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后來家里落魄了些,也從未真正餓過肚子。
這份“底子”,不是誰家都能有的。
背后是馮家曾經殷實的家境,也是父母對她無底線的溺愛。
可剛換好衣服出門,迎面就撞上了剛回來的陸清風。
她剛擰干頭發,穿著洗得發白的碎花布衫,褲腳還往上挽了一截。
門口的光影交錯。
她腳步一滯,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已經站到了她面前。
陸清風風塵仆仆,肩上還沾著點泥灰。
兩人距離太近,鼻尖幾乎要碰上。
她慌忙后退半步,卻被門檻絆了一下。
陸清風低頭看著眼前這個嘟著嘴揉額頭的小姑娘,竟有一瞬的愣神。
剛才那一撞,她額頭磕在他肩骨上。
此刻正揉著紅了一小塊的皮膚,嘴巴微微撅起。
她發梢還滴著水,幾縷濕發貼在頸邊,襯得脖頸白得晃眼。
最讓他心頭一震的,是她那雙眼睛。
原本臟兮兮的時候沒太注意,現在卻看得清清楚楚。
洗過澡的她,皮膚居然是白里透紅的。
不是那種病懨懨的蒼白,而是透著血色和生氣。
水珠順著她的下巴滑落,沿著鎖骨蜿蜒而下。
他目光一滯,隨即迅速移開,耳尖卻悄悄紅了。
尤其是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眨巴著望過來,眼神清亮亮的,像是會說話。
睫毛濕潤微顫,瞳孔黑得純粹。
她帶著點疑惑地望著他,眼尾還沾著一點水汽,無辜又坦蕩。
一開始還帶著點不滿,見她這副樣子,臉色又慢慢軟了下來。
他原本繃著臉,眉峰微蹙,顯然心事重重。
可看著她揉著額頭、嘟嘴委屈的模樣,心里那點不悅竟莫名其妙地消了大半。
喉結微微滾動,他輕咳了一聲,語氣不自覺地放得柔和。
“疼不疼?”
馮湘湘一看他臉色不對,哪敢硬氣?
她心里咯噔一下,立馬意識到陸清風這是誤會了什么。
以往她仗著自己是“妹妹”,在他面前橫沖直撞慣了。
可如今換了個靈魂,哪里還敢放肆?
她低著頭,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
“不……不疼?!?/p>
越過他往院里一瞧,只見馮世杰坐在那兒,一邊抽抽搭搭地哭,一邊搓衣服。
小身子縮在水泥臺邊,膝蓋跪在小板凳上。
那件滿是血跡的衣服被他浸在水盆里,手凍得通紅,搓了幾下就停下。
肥皂沫濺到臉上,混著淚水滑下來。
她立馬明白了,陸清風這是誤會了。
難怪他回來時臉色這么難看。
一定是看到馮世杰在洗血衣,又見她剛洗完澡,整潔干凈,便以為是她指使弟弟干活。
可她馮湘湘現在雖然身體胖,良心還沒黑到讓一個孩子干這么重的活。
她趕緊擺手,連連澄清:
“真不是我讓他洗的!”
她甚至往前邁了一步,語氣誠懇得近乎卑微。
“我……我是想自己洗的,可他非要搶過去……”
確實不是她安排的!
她本來打算自己洗的。
那件衣服上的血跡又多又濃,干涸后結成暗紅色的塊狀,光是看著就讓人心里發毛。
她知道馮世杰年紀小,根本搓不干凈,還得反復換水,費時費力。
她寧愿自己凍著,也不想讓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受這罪。
血水早已滲透進布料纖維。
馮世杰的小手搓得通紅。
他力氣小,擰都擰不干,濕衣服沉甸甸地垂著。
沒想到馮世杰這時候抽著鼻子,哽咽著來了一句:“以前在家這些活都是我干的,要是你說不是我干的,回頭我又要挨打?!?/p>
他一邊說,一邊用袖子胡亂抹著眼淚。
“你……”
馮湘湘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沒說出話來。
這小孩,心眼兒還挺多!
表面上看著可憐兮兮,實則把人心算得透透的。
他知道誰怕誰,也知道在這種時候該站哪邊說話。
他不敢得罪她,也不敢惹陸清風,于是用最無辜的語氣,說了最致命的話。
這哪是孩子?
這簡直是個人精!
她看著馮世杰,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
“以后不用你洗了,都我來。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你?!?/p>
她心里清楚得很,眼前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將是她在這個陌生年代里唯一的依靠。
無論是生活上,還是情感上,她都需要依靠他。
這孩子可是她以后的依靠。
她在心里默默重復了一遍,眼神不自覺地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等馮世杰站起身,她便在他原本的位置上坐下,雙腳盤坐在小板凳上,伸手端起洗衣盆,擰干毛巾,準備開始洗衣服。
“先吃飯吧。”
抬頭一看,是馮世杰,他站在灶臺邊,手里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粥。
燒水時,馮湘湘就發現了,這屋子里壓根沒人做飯。
灶臺冷清,爐灰早已干透,水壺底結著一層厚厚的水垢。
整個廚房像是許久未有人打理,連最基本的生活氣息都缺失了。
廚房里連個像樣的鍋碗瓢盆都沒有。
只有一口銹跡斑斑的小鐵鍋,歪歪斜斜地架在灶上。
旁邊放著一個豁了口的粗陶碗,和一個掉漆的搪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