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應期開始之前,請您務必遵守第一條規則:不得擅自離開接收部。”
洛爾的聲音沒有起伏,像是在朗讀天氣報告。
“外部風險系數已達到8,下層男性和無戶籍人類,會搶奪落單女性。”
俞岱冉從震驚中緩過神。如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那么此刻唯一能依靠的,是接收部——哪怕其中一些工作人員的態度過于粗魯。在法律都形同虛設的地方,人性是什么?人命又能值幾個錢?
“工作人員不會對您造成傷害。在帝國戰略清單中,女性個體的價值高于任何稀有金屬,包括黃金。尤其是您這種等級。”
俞岱冉下意識將毛毯揉成一團。她質疑了幾秒,試探性開口:“你……能不能說話溫柔一點?我有些害怕。”
系統提示音響起:“情緒模塊已調整。”
洛爾的語氣比剛才好了很多。“您現在是否還有別的需求?”
“你可以和我說一下帝國的情況嗎?”
洛爾的右臂彈開一個全息投影,冰藍色的光幕浮現在她和俞岱冉之間。
“現在是2430年,浩劫后的第4個百年。2080年,核戰爭爆發。弘羲帝在廢墟之上建立帝國。150年前,x病毒首先出現在東南各省,女性人口銳減至原有的11%。為延續人口,當時的皇帝設立了繁育制度。系統將女性分為S至D5個等級,B級及以上可自然生育,配偶由基因報告和功勛決定。”
俞岱冉很快消化掉這些信息——比行為經濟學好記多了。
“其余信息,將在明天參觀時提供。”洛爾合上全息投影。“稍后會有工作人員為您送來晚餐。如需我的協助,可以使用墻面按鈕進行呼叫。”
就在洛爾轉身的剎那,俞岱冉叫住了她:“我可以……問一下沈霽嗎?”
“沈霽,男,32周歲,無配偶。國防部對外情報局特別行動處指揮官,上校軍銜。曾多次參與阻止聯邦破壞的行動。其余信息,絕密,繁育中心無權調取。”
洛爾走到門口:“繁育中心建議您在適應期內和工作人員以外的男性保持適當距離。”
門打開,又無聲的合上。
吃完晚餐,俞岱冉被引導進一個充氣水桶,溫水漫過肩頭。兩個工作人員戴著手套,按照流程清理了她的皮膚和頭發。
待只剩下她一人,房間又回歸死寂。
俞岱冉躺回床上,腦子里回放著今天發生的一切。
她記得,那時沒有系安全帶,飛機顛簸時,整個人被拋向空中。記憶戛然而止。等再次睜開眼,她已經躺在檢查椅上了。
這并不像一場玩笑。在她所在的2027年,機器人距離仿生人的程度還很遠。
她可以逃到哪去呢?
外面的世界似乎更不安全。
她翻了一個身。
聯邦是什么?2080年,為什么會發生核戰?
思緒像是筆洗里的墨,漸漸模糊。她不記得自己是何時閉上眼睛的。
六月,草坪如茵,海鷗在學院的長椅上搶奪面包。
她站在臨時搭建的演講臺上,對著麥克風微笑開口:“感謝教授和職工們四年以來的陪伴和支持……”聲音在風中被拉得悠長。陽光很暖,讓她忍不住瞇起了眼。
然而下一刻,歡笑聲突然散去。
冷白的光線透過玻璃傾瀉到床邊。俞岱冉從睡夢中蘇醒,看著周圍的環境,心頭泛起一陣悵然。
洛爾已經在房間內等候。
工作人員面無表情的給俞岱冉穿上一件乳白色的連衣裙,擦干凈她的臉頰,再遞上漱口水,整個過程用時不超過三分鐘。
洛爾拿出一個銀白色的號碼牌,掛在俞岱冉的胸前。扣合處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今天的行程安排是,參觀接收部并了解繁育制度。”
俞岱冉沒有拒絕。
一行人走出房間,來到俞岱冉一開始誤入的那個大廳。
“這些女性,是C級到D級。”洛爾的目光掃過單間,聲音平靜而冷淡。“部分個體原本安置在轉送站,試圖逃離時被捕獲;也有未被上報、長期生活在中間地帶的。”
“為了防止再次出逃,這里采用的隔音玻璃幾乎不能被外力破開。她們最終會被送往地方繁育中心,進入人工繁育程序。”
“但是……她們看上去很正常。”俞岱冉小聲說,“和我沒什么不同。”
一道低沉的男聲在她身后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
“是嗎?她們的基因,可是被污染了的。”
俞岱冉轉過頭去,看見一個中年男人。他的軍服筆挺,肩章在燈下泛著冷光。眉眼鋒利,眼神像鉗子一樣鎖住她,讓她透不過氣來。
洛爾上前一步,站在兩人之間:“這位是押送官,常上尉。”
“這是——24300143。”
洛爾的話音剛落下,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個女人像瘋了一樣推開擋路的人,猛地撲過來,雙手死死掐住俞岱冉的脖子。
“S級又如何!哈哈哈哈……你也是一只豬!”她的眼睛布滿血絲,笑聲像生銹的大提琴。
“你以為你能在這里活下來?我們都一樣——”
常上尉扣住她的手腕,反折,女人發出一聲嘶啞的痛呼。
兩個負責轉運的工作人員這才姍姍來遲,接過她,將人拖回隔離區。
洛爾沿著俞岱冉的脖頸一點點檢查,動作減了幾分力度:“您沒事吧?”
掌形的紅印清晰的浮在她的皮膚上。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冰涼的空氣,死里逃生的感覺讓大腦一片空白。
“抱歉,是我們的疏忽。”常上尉說。
洛爾的目光冷冷的掃過在場的所有人:“這是你們工作的態度?接收部的管理漏洞,已經嚴重威脅到S級女性的生存。”
常上尉的聲音依舊平淡:“押送小隊會加強巡查。這是一次意外,不會再發生。”
俞岱冉站在原地,目光追著被拖走的那道身影。工作人員的遲緩、瘋女人接近的路線……她很清楚,這不是偶然。
她必須找到破局之法。
她不是一只豬。多年高等教育帶來的分析習慣,即便隔了幾百年,也依舊鋒利。也許,她可以先從合法獲取一個能接入資料庫的終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