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猛地抬頭,眼睛瞬間紅了,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林晚你瘋了!你的身體現在是什么狀況你自己不清楚嗎?化療都讓你生不如死,你還想去學醫?去學腫瘤外科?那是人干的事嗎?!你會死得更快!”
“那就讓它瘋!”林晚猛地轉身,將那份診斷書狠狠摔在鏡子上!紙張撞上冰冷的玻璃,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然后無力地滑落在地。林晚盯著鏡子里自己眼底那兩簇燃燒的地獄之火,那火焰幾乎要燒穿這具殘破的軀殼,“陸沉想讓我‘病死’?我偏要活著!活到能用手術刀,親手剖開他那顆黑心,看看里面流著的,到底是什么顏色的血的那一天!”
一字一句,帶著徹骨的恨意和毀滅一切的瘋狂,砸在冰冷的地板上,也砸在陳硯驚痛的臉上。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林晚粗重的喘息聲,像破舊的風箱。
陳硯看著林晚,眼神從憤怒、不解,最終化為一片沉痛到極致的灰暗。他慢慢彎下腰,撿起地上那份皺巴巴的診斷書,小心翼翼地撫平。良久,他才抬起頭,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沉重:
“……好。我送你去。”
五年。
足夠一座城市拔起新的地標,足夠一個行業經歷顛覆性的變革,也足夠一個被碾碎成塵埃的人,在廢墟里掙扎著爬起,用恨意和病骨,為自己鍛造出一身冰冷堅硬的外殼。
仁和醫院VIP病房區的走廊,光潔如鏡,彌漫著消毒水和昂貴香氛混合的獨特氣味。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清脆而穩定,節奏精準,像一臺設定好的精密儀器。林晚醫生,白大褂的衣襟隨著步伐輕輕拂動,胸牌上“腫瘤外科副主任醫師”的字樣在頂燈下反射著冷硬的光。
身后跟著兩名神情恭敬的住院醫師,捧著厚厚的病歷夾,亦步亦趨。
“林主任,VIP三號房的病人到了。”護士長快步迎上來,壓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是……陸氏集團的陸沉先生。昨晚剛轉院過來,車禍導致顱腦損傷,伴發視神經壓迫,目前雙目失明,情緒……非常不穩定?!?/p>
陸沉。
這兩個字像兩顆冰冷的石子投入死寂的深潭,在林晚心底深處砸出沉悶的回響,但水面卻詭異地沒有漾開一絲漣漪。
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改變。林晚只是微微頷首,從護士長手中接過那份嶄新的、沉甸甸的病歷夾。指尖拂過封面上打印的名字——“陸沉“。墨跡清晰,帶著一種宣告般的重量。
推開厚重的病房門。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華的夜景,霓虹流淌,勾勒出冰冷的鋼筋骨架。病房內卻是一片壓抑的昏暗,只開了幾盞壁燈。昂貴的儀器發出規律而低沉的嗡鳴,如同垂死巨獸的呼吸。
病床上的人影陷在陰影里。
曾經銳利如鷹隼的眼眸此刻被厚厚的白色紗布覆蓋著,遮住了半張臉。露出的下頜線條緊繃如刀削,薄唇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曾經一絲不茍、象征著權勢與掌控的頭發,此刻凌亂地散落在枕上。昂貴的真絲病號服穿在他身上,非但沒顯出半分貴氣,反而襯得他像一只被拔光了利爪尖牙、困在籠中的猛獸,周身散發著一種瀕臨極限的、暴戾又脆弱的低氣壓。
床邊站著兩個西裝革履、臉色惶急的特助,還有一個穿著米白色羊絨套裙、妝容精致的女人——蘇晴。她正拿著一塊溫熱的毛巾,小心翼翼地試圖去擦拭陸沉額角的薄汗。
“滾開!”一聲壓抑著狂怒的低吼從病床上炸開,帶著受傷野獸般的嘶啞。陸沉猛地揮手,動作幅度極大,帶著一種失控的力道。
“啪!”
蘇晴手里的毛巾被打飛出去,撞在昂貴的胡桃木床頭柜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她驚呼一聲,踉蹌著后退兩步,眼圈瞬間就紅了,委屈又無措地看著陸沉。
“陸沉哥哥……我只是想幫你……”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嬌柔得能滴出水來。
“我讓你滾!聽不見嗎?!”陸沉胸膛劇烈起伏,紗布下的面容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無力感而扭曲。他摸索著,似乎想抓起床頭柜上的水杯砸過去,卻因為目不能視,手臂在空氣中徒勞地揮動了幾下,最終只能狠狠一拳砸在身下昂貴的床墊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那份失控的狂躁,與他此刻因失明而帶來的脆弱無助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近乎崩潰的張力。
“陸總!陸總您冷靜!”兩個特助嚇得魂飛魄散,想上前又不敢。
病房里的空氣緊繃到了極點,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林晚平靜無波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瞬間切斷了病房內凝滯的、一觸即發的氛圍:
“病人需要安靜。”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晰、穩定,一步步靠近病床。林晚走到陸沉床邊,站定。目光在他覆蓋著紗布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沒有溫度,沒有波動,如同審視一件需要修復的精密儀器。
陸沉似乎被這突兀插入的、過于冷靜的聲音驚了一下。他揮動的手臂僵在半空,狂躁的氣息猛地一滯。他下意識地側過頭,紗布覆蓋下的臉孔轉向聲音的來源,下頜的線條繃得更緊,似乎在極力捕捉和分辨著什么。
蘇晴和那兩個特助也驚愕地看向林晚,眼神里充滿了疑惑和一絲被打斷的不悅。
“你是誰?”陸沉的聲音依舊嘶啞,帶著濃重的戒備和未消的戾氣,但那份狂躁明顯被強行壓制了下去,變成了一種緊繃的警惕。他微微仰起頭,試圖“看”向林晚,動作間帶著一種因失去視覺而產生的、本能的脆弱感。
林晚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視線平靜地掃過床頭的監護儀數據,然后落回手中的病歷夾。指尖翻開硬質的封面,紙張發出輕微的、不容置疑的摩擦聲。
“陸沉先生,”林晚的聲音平穩得如同在宣讀一份實驗室報告,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起伏,每一個字都清晰、冷靜,帶著職業化的疏離,“我是你的主治醫師,林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