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歲的洛楚蜷縮在巷口的垃圾桶旁,深秋的風卷著碎葉往她單薄的衣領里鉆。手里攥著半塊從孤兒院偷跑時藏的干面包,牙印咬得深深的,卻怎么也咽不下去——嘴里的血腥味比面包更重,是剛才被院里的孩子推倒時磕破了嘴角。
“喂,你在這里做什么?”
清朗的少年音像碎冰撞在玻璃上,洛楚驚得猛地抬頭,看見個比她高半個頭的男生,校服洗得發白,書包帶磨出了毛邊,眼里帶著警惕,卻沒什么惡意。
她把臉埋得更低,指甲摳進掌心……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男生似乎看穿了她的窘迫,從書包里摸出個還熱乎的肉包遞過來:“我叫瀟旭,剛放學。你是不是……沒地方去?”
洛楚遲疑著接過肉包,指尖觸到溫熱的瞬間,眼淚突然砸在包著油紙的塑料袋上,洇出小小的濕痕。
瀟旭的家在老式居民樓的頂層,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鐵架床的上鋪堆著舊書,下鋪鋪著洗得褪色的藍格子床單,桌子上除了課本,還攤著幾張寫滿奇怪符號的草稿紙。“我也沒有家人,”他撓了撓頭,耳尖有點紅,“這里小是小了點,你要是不嫌棄……”
洛楚看著他脖頸間露出的銀色項鏈,吊墜是塊磨得發亮的金屬牌,刻著模糊的字跡。“你叫瀟旭?”她小聲問,“項鏈上的字……”
“嗯,就是我的名字。”他正忙著把上鋪的書挪到桌子上,聲音帶著笑意,“以后你就住這兒吧,我叫你阿楚好不好?洛楚,聽著像幅畫。”
那天晚上,洛楚縮在上鋪,聽著下鋪少年均勻的呼吸聲,第一次覺得,原來深秋的夜也能這么暖。
往后四年,這間出租屋成了他們的全世界。
瀟旭比她大兩歲,總像個小大人似的護著她。早上會把熱好的牛奶塞給她,自己啃冷饅頭;冬天會把她凍僵的手揣進他校服口袋里,說“男生火力壯”;看見隔壁巷子的孩子欺負她,明明打不過也要梗著脖子擋在她身前,后背挨了好幾下也不吭聲。
日子苦得像泡在黃連水里。瀟旭上高中時就開始拼命掙錢:白天上課,晚上去餐廳洗盤子,周末蹲在電腦城幫人裝系統。洛楚看著他手腕上的燙傷疤——是給客人端熱湯時被灑的,紅著眼眶說:“我不讀書了,我跟你一起去打工。”
瀟旭卻敲了敲她的額頭,眼底亮得驚人:“傻丫頭,我掙錢就是為了讓你好好讀書。你不是喜歡畫畫嗎?課本上的插畫都被你畫活了,以后要當大畫家的。”他頓了頓,聲音輕得像嘆息,“阿楚,你是我活下去唯一的意義。”
那天之后,瀟旭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熬了三個通宵。當他舉著一張銀行卡沖進出租屋時,手都在抖:“阿楚!我做的那個小軟件賣出去了,十幾萬!夠你讀大學的學費了!”
錢被他一股腦塞進她手里,帶著他手心的溫度。洛楚摸著那張薄薄的卡片,突然覺得,那些啃冷饅頭的清晨、洗盤子的深夜,好像都釀成了甜。
瀟旭考上了重點大學的計算機系,洛楚也跟著考上了同一所大學的美術系。
他拉著幾個同學在學校附近租了間更小的辦公室創業,常常忙得三天三夜不回家。洛楚每天背著畫板去上課,傍晚就拎著保溫桶去給他送便當,順便幫他整理散落的文件。辦公室的白板上,一半是復雜的流程圖,一半是她畫的小插畫——一個男孩牽著女孩的手,背景是那間漏雨的出租屋。
畢業那年,瀟旭的公司成功上市。慶功宴上,他穿著定制西裝站在聚光燈下,從容應對著記者的提問。財經新聞稱他為“商業天才”,報道里寫著他白手起家的傳奇,卻沒人知道,他曾經為了給她湊學費,在餐廳后廚洗到凌晨三點。
洛楚坐在臺下,看著那個曾經和她分食一個肉包的少年,如今已成了能獨當一面的男人。他朝她看過來,眼里的溫柔像當年出租屋里的燈光,在喧囂的人群中,只映著她一個人的影子。
變故發生在慶功宴后一周。一群穿著考究的人找到公司,為首的老者握著瀟旭的手,聲音發顫:“孩子,我們是瀟家的人,你是我們的親生兒子啊。”
瀟旭脖頸間的項鏈在陽光下閃了閃,金屬牌上的字跡,竟與老者遞來的家族徽章隱隱重合。
瀟旭被認回瀟家那天,洛楚站在他身后,指尖攥得發白。當瀟家的人面露難色,說“蕭家的門檻不是誰都能進”時,瀟旭把她往身前拉了拉,語氣不容置疑:“要么帶她一起走,要么我留下。”
最終,洛楚還是跟著他進了那棟像城堡一樣的房子。紅木地板光可鑒人,她穿著瀟旭給她買的新裙子,卻總覺得腳下發飄,像踩在云上,隨時會摔下去。
瀟家人看她的眼神各異:瀟父還算溫和,只是偶爾會問起她的身世;瀟母從第一天起就沒給過好臉色,吃飯時故意把她的碗筷往旁邊挪了挪,輕聲慢語卻字字帶刺:“我們瀟家吃飯有規矩,不懂的就多看著點。”
只有爺爺奶奶把她當親孫女疼。奶奶拉著她的手逛花園,說“我們阿楚眼睛亮,畫出來的花比園子里的還美”;爺爺總把剛出爐的點心往她手里塞,偷偷跟她說“別理她,她年輕時也倔得很”。
瀟旭成了瀟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每天要學禮儀、看財報、參加各種宴會,陪她的時間越來越少。有次洛楚半夜醒來,看見他房間的燈還亮著,走近了才聽見他在打電話,語氣疲憊卻堅定:“我不管你們怎么想,洛楚必須留在蕭家,她是我唯一的家人。”
她悄悄退回去,捂住嘴才沒哭出聲。可第二天,瀟旭揉著她的頭發笑:“阿楚,以后你就把這兒當自己家,別拘束。”他從沒說過喜歡,只說“你是我妹妹”。
第五章格格不入的宴
瀟旭很快融入了豪門圈子,身邊總圍著一群和他一樣的富家子弟。他們約著去賽車、去品酒,洛楚每次都想讓瀟旭帶她一起,卻總被他婉拒——他怕她格格不入的樣子,會給他丟人。
直到那天,她磨了他好久,他才終于答應帶她去參加一場私人派對。
派對設在露天泳池邊,衣香鬢影,笑語喧嘩。洛楚穿著瀟旭特意為她挑的禮服,站在人群里像株誤入花園的蒲公英。瀟旭的朋友們對她很客氣,卻總隔著一層:他們聊的奢侈品、留學經歷,她都插不上話。有個穿紅裙子的女孩笑著問瀟旭:“這就是你常說的那個妹妹?看著真乖巧。”語氣里的輕慢像羽毛搔過心尖,不疼,卻癢得難受。
洛楚坐在角落,看著瀟旭被眾人圍著談笑風生。他比在出租屋里耀眼了百倍,可她卻突然懷念起從前——那時他只有一件洗褪色的校服,卻會把唯一的雞腿給她;那時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裝下她一個人。
中途她想去洗手間,繞到泳池后面時,聽見兩個女孩在說話。“瀟旭也太護著那個洛楚了吧?聽說就是個孤兒院出來的……”“誰知道呢,說不定是有什么把柄被抓住了。”
洛楚腳步一頓,轉身就往回走。瀟旭看見她臉色發白,立刻走過來扶住她:“怎么了?不舒服嗎?”
“我想回家。”她聲音發顫。
瀟旭沒多問,牽起她的手就往外走,無視了身后眾人詫異的目光。坐進車里,他才輕聲說:“以后不想去,我們就不去了。”
洛楚看著窗外掠過的霓虹,突然問:“瀟旭,你會不會覺得,我給你丟人了?”
瀟旭猛地踩下剎車,轉過頭認真地看著她,眼底的光像當年出租屋里的燈泡,亮得能照進心底:“阿楚,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那些人不懂你,是他們的損失。”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而且,現在的瀟家,還有我的公司,足夠護著你,誰也不能欺負你。”
車窗外的光落在他臉上,洛楚突然懂了,他把她“關”在家里,不是禁錮,是想為她擋住所有風雨。只是她不知道,這份小心翼翼的保護里,藏著的何止是“兄妹情”——從那個深秋,他把她帶回出租屋的那一刻起,她就早已是他藏在心底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