳承，越久越珍貴。”他的目光望向遠方，那里是家的方向，也是根的所在。

夜深了，月光如水，灑在村子里，給一切都蒙上了一層銀紗。《詩經》的紙頁在月光下泛著微光，楊永革將紅棗和橘子皮輕輕取出，對著月光端詳。紅棗的甘甜、橘子皮的清香，仿佛是生活的滋味，融入了這簡短的詩句里。“這是團圓的味道?！彼p聲呢喃，將它們重新放回書頁間，讓這份溫暖與祝福，永遠定格在《詩經》的字里行間。

他想起張大爺說的“跨越時空的團圓”，突然明白：“稱彼兕觥，萬壽無疆”，遠不止是簡單的祝酒詞，而是一場與先輩、與家人、與生活的對話。酒倒入觥中，是對歲月的致敬；祝福說出口，是對未來的期許；圍坐在一起，是對親情的守護。就像人在時光長河里，團聚是對離散的應答，傳承是對根脈的應答，熱愛是對生活的應答。

天快亮時，第一縷曙光灑在村子里，喚醒了沉睡的人們。小毛豆舉著畫滿團圓飯的畫跑過來，畫上的一家人笑容滿面，桌上擺滿了美食，每個人手中都端著一杯春酒，杯中的酒液像是流淌的幸福。“楊叔叔，新年說‘團圓了，要幸福’！”小毛豆的喊聲，混著清晨的鳥鳴，飄向每一個角落，飄進每個人的心里。

是啊，團圓了，要幸福。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下一個四季輪回，又將在這團圓與祝福中開啟。而此刻的祈愿，不過是幸福的起點，是光陰遞向新歲的第一縷光，讓所有漂泊的、期盼的、相聚的生命，都能對著家人，收起舊年的憂，亮出日子的甜，在歲月的長河里，將這份團圓與傳承，綿延不絕，歲歲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