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臨淵的指尖,第一次嘗到了名為顫抖的滋味。
那聲輕若蝶翼的呢喃,穿透了萬魂的悲鳴與湯釜的沸騰,精準地刺入他堅如磐石的心臟。
哄她?
他戎馬一生,平定過魔域,鎮壓過邪祟,手中戰神槍染過神魔之血,卻從未學過,該如何去哄一個即將魂飛魄散的姑娘。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將云灼攬入懷中,生怕一絲多余的力氣都會讓她本已布滿裂痕的魂核徹底崩碎。
銀色的神火自他掌心源源不斷地涌出,溫柔地包裹著她冰冷的身體,試圖修補那致命的創傷,卻如同水流過篩網,只能徒勞地減緩著她生命力的流逝。
“我在這里。”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昔日的清冷蕩然無存,只剩下壓抑到極致的痛楚,“別怕,我在這里。”
也就在這一刻,那懸浮于孟婆莊上空的“心鏡”畫面,終于在無數亡魂麻木的瞳孔中,激起了第一絲漣漪。
起初是困惑,繼而是驚恐,最后化作滔天的憤怒與悲哀。
“那是……白靈珠大人?”一個剛死不久,還保留著些許生前記憶的魂魄顫聲問道。
“她往湯里……放了什么?”另一個魂魄指著畫面中那個鬼祟的身影,聲音里滿是難以置信。
“碎魂散……忘情蠱……”更多的魂魄看懂了畫面中的真相,他們低頭看著自己虛無縹緲的雙手,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何會忘記摯愛,為何會失去所有悲喜。
那不是安寧,是掠奪。
那不是往生,是奴役。
“還我記憶!”
“還我情念!”
“騙子!她是個騙子!”
積壓了百年的怨氣,在真相揭曉的瞬間轟然引爆。
無數亡魂不再渾噩,他們眼中燃起復仇的火焰,朝著湯釜的方向發出無聲的咆哮。
整個忘川河岸,因為這集體覺醒的意志而劇烈震顫,河水翻涌,彼岸花搖曳如血。
歸源使手中的判官筆,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他強忍著淚水,以魂力為墨,在生死簿的副頁上重重寫下:“孟婆白靈珠,竊據神位,篡改神湯,碎魂千萬,其罪當誅!”字跡化作金光,瞬間傳遍了地府各司,這不再是私怨,而是載入冥府史冊的鐵證。
“當誅?誰敢斷我的罪?”一聲冰冷而高傲的嗤笑,如寒冰落地,瞬間壓下了所有亡魂的嘶吼。
孟婆莊的入口處,白靈珠一襲白衣,緩步走來。
她的臉上再無平日的慈悲溫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刻薄的冷漠與瘋狂。
她看了一眼空中尚未完全消散的畫面,又看了一眼被墨臨淵護在懷中的云灼,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一群蠢貨。”她環視著那些對她怒目而視的亡魂,語氣輕蔑,“給你們安寧,你們卻偏要擁抱痛苦。我是在凈化你們,剔除那些無用的七情六欲,讓輪回之路再無波折。我,才是地府真正的救世主!”
“你不是救世主,你只是個竊取他人情感以滿足自己控制欲的竊賊!”歸源使怒聲喝斥。
白靈珠冷笑一聲,不再廢話。
她手腕一翻,一串由魂魄煉制而成的慘白色念珠出現在手中。
“既然你們如此懷念痛苦,那我就成全你們!”
話音未落,她將念珠猛地擲向翻涌的湯釜。
那念珠在空中轟然炸開,化作無數張扭曲哀嚎的鬼臉,帶著濃烈的怨氣與污穢,直撲釜中。
她竟是要以怨力徹底引爆湯中毒素,讓這鍋孟婆湯化作一鍋真正的滅魂之水,將所有覺醒的亡魂連同真相一起埋葬!
“休想!”墨臨淵目眥欲裂,他一手緊抱著云灼,另一手單手持槍,戰神槍橫掃而出,卷起萬道銀色神火,化作一道巨大的火焰屏障,堪堪擋住了那股怨力洪流。
然而,這只是開始。
隨著白靈珠的動作,那些潛伏在孟婆莊周圍,早已被她收服的燼鴉殘黨和墮落鬼差紛紛現身,從四面八方攻向墨臨淵。
他們的目標明確,就是要搶奪他懷中那個揭穿了一切的女子。
“保護云灼大人!”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那些剛剛覺醒的亡魂竟自發地圍了上來。
他們沒有實體,沒有力量,卻用自己剛剛恢復的、微弱的情念,化作一道道半透明的屏障,擋在墨臨淵身前。
一個老婦的魂魄擋住了一名鬼差的鎖鏈,魂體瞬間被撕裂,她卻在消散前,朝著墨臨淵的方向露出一抹欣慰的笑:“老身……想起我那孫兒的模樣了……多謝……”
一名戰死的將軍魂魄,以胸膛迎向燼鴉的利爪,魂光黯淡,他卻高聲喊道:“這才是大丈夫的死法!痛快!”
終情引消散前留下的光盾與心燈守燃燒魂體化作的屏障,在這些悍不畏死的魂魄意志加持下,竟奇跡般地再次凝實了幾分。
萬魂共情,其力撼天。
墨臨淵雙目赤紅,他知道自己不能退。
他身后是云灼最后的生機,身前是萬千魂魄用生命換來的信任。
戰神槍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銀龍,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一片神火風暴,將撲上來的敵人焚為灰燼。
可敵人太多了,源源不絕,而他懷中的云灼,氣息正變得越來越微弱。
白靈珠站在戰圈之外,冷眼旁觀著這場徒勞的抵抗。
她的目光落在墨臨淵身上,帶著一絲嫉妒與怨毒:“戰神又如何?你能護住她的身,卻救不了她的魂。很快,她就會在你懷里魂飛魄散,而你,將永遠背負著這份無能為力的痛苦。”
這句話,如同一把淬毒的尖刀,精準地刺中了墨臨淵唯一的軟肋。
他低頭看向懷中的云灼,她的臉色已經是一片死灰,那雙曾經亮如星辰的眸子緊緊閉著,再無半分神采。
魂核的裂紋,已經從心口蔓延到了眉心,幾乎要將她的魂體徹底撕開。
幽蓮業火雖然煉化了湯毒,卻無法修補魂核的創傷。
此刻的云灼,就像一個精美卻已然破碎的瓷器,任何一絲外力都可能讓她徹底化為齏粉。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墨臨淵心中焦急萬分,與白靈珠的戰斗陷入了僵局。
問題的根源在于毒藥,在于那口湯釜。
他需要的是解藥,而不是一場勝利。
他的目光猛地轉向那口仍在沸騰的巨大湯釜。
毒物的源頭就在那里,解藥……解藥也一定與它有關。
釜中心,湯液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深不見底,仿佛連接著九幽的入口。
那里,就是這孟婆湯的“湯眼”,是忘川之水涌出的泉眼所在。
但此刻,那泉眼不再清澈,而是翻涌著不祥的、粘稠的墨色,楚厲的魔紋如同毒蛇般在其中若隱若現,散發著腐蝕一切的氣息。
就是那里!問題的核心就在那里!
可他該怎么做?他一旦離開,誰來保護云灼?
就在他心神激蕩,進退兩難之際,懷中的云灼忽然輕輕顫動了一下。
他立刻收回所有心神,緊張地低下頭。
她的睫毛輕顫,干裂的嘴唇微微開合,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又像是在一個深不見底的噩夢中掙扎。
一股來自靈魂最深處的、屬于她前世的記憶,正在與那致命的毒素做著最后的抗爭,試圖沖破魂核的禁錮,傳遞出最后的信息。
“云灼?”墨臨淵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乞求,“看著我,云灼……”
他將她抱得更緊了些,仿佛想用自己的體溫和神力,為她抵御那來自靈魂深處的嚴寒。
混亂的戰場、白靈珠惡毒的詛咒、萬魂的悲鳴……在這一刻都仿佛離他遠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懷中這個即將消逝的女子。
在無盡的黑暗與撕裂般的劇痛中,云灼的意識深處,一個被她親手封印了三百年的青銅古匣,正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她想起來了,那是她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條后路。
她的嘴唇艱難地翕動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從喉嚨深處擠出了幾個破碎而模糊的音節。
那聲音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卻清晰地傳入了墨臨淵的耳中。
他猛地一震,瞳孔驟然收縮,臉上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隨即,那抹驚愕化作了狂喜與滔天的希望。
他低下頭,死死地盯著云灼蒼白的臉,仿佛要將那幾個字刻進靈魂里。
云灼昏迷中低語:“青銅匣……在湯眼之下。”
墨臨淵的指尖冰冷,懷中云灼的體溫卻在一點點流逝。
那低不可聞的囈語,“青銅匣……在湯眼之下”,如同一根淬毒的細針,刺入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他抱著她,一步步退至金橋邊緣,周身的銀色神火在這幽冥之界中劇烈搖曳,卻始終無法驅散她眉宇間那死寂的灰敗。
她身后那株盛開的第九幽蓮虛影,蓮瓣已薄如蟬翼,光華黯淡,仿佛下一瞬就會被此間的陰風徹底吹散。
他比誰都清楚,云灼的神魂已經到了極限。
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一次記憶獻祭,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片。
那枚藏于湯眼之下的青銅匣,封印著“三生露本源”,是她遺忘一切的根源,也是她尋回自己的唯一希望。
可這匣子,偏偏是她親手所設,唯有玄冥血脈方能開啟。
他若強行以戰神之力破匣,引動的禁制反噬,足以讓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神魂當場碎裂。
他垂眸,凝視著她蒼白如紙的臉頰,那雙曾盛滿星河與烈火的眼眸緊閉著,長長的睫毛上仿佛都凝結了化不開的霜。
他俯下身,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絕與寵溺。
“以前,總是你這個小鬼,偷天換日,攪弄風云。”他輕笑一聲,笑意卻未達眼底,“這一次,換我當小鬼,帶你……把屬于你的東西偷回來。”
話音未落,金橋之上,幾道虛幻的光影悄然浮現。
那是終情引的殘念,形態模糊,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墨臨淵的識海:“戰神,地底深處是姐姐親手布下的‘情鎖陣’,非雙魂共鳴,此陣不可入。”
緊接著,一名眉眼沉靜的靜情童自虛空中走出,他手中托著一朵栩栩如生的紙蓮花。
他默默將紙蓮放入金橋中心,蓮心光華流轉,竟映出了一幅久遠前的畫面。
畫面中,是前世的云灼,她親手將自己的一縷本源封入青銅匣,而開啟那封印的鑰匙,正是她與墨臨淵在萬千輪回中,那唯一的“初遇之憶”。
一名手持判官筆的歸源使隨之現身,他提筆在虛空中寫下六個大字,字字泣血:“情為鑰,痛為引。”
一直沉默守護在橋頭的燈奴,心燈守,此刻也低聲開口,聲音中帶著亙古的承諾:“這橋,我替你守。直到她歸來。”
最后,一名金衣燦爛的金情童捧著一朵即將消散的金蓮,對著昏迷的云灼輕聲笑道:“姐姐,這一局你機關算盡,確實是你贏了。可是……下一局,才是最難的啊。”
話音落下的瞬間,終情引、靜情童、歸源使與金情童的身影同時化作點點流光,融入金橋,徹底消散。
他們是她分離出的情感化身,如今使命已盡,便重歸虛無。
墨臨淵深深吸了一口氣,將云灼小心翼翼地平放在金橋堅實的橋面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她安睡的容顏,仿佛要將這一刻永遠烙印在靈魂深處。
而后,他毅然轉身,沒有絲毫猶豫,一步踏入了那吞噬一切光明的湯眼漩渦。
甫一入內,無盡的幽冥之力便如億萬只餓鬼的手,瘋狂撕扯著他護體的銀色神火。
神火明滅不定,發出痛苦的嘶鳴。
緊接著,那傳聞中的情鎖陣轟然啟動,九道粗大的黑色鎖鏈從虛無中射出,帶著冰冷刺骨的怨念與絕望,死死纏繞住他的四肢與軀干,甚至貫穿了他的神格。
每一道鎖鏈的收緊,都并非帶來肉體的痛楚,而是直接從他的神魂中剝離一段記憶。
那是他千萬年來,一次次在輪回中尋她、護她的記憶。
眼睜睜看著她為救蒼生而墮入幽冥的畫面、在凡人界為她撐起一把油紙傘的雨天、于仙魔戰場上替她擋下致命一擊的瞬間……這些構筑了他整個生命意義的片段,正被鎖鏈無情地碾碎、抽離。
劇痛讓墨臨淵的視野陣陣發黑,但他只是死死咬住了牙關。
他抬起被鎖鏈束縛的右手,掌心光芒一閃,一枚殘破的戰神令碎片憑空出現。
他毫不遲疑,用那鋒利的碎片狠狠劃過自己的左掌!
“噗嗤——”
金色的神血噴涌而出,灑向那九道漆黑的鎖鏈。
劇烈的灼痛感傳來,他卻像是感覺不到,只抬起頭,對著那空無一物的陣眼,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那吼聲中滿是自嘲與不悔:“你說我弱?你說我堂堂戰神,卻連你也護不住……可我若不是這么弱,又怎能心甘情愿,讓你欺負我這么久。”
血光在陣法中彌漫開來,金色的神血與漆黑的鎖鏈相互侵蝕,發出滋滋的聲響。
他猛地催動神力,并非為了掙脫,而是主動將一段記憶獻祭出去。
那并非普通的守護記憶,而是他藏得最深、最痛,也是他唯一還能動用的“情引”——那是他親眼看著云灼魂飛魄散,而他無能為力,只能以自身神格為引,為她聚攏殘魂的那一段記憶。
那是他身為戰神,唯一的敗績,唯一的無力,也是他愛意與痛楚最極致的體現。
“以我之痛,為她之引!”
隨著這飽含無盡深情的獻祭,整個情鎖陣的陣眼猛烈地顫抖了一下,那九道鎖鏈竟在瞬間出現了一絲松動。
就在這一剎那,金橋之上,始終昏迷不醒的云灼,眼睫猛地一顫,倏然睜開了雙眼!
她的眼中沒有焦距,一片茫然,仿佛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身在何處。
然而,當她感受到那股來自湯眼之下,熟悉又陌生的、極致的痛苦與愛意時,她身后的第九幽蓮虛影竟轟然一震,瞬間光華大放,驅散了周遭的死氣!
她不記得他,甚至連“墨臨淵”這個名字都想不起來。
可她的靈魂記得。
她的身體本能地從橋上坐起,朝著湯眼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手。
一股純粹的幽蓮業火順著她的血脈奔涌而出,自她指尖蔓延,化作一道漆黑的火線,精準地投入了湯眼漩渦之中。
那黑色的火焰沒有被幽冥之力吞噬,反而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同伴,與漩渦深處那搖搖欲墜的銀色神火瞬間交織在一起。
一黑一白,一陰一陽,一神一魔。
雙魂共鳴!
“轟——”
一聲巨響,仿佛天地初開。
那困了墨臨淵萬年的情鎖陣,在兩股力量交織成的光網沖擊下,應聲寸寸崩裂,轟然開啟!
束縛盡去,墨臨淵沒有片刻停留,身形化作一道銀光,瞬間沖入了陣法之后的密室。
密室不大,四壁空空,唯有中央有一方深不見底的黑水潭,一只古樸的青銅匣正靜靜懸浮于黑水之上。
匣身之上,冰冷的黑水無法浸濕分毫,一行古老的篆字在匣面上緩緩浮現,帶著來自遠古的契約之力:“取者,須以‘愛契’為誓。”
墨臨淵看著那行字,眼中沒有絲毫猶豫。
他大步上前,將那只剛剛被戰神令劃破、血跡未干的手,重重按在了冰冷的匣蓋之上。
他甚至沒有去看匣中之物,只是低聲,用盡一生一世的溫柔與決絕,立下了他的誓言。
“我,墨臨淵,愿以永生永世,輪回不休,神格盡碎為代價,換她……記得痛。”
記得痛,才能記得恨,記得愛,記得她自己是誰。
忘記一切的安寧,從來不是她想要的。
剎那間,青銅匣上的篆字光芒大盛,隨著“咔噠”一聲輕響,匣蓋應聲而開!
一道璀璨奪目的青色光華從匣中飛出,那正是“三生露”的本源!
然而,就在此時,密室的陰影角落里,一道虛弱卻怨毒的殘魂猛地撲出!
是白靈珠!
她手中捏著一道詭異的“奪舍契印”,目標并非墨臨淵,而是那剛剛脫離束縛的青銅匣心!
“這本該是我的!我為他付出一切,這安寧本該是我的!”她發出尖利的嘶吼。
“你所謂的安寧,從來都不是她想要的。”墨臨淵頭也未回,聲音冷得像九幽寒冰。
他反手一握,銀火瞬間在掌心凝聚成一桿長槍,閃電般擲出!
銀火長槍帶著凈化一切的戰神神威,后發先至,精準地將白靈珠那道殘魂死死釘在了密室的石壁之上。
殘魂在銀火的灼燒下發出凄厲的慘叫,卻連掙扎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青光飛出密室。
云灼不知何時已站在密室的入口,她手持幽蓮業火,漠然地看著被釘在墻上、逐漸消散的白靈珠,也看著那道青光劃過長空,緩緩地、堅定地,朝著不遠處那口巨大的孟婆湯釜飛去。
她輕輕開口,聲音空靈而遙遠,像是在對某個看不見的影子說話,又像是在對自己說:“你當年……從我這里偷走的藥方,今日,我親手拿命搶回來了。”
而在幽冥深淵的最底部,那刻畫著繁復魔紋的第三只眼,在目睹了這一切后,緩緩地、緩緩地閉合。
一聲低沉的嘆息在整個深淵中回蕩:“情……原來,這才是世間最深,最無解的劫。”
可這一次,在那巨眼徹底閉合前的一瞬,它的眼底深處,竟史無前例地,浮現出了一絲……解脫。
金橋之上,一切喧囂重歸于寂。
湯眼漩渦漸漸平息,破碎的情鎖陣化為齏粉消散。
墨臨淵走到云灼身邊,兩人并肩而立,沉默地望向遠方。
那道承載著一切過往的青色光華,如同一顆溫柔的流星,在劃過幽冥昏暗的天際后,終于抵達了它的終點。
它懸停在巨大的孟婆湯釜上方,青光流轉,映亮了下方那一片混沌翻滾的濁黃色湯水。
霧氣,在青光的照耀下,似乎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那萬古不變的渾濁,仿佛也泛起了一絲清明的漣漪。
整個湯釜,宛如一頭沉睡了萬年的巨獸,終于等到了它蘇醒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