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歌把那件限量衛衣塞進柜子最底層,順手把相機甩上肩,嘴里叼著吸管猛嘬一口奶茶——三倍珍珠,這是她對抗蘇南大**濕空氣的唯一信仰。
林小滿發來消息:【江浸月喂貓視頻播放破百萬,評論區已經演變成大型認夫現場。】
她翻了個白眼,回了個“滾”字,吸管戳得珍珠啪啪響。
食堂人聲鼎沸,她端著餐盤在窗口轉悠,一眼鎖定了蒙古族窗口那個熟悉的背影。
“阿木爾!三杯奶茶換你幫我查個事!”她一屁股坐下,把吸管咬得咯吱響,“江浸月那家伙,是不是每天中午十二點零七分準時來打飯?”
阿木爾頭也不抬:“你跟蹤人家?”
“這叫情報收集。”她把奶茶推過去,“我懷疑他背后有組織。”
阿木爾笑出聲,指了指她身后:“組織就在你頭頂。”
牧歌一扭頭,差點被飯嗆住。
食堂東側墻面上,一張巨大的海報正貼在公告欄最顯眼的位置——《風吹過的草原:唐鐸攝影展》。畫面是黃昏下的牧群剪影,遠處篝火跳動,鏡頭精準地捕捉到一個戴綠松石耳釘的女孩側影,正仰頭望天。
她手一抖,筷子掉進湯里。
“這不是我?”她瞪大眼,“我那天穿的是藍袍子,誰拍的?”
“唐老師拍的。”阿木爾聳肩,“他說是你三年前在音樂節上的瞬間。展期一周,主視覺就用這張。”
牧歌盯著海報右下角的小字:2018·呼倫貝爾草原音樂節。
她下意識摸了摸右耳的耳釘。
冰涼的銀托貼著耳骨,綠松石泛著啞光。
三年前那天,她剛唱完《鴻雁》,人群散去,她蹲在草地上撿被風吹走的發帶。有人從背后遞來一瓶水,聲音清冷:“你耳釘快掉了。”
她回頭,只看見一個穿白T恤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她忘了道謝,只記得那人左手無名指上,有枚舊銀戒。
“喂,發什么呆?”阿木爾推她,“你不是說江浸月每天固定座位在靠窗第三桌?去看看唄。”
牧歌一拍腦門,拎起相機就走。
靠窗第三桌果然空著,但桌上放著一本攤開的筆記本,旁邊是副金絲眼鏡。她踮腳往桌后看——
海報背面,貼著一排小照片。
全是草原。
有牧民煮奶茶的煙,有孩子追狗的背影,還有一張,是她當年在音樂節后臺啃羊肉串的抓拍,耳釘在陽光下閃得刺眼。
她湊近看,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照片角落,寫著一行小字:2018.7.15,她沒接水,但耳釘記得。
“你在偷看我的觀展筆記?”
聲音從頭頂落下。
牧歌猛地回頭,江浸月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手里端著餐盤,眼神涼颼颼的。
“誰偷看了!”她后退半步,耳釘撞上桌角,叮當一響,“我是來拍素材的!唐老師讓我記錄校園文化活動!”
“哦?”他把餐盤放下,慢條斯理摘眼鏡,“那你解釋一下,為什么你右耳這個耳釘,和我三年前在音樂節上想送水的那個女孩,一模一樣?”
牧歌愣住。
“不可能!”她脫口而出,“那天人山人海,你憑什么認得我?”
“數據不會騙人。”他翻開筆記本,“2018年7月15日,下午5點23分,音樂節B區后臺,穿藍袍子的女孩蹲在地上找發帶。我遞水,她沒接。但耳釘反光角度是37度,右耳,綠松石鑲嵌工藝有獨特裂紋——和你現在戴的一模一樣。”
他抬眼,直視她:“而且,你喝奶茶必須加三份珍珠的習慣,從三年前就沒變過。”
牧歌一口氣卡在喉嚨里。
“你……你跟蹤我?”
“我只是記得。”他聲音低下來,“那天我剛結束高考,爸媽說要帶我去瑞士留學。我偷偷跑去看音樂節,就想聽一首不被安排的歌。結果看見你站在臺上,風吹起袍角,像在飛。”
他頓了頓:“我鼓起勇氣遞水,你沒抬頭。我走了兩公里才反應過來——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食堂突然安靜。
牧歌盯著他,手不自覺摸向耳釘。
“所以這海報……是你讓唐老師放的?”
“不是。”他搖頭,“但我知道他會選這張。我只提了一個要求——保留耳釘的細節。”
她忽然笑出聲:“江浸月,你是不是腦子真進水了?就因為三年前一杯沒接的水,你記到現在?”
“你以為我為什么每天坐這個位置?”他指了指窗邊,“你新聞系教室在四樓,每天中午你都會從這扇窗經過。我用望遠鏡看過你轉筆的樣子,和當年在臺上轉麥克風一模一樣。”
“你有病啊!”她抬手要打他,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別動。”他聲音忽然緊,“耳釘線松了。”
她僵住。
他另一只手輕輕托住她耳后,指尖微涼。
“銀扣老化,再晃會掉。”他低聲,“這是2018年音樂節的限定款,全內蒙古只做了五十對。你媽媽當年在手工藝市集買的,對吧?”
牧歌呼吸一滯。
“你……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媽是市集評委。”他終于松手,退后一步,“那天我跟著她去監審,看見你媽媽指著這對耳釘說:‘我要給女兒買下自由。’”
他從書包掏出一個絨布小袋,倒出一枚同款耳釘。
“另一只,我一直留著。”
牧歌盯著那枚耳釘,像被雷劈中。
“你到底想干嘛?”她聲音發顫,“現在拿這個出來,是要告訴我——你早就知道我是誰?知道我就是那個‘云端牧羊女’?”
“我知道。”他點頭,“從你第一天報到,我就認出來了。你轉筆的節奏,和視頻里一模一樣。”
“那你為什么不說?”
“因為你不想讓人知道。”他看著她,“你藏起過去,換名字,換風格,甚至換走路姿勢。但你忘了——有些東西藏不住。”
“比如?”
“比如你笑起來會先皺鼻子。”他嘴角微揚,“比如你緊張時會把吸管咬扁。比如你拍照時,總下意識用右肩擋鏡頭——那是你當年被拍多了,養成的習慣。”
牧歌后退一步,撞上桌角。
“所以你接近我,喂貓、賠衛衣、搶我鏡頭……都是計劃好的?”
“不是。”他搖頭,“那些都是意外。我本來只想安靜地看著你。可你總是……闖進我的系統。”
“什么系統?”
“我的生活。”他推了推眼鏡,“原本一切都有算法:幾點吃飯,幾點學習,連喝奶茶的糖度都精確到克。可你一出現,數據全亂了。我開始記你愛吃什么,坐哪間教室,甚至……偷偷看你直播。”
“你看了?”
“十分鐘。”他承認,“然后我刪了APP。太危險了,你一笑,我心跳就超頻。”
牧歌愣住。
“所以你那天喂貓……”
“我知道你在直播。”他低頭,“我想讓你拍到我溫柔的樣子。可你關得太快,我連句話都沒發出去。”
她忽然覺得鼻子發酸。
“江浸月,你是不是傻?”她吸了吸氣,“三年前一杯水,你記到現在?還偷偷藏我耳釘?你當自己是言情劇男主啊?”
“我不是男主。”他看著她,“我是那個沒敢說‘我喜歡你’的路人甲。但現在——”
他話沒說完,牧歌手一抖,奶茶杯傾斜。
褐色液體潑向他襯衫。
他本能抬手去擋,卻只護住她耳側。
“你干嘛!”她驚叫。
“防水衛衣我賠了。”他低頭看濕透的袖口,“這次,換你賠我一件襯衫。”
“你神經病!”她抓起紙巾亂擦,“誰要賠你!”
“那就答應我一件事。”他不躲,任她擦著,“明天攝影展閉幕,最后一件展品要拍賣。我想拍下那張有你耳釘的照片。你來當我的競拍搭檔。”
“我不去!”
“你不去,我就把三年前的視頻發出去。”他淡淡道,“標題就叫《那個沒接水的女孩,現在每天喝三倍珍珠奶茶》。”
“你威脅我?”
“這叫談判策略。”他終于笑出聲,“新聞系學生,要不要上一堂實戰課?”
她瞪著他,咬牙切齒。
“江浸月,你完了。”
“我早就完了。”他收起耳釘,放進她掌心,“從三年前那天起。”
她握緊那枚冰涼的銀飾,心跳如鼓。
“明天幾點?”
“十二點零七分。”他轉身拿餐盤,“別遲到。”
她看著他背影,忽然喊住他:“喂!”
他回頭。
“那天……”她低頭,“那杯水,我其實看見你了。我沒接,是因為……我怕手抖灑了。”
他靜了兩秒,忽然笑了。
“那明天,我請你喝一杯不灑的奶茶。”
他轉身走開,背影筆挺。
牧歌低頭,掌心的耳釘泛著幽光。
她把它重新戴上,右耳一輕,左耳一重。
像終于接住了三年前那杯沒接住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