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金醫院急診部的熒光燈在柳清寒眼前晃成一片慘白。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血腥味，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顧洐被推進手術室已經四十七分鐘，門上的紅燈依然亮得刺眼。

“柳...律師？“

一個嘶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柳清寒轉身時差點碰翻輸液架——站在走廊陰影里的男人穿著皺巴巴的白大褂，左眼戴著黑色眼罩，右手里握著一把還在滴血的手術剪。

“張教授？“她下意識摸向藏在袖口的鋼筆，那是現在唯一的武器。

獨眼男人突然舉起手術剪對準她：“H8。“

柳清寒的呼吸停滯了一秒。這是黑騎士棋子底部的暗號。

“C3。“她輕聲回應，同時將棋子從內衣暗袋取出。

手術剪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張教授布滿老繭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芯片呢？“

“在顧洐體內，鎖骨下方。“柳清寒掙脫他的鉗制，“他們正在取子彈...“

“該死！“張教授臉色驟變，獨眼里閃過一絲恐懼，“那枚子彈是釹磁鐵做的！會干擾芯片存儲！“

他沖向手術室的動作快得不像六十歲的老人。柳清寒只來得及看見他白大褂下閃過槍柄的金屬光澤，自動門就已經合攏。

走廊重歸寂靜。柳清寒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坐在地上，棋子尖銳的棱角硌著掌心。七小時前她還站在商業峰會的聚光燈下與顧洐唇槍舌戰，現在卻在這個充滿死亡氣息的醫院走廊，等著決定一個——不，是兩個人生死的消息。

手術室的門突然再次打開。一個護士匆匆跑出，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布滿驚恐。柳清寒抓住她的胳膊：“里面怎么了？“

“張主任他...他直接切開了患者鎖骨...“護士的聲音在發抖，“沒有麻醉...說是什么芯片要融化了...“

柳清寒的血液瞬間結冰。她沖向手術室，卻在門口被兩個保安攔住。透過門上的小窗，她看見無影燈下顧洐蒼白的身體，張教授沾滿血的手正從那個猙獰的傷口里挖出什么東西——

一道刺目的藍光突然爆發，整個手術室的電器同時冒出火花。警報聲尖嘯著劃破夜空，應急燈投下詭異的紅光。柳清寒趁機撞開保安沖了進去。

“接住！“張教授將一個冒著煙的金屬片拋給她，“去B超3室！那里有——“

他的聲音被一陣槍響打斷。柳清寒低頭躲過飛濺的玻璃碎片，看見三個黑衣人從消防通道涌出。張教授的反應快得不可思議——他抄起手術刀擲向為首者的咽喉，同時從白大褂下掏出手槍。

“走！“他沖柳清寒吼道，獨眼里燃燒著她從未見過的殺意，“密碼是你父親生日倒過來！“

柳清寒攥著發燙的芯片沖向走廊另一端。身后傳來又一陣交火聲，然后是人體倒地的悶響。她沒有回頭——顧洐賭上性命保護的證據現在就在她手心里，正隨著她的奔跑逐漸冷卻。

B超3室的門虛掩著。柳清寒閃身進去，反鎖上門。這個房間看起來久未使用，顯示器上積了厚厚一層灰。她在控制臺上找到一個標有“電磁脈沖“的古怪設備，形狀像老式收音機，側面有個數字鍵盤。

“父親生日倒過來...“

她顫抖著輸入“8102“。設備發出嗡鳴，頂部的指示燈由紅變綠。柳清寒將芯片插入唯一的接口，屏幕上立刻跳出一段視頻。

顧瀾的臉出現在雪花點中。她比新聞照片上更瘦，眼睛下方有深重的陰影，但聲音異常清晰：

“我是顧瀾，2020年4月3日。康泰生物在H7N9疫苗中故意使用失效毒株，臨床試驗數據全部偽造...“畫面晃動了一下，她舉起一份文件，“這是周慕云與衛計委李主任的往來郵件復印件，他們計劃將問題疫苗通過扶貧項目...“

視頻突然跳轉。柳清寒倒吸一口冷氣——父親出現在畫面里！他正在某個建筑工地，偷偷拍攝混凝土樣本。日期顯示是2015年11月7日，距離他自殺還有三周。

“青山，實驗室數據確認了。“顧瀾的聲音從畫外傳來，“混凝土里摻了過量的粉煤灰，強度根本達不到...“

一聲巨響打斷了她。畫面劇烈搖晃，最后定格在一張讓柳清寒渾身發抖的臉上——康泰創始人周慕云，年輕時的父親常帶回家的“周叔叔“，正對著鏡頭冷笑：“瀾律師，多管閑事會死人的。“

視頻結束在刺耳的忙音中。柳清寒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七年來的迷霧終于散開——父親不是自殺，是被謀殺。而顧洐的姐姐也死于同一伙人之手。

門外傳來腳步聲。柳清寒迅速拔出芯片藏入內衣，同時抓起桌上的超聲探頭。門被踹開的瞬間，她將探頭狠狠砸向來人頭部——

“是我！“顧洐嘶啞的聲音。他靠在門框上，臉色慘白如紙，病號服前襟被血浸透。張教授架著他，獨眼下的傷口還在滲血。

柳清寒沖過去接住搖搖欲墜的顧洐。他的身體冷得像冰，但呼吸還是溫熱的，拂過她耳際：“拿到了？“

“嗯。“她簡短回答，同時感到張教授探究的目光。

獨眼男人鎖好門，從白大褂里掏出三個彈夾扔在桌上：“周慕云的人控制了急診部。我們最多有十分鐘。“他打開天花板上的通風管道，“瀾瀾的芯片里有什么？“

“足夠定罪的證據。“柳清寒幫顧洐坐到椅子上，“但需要原始樣本佐證。“

顧洐虛弱地抬起手，指向屏幕上定格的周慕云：“棋子...底部...“

“當騎士走到H8，王后必須在C3。“柳清寒快速接上，“這是父親筆記本里的謎題。H8指的是第八行H列...“

“建筑圖紙的坐標。“顧洐咳嗽著，血絲從嘴角溢出，“新加坡生態塔...地基樣本...“

張教授突然從手術器械柜深處拖出一個鉛封的金屬箱：“瀾瀾遇害前寄給我的。“他輸入密碼的手指在發抖，“需要柳青山的表帶才能打開。“

柳清寒解下腕表。當表帶接觸金屬箱的感應區時，箱蓋無聲滑開。里面整齊排列著二十支疫苗樣本，每支標簽上都印著“康泰生物H7N9-試驗批“。

“最關鍵的證據...“顧洐的聲音越來越弱，“瀾姐用命換來的...“

他的頭突然垂向一側。柳清寒慌忙托住他的臉，指尖觸到不正常的高熱。

“感染性休克。“張教授檢查了顧洐鎖骨處滲血的繃帶，“必須馬上手術。但醫院已經不安全了。“

柳清寒望向通風管道，又看看昏迷中的顧洐。七年前她沒能救回父親，今天絕不會讓歷史重演。

“我有安全屋。“她撕下襯衫下擺給顧洐簡單包扎，“但需要你的醫療設備。“

張教授露出驚訝的神色：“律師也有安全屋？“

“我父親留下的。“柳清寒將疫苗樣本小心藏入顧洐的病號服內袋，“在JA區老洋房，地下室有全套手術設備。“

獨眼男人挑了挑眉毛：“柳青山果然準備充分。“他從柜子里取出一個急救包，“走吧，我帶你們從尸體運輸通道出去。“

運送尸體的推車剛好能容納顧洐高大的身軀。柳清寒握著他還未完全冰涼的手，跟著張教授穿過迷宮般的后勤通道。每隔幾分鐘，顧洐的手指就會無意識地抽搐，像是要抓住什么即將消失的東西。

“別走...“昏迷中的顧洐突然囈語，手指收緊扣住她的手腕，“清寒...“

柳清寒僵住了。這是顧洐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更奇怪的是，她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抽回手的沖動。

地下車庫停著一輛貼著“殯儀專用“的面包車。他們將顧洐抬進車廂后，張教授突然按住柳清寒的肩膀：“你知道風險吧？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了。“

柳清寒看向顧洐蒼白的面容。她想起商業峰會上他遞來的麥克風，想起電梯故障時他背誦的法律條文，想起他將棋子塞給她時的決絕眼神。

“七年前就該走的路，現在走也不晚。“她平靜地說。

面包車駛入凌晨的雨幕中。柳清寒從顧洐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機——需要聯系林默準備手術用品。屏幕亮起的瞬間，她的呼吸停滯了——

鎖屏壁紙是她站在最高法臺階上的照片，時間顯示是五年前她贏得第一個重大商業訴訟案的那天。

手指不受控制地點開相冊。里面整整齊齊分類著“公開演講““法庭辯論““媒體報道“，最早的一張可以追溯到2018年，她剛取得律師資格時在《法制日報》上的豆腐塊報道。

“別看...“顧洐微弱的聲音突然響起。他半睜著眼睛，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機上，蒼白的臉上竟然泛起一絲血色，“職業病...收集所有對手資料...“

柳清寒將手機塞回他口袋，卻忍不住輕聲道：“連我喝咖啡加幾塊糖都記，也是職業病？“

顧洐閉上眼睛，嘴角卻微微上揚：“那是...戰略分析...“

面包車一個急轉彎，他的身體滑向一側。柳清寒下意識攬住他的肩膀，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胸前。顧洐的呼吸拂過她鎖骨，溫熱而脆弱。

“為什么是我？“她望著窗外飛逝的霓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七年了...為什么一直是我？“

顧洐沒有回答。但在他陷入更深的昏迷前，柳清寒感覺到他的手指輕輕勾住了她的衣角，像個不愿放開最后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雨點敲打車窗的聲音越來越密。柳清寒望向手機導航——距離JA區的老洋房還有12分鐘車程。她輕輕握緊顧洐的手，另一只手摸向藏在腰間的黑騎士棋子。

這場血色棋局，才剛剛走到中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