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境殿千次搏殺,靈石耗盡,唯余一身鋒銳戰意與冰魄雙眸中沉淀的萬般殺伐氣象。
凌仙寒踏出冰殿,執役峰終年不化的霜雪落在肩頭,亦難掩其體內新淬的寒芒。
她未回石室,徑直走向雜役院深處,那方矗立于斷崖孤松之下、通體黝黑、刻滿玄奧符文的“叩仙鼓”。
鼓槌冰冷,觸手如握寒鐵。凌仙寒眸中無波,只將洗髓功成、寒玉體凝后沛然如汞的氣血,盡數貫于右臂,引動一絲精純寒玉氣,悍然擊落!
“咚————————!!!”
鼓聲并不震耳欲聾,卻似一道無形的冰寒漣漪,瞬間穿透層層云靄,掃過廣寒仙宮外門九峰!沉凝、肅殺、帶著一股初生之犢亦難掩的孤絕鋒芒!
鼓身符文次第亮起幽藍光芒,一道純粹由冰晶凝結而成的符詔自鼓面升起,懸于凌仙寒身前,其上冰紋流轉,赫然銘刻著“凌仙寒”三字真名,以及“叩仙門,悟性關”的指引。
符詔既成,叩仙門啟。再無回頭之路。
云海翻涌,霞光萬道。一道冰晶虹橋自執役峰破云而出,橫跨無垠虛空,直抵云海深處一座懸浮的孤峰——試道峰。此乃外門四關考核之地。
虹橋盡頭,一座由整塊萬年“玄冰魄”雕琢而成的宏偉殿宇矗立峰頂,匾額以凌厲劍氣刻下三個古篆:悟真殿。
殿門高逾十丈,寒氣森森,門前廣場空曠寂寥,唯有數名氣息沉凝、身著月白外門執事袍的修士靜立,目光如電,掃視著持符詔而來的零星身影。
凌仙寒的到來,引得多道目光聚焦。她那過于年輕的面容、洗髓功成后清冷絕俗的氣質,尤其是那雙冰魄寒眸,在灰衣雜役中顯得格格不入。
“執役院凌仙寒,持符詔叩關。”她聲音清越,將冰晶符詔奉上。
為首一名面容冷峻的中年執事接過符詔,神識一掃,確認無誤,眼中訝色一閃而逝。他深深看了凌仙寒一眼,尤其在她那雙冰魄雙眸上停留一瞬,才沉聲道:“入殿,靜候。時辰至,玄冰道碑自顯真容,參悟一炷香。所得幾何,皆映于碑上,自有分曉。不得喧嘩,不得干擾他人。”
殿內空曠高遠,穹頂鑲嵌無數散發柔和寒光的冰魄星辰。地面光潔如鏡,倒映著穹頂星輝。
已有十數名同樣持符詔的年輕修士盤坐于地,氣息強弱不一,大多在蛻凡一重,少有蛻凡二重,皆是各峰雜役院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此刻皆屏息凝神,調整狀態。凌仙寒尋一角落盤膝坐下,閉目調息,寒玉體自然流轉,將周遭精純冰寒靈氣絲絲縷縷納入體內,心神沉入一片冰寂。
不多時,殿內空間微微震蕩。穹頂星輝驟然黯淡,殿宇中心地面無聲裂開,一座龐然巨物緩緩升起,攜帶著凍結時空般的亙古寒意!
萬載玄冰道碑!
碑高九丈九尺,通體由一種深藍近乎墨色的奇異玄冰構成,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天然生就無數扭曲盤繞、深淺不一的玄奧紋路。
這些紋路并非靜止,如同擁有生命般在冰層深處緩緩流淌、明滅,散發著難以言喻的道韻。碑體升起的剎那,整個悟真殿的溫度驟降至連蛻凡修士都需運功抵御的程度!磅礴、古老、蒼茫的意志彌漫開來,仿佛直面萬載冰川的呼吸。
“時辰已至!一炷香內,觀碑悟道!”冷峻執事的聲音如同冰錐刺破寂靜。
殿內所有修士,包括凌仙寒在內,瞬間睜開雙眼,目光齊刷刷投向那座散發著恐怖道韻的玄冰巨碑!
凌仙寒冰魄雙眸凝視碑身。剎那間,視野被無盡冰藍淹沒!那看似雜亂的天然紋路,在她眼中驟然分解、重組、演化!
不再是靜態的刻痕,而化作了奔涌咆哮的冰河、崩裂坍塌的冰川、無聲飄落的永恒之雪…天地間最本源的冰寒之力,以最原始、最狂暴的姿態,透過這萬載玄冰的天然道紋,洶涌沖擊著她的識海!
“噗!”殿內數名心神稍弱者,當場臉色煞白,口噴鮮血,氣息萎靡,顯然神魂受創,已無力再參。其余人亦是額頭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強忍著神魂撕裂般的痛楚,拼命捕捉著紋路中蘊含的零星道韻。
凌仙寒識海之中,冰花印記驟然光芒大放!一股溫潤而浩大的力量瞬間撫平了那狂暴道韻沖擊帶來的劇痛。更奇異的是,她識海內那層淡藍色的靈魂光暈,此刻竟與碑體深處的天然道紋產生了微弱的共鳴!
那原本狂暴無序、令人望之生畏的冰寒道韻洪流,在她“眼中”陡然變得清晰、有序起來!
冰魄雙眸深處,冰藍色的數據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閃爍、奔涌、解析!不再是冰境殿中對戰招式的拆解,而是直指大道本源!
每一道紋路的轉折,每一次明滅的韻律,都化作最精微的符文,被她的靈魂光暈貪婪地吸收、理解、重構!
《廣寒凝心訣》的法門心訣,此刻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與碑體道紋產生了奇妙的呼應!
碑上某處紋路細微的螺旋,正對應著心訣中“凝氣如漩,抱元守一”的關竅;另一處如冰晶綻放的紋路明滅,竟暗合“神意如花,剎那芳華”的意境!
“原來如此…凝氣非是強壓,需順其寒性,如冰河奔涌,遇阻自成漩流…”
“神意發散,非是散亂,當如冰花綻放,剎那即是永恒,心念所至,寒氣自凝…”
明悟如同冰泉滴落心湖,激起圈圈漣漪,迅速擴散。她對《廣寒凝心訣》的理解,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拔升、深化、超越!
往日修煉中諸多滯澀不明之處,此刻豁然貫通!體內寒玉氣自發運轉,竟比平日快了三成不止,且更加圓融如意,隱隱有化入本能之勢!
這還遠遠不夠!
凌仙寒心神沉凝,冰魄雙眸死死鎖定碑體核心區域——那里,數道最深邃、最扭曲、仿佛凍結了萬載時光的墨藍道紋交織在一起,散發出令人靈魂戰栗的極致寒意與…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能凍結時光的孤寂劍意!
這已非《廣寒凝心訣》所能涵蓋!這是萬載玄冰自然孕育的、更深邃的冰寒本源奧義!甚至夾雜著一絲古老劍修的殘留意志!
冰花印記搏動得愈發劇烈,識海靈魂光暈藍芒暴漲!凌仙寒將全部心神、所有悟性,盡數投入那核心道紋之中!冰魄雙眸中的數據流幾乎凝成實質,瘋狂推演、解析那復雜到極致的紋路變化。
時間流逝,香已燃半。
殿內修士大多面露痛苦掙扎之色,所得有限,僅能在《凝心訣》上有所寸進。唯有一名蛻凡二重的藍衣青年,周身寒氣繚繞,顯然也窺得幾分碑文奧妙,引動了些許異象,引得殿外執事微微頷首。
凌仙寒卻對周遭渾然不覺。她的心神已完全沉入那核心道紋的孤寂劍意之中。那劍意冰冷、純粹、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更蘊含著一種…凍結剎那、凝固芳華的永恒意境!
“冰…非僅是毀滅與封凍…”
“亦可…凝固時光中最璀璨的剎那…留住那易逝的芳華…”
一個模糊而瘋狂的念頭在她識海中瘋狂滋長,與那孤寂劍意隱隱共鳴!胸口的冰花印記驟然灼熱!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被引動!
“嗡——!”
就在那炷香即將燃盡的最后一剎那!
凌仙寒冰魄雙眸中,那瘋狂推演的數據流驟然定格!核心道紋最深奧的一筆扭曲,在她眼中徹底明晰——那不是簡單的冰寒凝聚,那是時光在極致低溫下被強行扭曲、凝固的軌跡!是剎那芳華被永恒冰封的印記!
福至心靈!
她無意識地抬起右手,并指如劍,指尖一縷精純到極致、凝聚了她此刻所有明悟的寒玉氣,循著那剎那的靈光,對著身前虛空,輕輕一劃!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
唯有一道細微、清冷、近乎透明的冰晶軌跡,隨著她指尖的劃動,憑空凝結在空氣之中!
那道軌跡,細若發絲,卻凝練無比,散發著一種奇異的氣息——極致的冰寒中,竟蘊含著一種凝固了剎那時光的永恒韻味!仿佛將“芳華易逝”的瞬間,硬生生凍結、封存于這尺許虛空之內!
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高渺、仿佛獨立于時光長河之外的冰冷道韻,隨之彌漫開來!
剎那芳華,冰封永固!
這一劃,耗盡了凌仙寒全部心神與剛剛凝聚的明悟。她臉色瞬間蒼白如雪,身形微晃,指尖的冰晶軌跡維持了不到一息,便悄然消散于無形。
然其蘊含的那一絲凍結時光的道韻,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引動了整個悟真殿!
轟——!
萬載玄冰道碑,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碑體深處,那核心區域的墨藍道紋瘋狂扭動、明滅,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一道清越悠揚、仿佛冰魄碎裂又似仙劍長吟的鳴響,自碑體深處轟然傳出,響徹大殿!
碑面之上,無數玄奧的冰藍色符文如同活了過來,流水般涌現、組合,最終凝聚成兩個光芒萬丈、道韻盎然的大字,高懸于碑頂,映照得整個悟真殿一片冰藍!
甲上!
與此同時,凌仙寒身前,那消散的冰晶軌跡殘留的道韻,竟引動了穹頂星輝!
點點寒星之光垂落,在她身周無聲凝結,化作九朵晶瑩剔透、徐徐綻放的冰魄蓮花虛影!蓮瓣之上,隱有玄奧紋路流轉,散發著清冷永恒的氣息,拱衛著她蒼白卻挺拔的身影!
“九星垂蓮!道韻自顯!”
“甲上!竟是甲上!”
“她引動了核心道紋的共鳴!那…那冰蓮是…傳說中冰魄仙子遺留的‘剎那芳華’真意顯化?!”
殿外,一直古井無波的冷峻執事猛地踏前一步,臉上首次露出無法抑制的震驚!他身后的數名執事更是失聲驚呼,目光死死盯著碑頂的“甲上”二字與凌仙寒身周的冰蓮虛影,如同見了鬼魅!
殿內其余參悟者,早已被這驚天異象驚得目瞪口呆,連自身感悟都被打斷,臉上只剩下駭然與難以置信!那藍衣青年周身繚繞的寒氣瞬間潰散,看著那高懸的“甲上”與冰蓮虛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化為一片死灰。
一炷香,燃盡。
萬載玄冰道碑光芒緩緩收斂,碑頂“甲上”二字卻依舊熠熠生輝,昭示著無可置疑的結果。
凌仙寒身周的九朵冰蓮虛影也悄然散去,只余一縷凝固了剎那芳華的清冷余韻,縈繞不散。
她緩緩收回手指,冰魄雙眸中因過度消耗而略顯黯淡,深處卻燃起一簇更加冰冷、更加堅定的火焰。悟性關,甲上。
叩仙門第一關,以最璀璨、最震撼的方式,宣告終結。
然道途孤寒,此僅開端。下一關,根骨之驗,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