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炊具都孤零零地擺放著。
那雙竹筷并排放在碗架上,顏色泛黃,卻異常整潔。
馮湘湘一眼就注意到了它們,心里微微一酸。
這大概是他日常生活中,唯一的“成雙”。
吃飯的時候,馮湘湘連雙筷子都沒得用。
她只好翻箱倒柜,好不容易在角落的抽屜里找到一根斷了一頭的舊筷,拼湊著用。
“你家平時沒人來串門?”
她終于忍不住,一邊啃著干硬的饅頭,一邊抬頭問他。
“嗯。”
男人應了一聲,聲音低沉。
他低頭喝粥,動作機械。
馮湘湘閉了嘴,沒再追問。
她明白,有些人的心門,不是幾句話就能打開的。
她不想逼他。
于是她低下頭,默默吃著那碗寡淡無味的白粥。
這時,陸清風倒是主動開了口。
“我明天沒空,會派人帶你進城買些日用品。”
“要是你想開火做飯,順便買點鍋啊菜啊的。不想弄飯,就在食堂吃。”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本來下午就能去,結果曹連長家里孩子出生,給耽擱了。人家喜得貴子,總得去賀一賀。”
他說這話時,語氣平靜。
可眼神里卻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似乎是羨慕,又像是落寞。
不過他很快掩飾過去,繼續笑著看向馮湘湘。
男人這副無所謂的樣子,一看就是對以后的日子沒一點盼頭。
每天機械地起床、出工、吃飯、睡覺。
可馮湘湘不一樣。
最初的慌亂勁兒過去后,她現在已經打起精神,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
她開始冷靜地觀察環境,分析現狀。
先減體重,再活得漂亮。
這年頭困不住她,她偏要活出個樣子來。
知道陸清風已經在食堂吃過了。
她便把飯菜分了兩份,將米飯和菜肴一勺一勺舀出來,一邊分一邊悄悄觀察陸清風的臉色。
飯盒里裝得滿滿當當。
飯多,菜多,肉也多。
油光閃亮的紅燒肉堆在最上面,青菜還冒著熱氣。
另一份,只放在鋁飯盒的蓋子里,少得可憐,勉強蓋住一層底。
幾片薄薄的青菜葉子歪歪斜斜地鋪著,幾乎看不見肉星。
馮世杰眼睛一亮,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可還沒等他伸手,神情又迅速暗了下來,眉頭微微皺起。
他低著頭,默默伸手去拿那個蓋子,手指有些發顫。
卻被馮湘湘一把攔住,她手一伸,迅速擋開他的手腕。
“你吃這么點哪行?”
“這碗給你,多吃點,瞧你臉都蠟黃了,營養不良的樣子,以后怎么長高?”
說著,她毫不猶豫地把裝得滿滿的飯盒推過去。
自己則利落地端起了那個小蓋子。
“吃吧。”
她輕聲說,語氣干脆。
馮世杰愣愣地看著飯盒里的飯菜,目光從紅燒肉慢慢移到米飯,再抬頭看向馮湘湘,又偷偷瞄了眼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陸清風。
心里頓時明白了。
這女人,肯定是在演戲,做給那個男人看的。
馮湘湘才不在乎他怎么想。
她低著頭,用筷子快速扒拉了幾口。
三兩下就把那點飯菜吃了個干凈。
吃完立馬起身開始忙活,順手把飯盒蓋子放進水盆里沖洗,水流嘩嘩地響。
她彎著腰,袖子挽到手肘。
她有點潔癖,還有點強迫癥。
以前上班落下的毛病,凡事必須整齊有序,看見亂七八糟就心煩意亂。
這院子倒好,啥都沒有。
反倒干凈利落,正合她意。
四四方方的一塊空地,沒有雜物堆積,也沒有亂七八糟的擺設。
可她還是洗了衣服。
把馮世杰那件臟兮兮的襯衫和陸清風的舊外套都泡進盆里,搓洗得干干凈凈,晾在院子里的繩子上。
又在院子里折騰了一通,搬動水缸,調整雞籠的位置。
連柴火堆都重新碼得整整齊齊。
這兒比比劃劃,用手比量著距離,嘴里還念念有詞:“這邊種點菜,那邊放個石磨……”
那兒指指點點,蹲下身摸摸地面,又站起來環顧四周。
馮世杰理都不理,坐在門檻上啃著饅頭,眼神懶散地看著她來回折騰,心里覺得她神經兮兮的。
明明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還有心思搞這些沒用的。
但陸清風一眼就看懂了。
他坐在屋檐下,背靠著柱子,目光沉靜。
她是在規劃院子,還想重新收拾廚房。
從她比劃的幅度和停頓的節奏,他看得出她在心里畫著圖紙,連灶臺朝向都想好了。
正比劃著,馮湘湘突然后背一涼。
她猛地回頭,動作有些僵硬,視線穿過院子。
正好撞進陸清風那雙深沉的眼睛里。
那一瞬,她心跳都慢了半拍,呼吸一滯,手指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
他再冷再沉,也是這個家的男主人。
而她已經嫁進來了,低頭也得活。
她反而咧嘴笑了笑,嘴角向上揚起,露出一排不算整齊但很真實的牙齒。
不是討好,是求個容身之地。
她不想被趕出去,也不想再回到那個荒涼的破屋子里挨餓受凍。
哪怕姿態低一點,她也認了。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她能有個屋檐遮風擋雨,已經是萬幸。
穿越到這鬼地方,能留在這兒,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比起原主被趕出家門餓死在路邊的命運,她已經賺了。
她決定不走了。
這院子、這屋、這三人共處的時光。
她要一點點攥在手里,變成自己的歸屬。
院子規劃完,天也黑了。
暮色沉沉地壓下來,院子里的影子拉得老長。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走進屋里。
回到屋里,發現陸清風已經把桌椅搬進了堂屋。
原本空蕩蕩的屋子多了幾張舊但干凈的木桌椅,墻角還放了個小柜子。
空了這么久的屋子,總算有了點生活氣息。
這時他淡淡開口。
“你和世杰睡床,我睡西屋。”
馮湘湘心里清楚,陸清風根本瞧不上她。
他那雙眼睛,總是冷冷地掃過她。
他的嫌棄藏得不算深,從眼神到語氣,處處都透著疏離。
哪怕同處一室,他也從不曾主動搭話。
所以她壓根沒指望能睡床。
這次跟著陸清風出門辦事,她以為自己還是會和以往一樣,蜷在偏房的小床上對付一宿。
畢竟,她在他眼里,大概連個正經人算不上。
可他竟然主動讓出來。
那是昨晚快到鎮上客棧時的事。
陸清風停下腳步,站在房門前,淡淡地說:“你睡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