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影負手而立,劍眉星目間多了幾分滄桑。“我在漁村休養,聽說了一個像你的人……”
頓了頓,聲音略微沙啞。“我想,應該就是你。”
謝清蘭清冷的眸中帶了一絲關切:“修養?你受傷了嗎?”
顧影沒想到謝清蘭一開口便是關心自己,心中不禁一暖。故作輕松地擺擺手,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來“不打緊,都是些小傷。”
“傷在哪里了?我看看?”
顧影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對上謝清蘭關切的目光,動作一頓“胸口受了點刀傷,已經包扎過了,并無大礙。”
寬大衣袖遮掩下的手悄然攥緊
謝清蘭握住顧影的手,傳遞著獨屬于守陵衛的靈力心法。如同一抹春風拂面一般修復著顧影的傷口。顧影的傷口癢癢的。
“這是……”顧影只覺一股溫暖而柔和的力量順著謝清蘭的手傳來,傷口處的癢意也逐漸消失,心中又驚又疑。
“這是守陵衛的靈力心法?你這是……”顧影他欲言又止。
“我……我只是不想你有事”謝清蘭垂眸,掩飾著眼底一閃而過的心疼“你沒事了。那,我回去了。”
顧影下意識攥緊謝清蘭的手,言語中帶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懇切與焦急“等等,我……還有話要問你。當年……”
顧影抿緊嘴唇,似是在措辭。
“當年的事,你都沒有去查過嗎?”謝清蘭仰望著夜空。夜幕像一塊浸透了墨汁的絨布,沉沉壓在森林的上空。參天古木的枝干在夜色里舒展著蒼勁的輪廓,虬結的藤蔓如暗綠色的蛇,悄無聲息地纏繞在樹干間,偶爾有幾片遲落的葉子從枝頭墜下,在寂靜中劃過細碎的沙沙聲。
月光被濃密的樹冠濾成斑駁的銀點,落在厚厚的腐葉層上,映出蘑菇傘蓋邊緣的白霜,和苔蘚濕漉漉的幽綠。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味,混著腐爛的枯枝與不知名野花的淡香,吸一口,滿是草木與夜色交織的清冽
遠處忽然傳來幾聲貓頭鷹的低嘯,像被風揉碎的哨音,旋即又被更深的寂靜吞沒。草叢里有蟲鳴此起彼伏,織成一張細密的網,網住了林間每一寸黑暗。偶爾有夜行的小獸踩著落葉跑過,帶起一陣輕響,轉瞬便消失在灌木叢的陰影里,只留下晃動的枝椏,在月光下投下轉瞬即逝的碎影。
深山老林里樹影幢幢,仿佛蟄伏著無數秘密。老樹的樹洞像深邃的眼睛,沉默地注視著夜色流轉,而那些盤根錯節的樹根在地表下蜿蜒,如同大地的血脈,與這無邊的黑夜一同呼吸、起伏。
顧影面對謝清蘭的質問有些心虛,當年因為太過憤怒,沒有細查便定了謝清蘭的罪。沉默片刻,嘆了口氣“我……如今我只想知道真相。”
謝清蘭沉默片刻“當年我在相府的書房里發現了一封寫給你的信。”
顧影眸光微顫,當年的疑惑再次涌上心頭。薄唇微抿,迫不及待地追問:“寫給我的信?那信上寫了些什么?”
謝清蘭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信遞給了顧影“你,自己看吧。”
顧影展開信紙仔細閱讀,臉色愈發凝重。眼中的疑惑更甚,不禁向謝清蘭投去詢問的目光“這,這信為何會在你那?熙然她,她怎么會。”
“這信是熙然的丫鬟交給我的,她說熙然是被人陷害的。”
顧影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信紙“陷害?”他來回踱步,思忖片刻后抬頭看謝清蘭。“你可知那丫鬟如今身在何處?這信……會不會是偽造的?”
謝清蘭垂眸低語“信不像是偽造的,熙然她一直都在用京郊澄心堂制的紙。我,可以幫你找到那個丫鬟。或許那個丫鬟已經被滅口了。將軍還是求助大理寺吧。他們公正廉明。查案很有一手。”
“你說得有道理……”顧影想起謝清蘭如今的身份,遲疑了一下“只是,你如今……方便參與此事嗎?”
顧影看向謝清蘭的眼神中帶著些許擔憂。
“若是他們受理了,會派人來問詢的吧。他們不會泄露皇陵疑冢的消息的。”
“那就好。”顧影想到大理寺的人確實有能力查清真相,心中一定,但又想到要與謝清蘭分別,心底莫名一黯。“等這件事結束,你……有何打算?”
“我……我想回你家看看。還有爹爹那兒。在走之前,得等下一個皇陵衛來接任”
顧影聽到謝清蘭還愿意回將軍府看看,心跳不禁加快了幾分。極力克制著內心的激動,聲音卻仍有些顫抖。“好,等大理寺那邊有消息了,我來接你。”
“將軍想不想知道這疑冢里葬的是何人?”
“何人?這皇陵疑冢的事情向來是機密,我也不曾打探過。”顧影劍眉微蹙,這些年朝廷大事皆由皇帝與幾位重臣商議,自己一介武將確實不曾聽聞。
“是那位,先帝最寵愛的覓妃娘娘,這覓妃的謚號還帶了儉和僖呢。勤儉節約溫柔善良的一個民間女子。生前像個小透明。死后卻以皇后之禮下葬。”
“竟有此事……”思忖片刻,愈發覺得先帝此舉必有深意。
“那你可知,為何她的墓會在此處?”顧影目光灼灼地看著謝清蘭,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端倪。
“那你可知,先帝陵有七十六疑冢?七十六個皇陵衛?七十六個人之人從不聯系,也不知其他人的具體位置”
“這么多!難道是為了防止有人盜墓?”七十六這個數字讓顧影頗為震驚,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多。隨即又覺得這個理由有些牽強。
“還真是,那里頭機關重重,珠寶眾多。或許這數量還會更多。還有一些沒有守衛的”
“先帝還真是……”一時不知該如何評價,沉默片刻后才開口“大費周章。”頓了頓,像是想起什么,有些擔憂地看向謝清蘭“那你這些年,可有遇到什么危險?”
“危險倒是沒有,就是遇到過累趴的賊人,嘴里還在說著,不帶這么玩的,這么多個地宮要累死呀。”
顧影想象著賊人累死在地宮的模樣,不禁失笑,笑容中卻帶著對謝清蘭的心疼,眼神繾綣,欲言又止“想來也是,這么多疑冢,怕是會讓賊人望而卻步。明舒……”
謝清蘭小心地扯了扯顧影的衣袖說“將軍,你是不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我……”顧影舐了舐有些干澀的嘴唇,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我想知道,你當年離開將軍府,可有恨過我?”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些許沙啞,不敢直視謝清蘭的眼睛。
“曾經是有過,畢竟十年過去了。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顧影聞言心里不由得一緊,是啊十年過去了,自己都不敢奢求還能與你回到從前“我……我不知道,但我想試試”
顧影伸手撫上謝清蘭的臉頰,眼神中滿是愧疚與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