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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凰逆

第二章破鏡重圓,舊影新身

窒息。

那是深入骨髓的、冰冷絕望的、來自地獄最深處的黑暗包裹。

下一刻——

“嗬——!”如同溺水瀕死的人驟然被拉出水面,柳青青猛地彈坐起來!

刺骨的冰冷驟然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過于溫暖的空氣。一股熟悉的、清幽的、略帶苦澀藥味的馨香,幽幽地鉆入鼻腔,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安寧的陳舊感。

大口大口的空氣帶著久違的、近乎于刺痛的自由感涌入肺腑,喉嚨深處仿佛還殘留著前世那涌不上來的腥甜。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掙脫肋骨跳出來。沉重的冷汗瞬間浸透了薄薄的中衣,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種詭異的真實感。

不是柴房的腐朽血腥。

不是梁沐辰冷酷的背影。

更不是……那個陌生男人眼中深沉的痛惜。

視線從模糊到清晰,帶著一種宿醉初醒般的眩暈感。雕花的楠木拔步床頂懸著淡青色繡纏枝蓮的帳子,邊角墜著小小的銀鈴鐺,紋路是她閉眼也能勾勒出的熟悉模樣。身下是軟硬適中的錦褥,蓋在身上的是她出嫁前常用的那床杏子黃繡纏枝海棠的薄被。

陽光透過糊著桃花紙的窗欞,暖洋洋地灑進來,在地磚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光影里,細小的微塵如金屑般無聲地飛舞。

是了。

是她的閨房。

是她……在武安侯府出嫁前的閨房!

“哐當!”一聲清脆的碎裂聲猛地刺破這片靜謐。

柳青青僵硬地扭頭。只見床榻邊,一個身著藕荷色比甲的丫鬟正端著銅盆,僵立原地,盆中溫熱的水灑了一地,銅盆在地上兀自打著轉兒,水跡迅速在青磚地上洇開一片深色。丫鬟的臉煞白,瞪大的眼睛盛滿了驚愕與難以置信,嘴唇哆嗦著,幾乎要哭出來。

翠珠!

是她前世那個貼身伺候、最后卻成了柳清歡幫兇、將她推入深淵的貼身大丫鬟!

柳青青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冰冷的殺意混合著鋪天蓋地的惡心感猛地沖上喉頭!

“嘔——!”她幾乎是本能地伏在床邊,劇烈地干嘔起來。胃里空空如也,灼燒般絞痛,卻仿佛要將前世的絕望、冰冷、棍棒、背叛、毒藥、還有那穿心而過的、陌生的、深痛的目光……統統嘔出來!每一次抽動都牽扯著全身的筋骨,像要散架一般,冷汗涔涔而下。

“小…小姐!”翠珠終于找回聲音,帶著哭腔撲過來,“小姐!您怎么了?您別嚇奴婢啊!您醒了嗎?您真的醒了?!”她試圖去拍柳青青的背,手指卻在觸碰到那冰涼濕透、微微顫抖的后背時,如同被火燙到般縮了回來,只剩下手足無措的慌亂。

醒?

柳青青猛地止住了干嘔,抬起頭,沾在唇邊的水珠和冷汗混在一起。她死死盯著翠珠這張此時還帶著稚氣和驚惶的臉。前世臨死前,春杏那張刻滿惡毒快意的臉似乎與之重疊!

賤人!都是賤人!

心中戾氣翻涌,幾乎要沖破理智將她掐死!指甲深深摳進掌心,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新鮮的血液滲出,那股痛楚讓她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一瞬。

不,還不是時候。打草驚蛇只會讓仇人更警惕!

“水…”她的聲音嘶啞得可怕,如同砂紙摩擦,帶著劫后余生的粗糲,“給我水…”

翠珠如夢初醒,連滾爬爬地沖到桌邊,手忙腳亂地倒了一杯溫水,試了試溫度,顫顫巍巍地遞到她嘴邊。“小姐,水…水來了。”

冰涼的瓷壁貼著干裂的嘴唇,溫潤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潤澤了火燒火燎的痛楚。這簡單的動作,吞咽真實的感受,像一把鑰匙,徹底打開了記憶與現實交錯的閘門。

她真的……沒死?或者說,死了……又活了

冰冷刺骨的柴房…亂棍加身的劇痛…小娘被害的真相爆發…那傾盡生命之力刺向柳清歡的最后一擊…還有…那張陌生男子的臉…那雙痛惜至極的眼…所有記憶碎片如同被炸開的琉璃,無數尖銳的棱角刺向她的腦海!

這不是夢!絕非夢境!那臨死前的劇痛、徹骨的恨意、刺骨的冰冷、刺入肌理的刀刃、鮮血的粘稠、絕望的窒息…每一樣都真實得可怕,烙印在靈魂深處,至今讓她五臟六腑都在痙攣!

可眼前這溫暖的陽光、熟悉的被褥、怯懦的翠珠、閨房每一處細節…也都是真實的!

重生?!

前世坊間話本子里,那虛無縹緲的重生之說?竟然落在了她柳青青的頭上?!落在這個被丈夫厭棄、被嫡姐毒害、被活活打死、如同草芥般無人憐憫的卑賤庶女身上?!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被命運玩弄于股掌的悲憤瞬間涌起,但下一刻,便被一股更強烈、更瘋狂、幾乎要焚燒一切的洪流沖垮!

那是對柳清歡、對林氏、對梁沐辰、對所有推波助瀾落井下石之人的!刻骨!噬心!滅頂的!恨!

前世她步步退讓,隱忍求全,只盼得小娘平安,自己得一隅安穩。可結果呢?小娘被毒殺!自己被誣陷通奸、殘害嫡姐!被曾經同床共枕的夫君親口下令亂棍打死!更蒙受永世污名!

她們讓她墮入地獄,尸骨無存!

滔天的恨意如同沸騰的巖漿,在她胸腔里奔涌沖撞,幾乎要將她由內而外地焚毀!那恨意是如此濃烈,幾乎化為實質的赤紅火焰在她眼中燃燒跳躍!那冰冷刺骨的目光,讓正小心翼翼給她擦嘴角的翠珠如同被最毒的蛇盯上,渾身一顫,手中的帕子差點再次掉落。

狂喜?

呵……一絲扭曲的、近乎瘋狂的笑意在她心底裂開。

上天竟真的給了她一次機會!一次從地獄爬回來,將曾經加諸在她和小娘身上的痛苦、屈辱、絕望……千倍!萬倍!奉還的機會!

這……是恩賜!更是宣告!復仇的……號角!

她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剛才摳破的傷口,新鮮的刺痛伴隨著掌心濕滑的血液,清晰地提醒著她此刻的真實!疼痛不再是麻木的終點,而是新生的證明!是仇恨的刻度!

第一樁事!護住小娘!

前世小娘是在她出嫁不久,大概半年后,“病重不治”身亡的!林氏母女的手段已經開始了!那纏綿的病榻,日漸衰弱的身體,蒼白的面容…如今想來,哪一點不是慢性毒藥侵蝕的痕跡?!

她的心臟猛地揪緊!巨大的恐慌瞬間壓過了憤怒。

“小娘…”嘶啞的聲音帶著急切的顫抖,“我小娘呢?我要見小娘!”她一把抓住翠珠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翠珠手腕劇痛,看到柳青青眼中那瘋狂又脆弱的光芒,嚇得魂飛魄散:“夫人…夫人她昨兒來看過您,守了大半夜才被蘇姨娘勸回去歇息的…這會兒…這會兒怕是在佛堂誦經為小姐祈福呢…”

蘇姨娘!是她的小娘!

“扶…扶我起來!”柳青青掙扎著想要下床,腿腳卻綿軟無力,身體虛弱到了極致。但她不管不顧,推開了翠珠想攙扶的手,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下床榻!雙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虛軟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她咬緊牙關,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強迫自己站穩,踉蹌著沖向門口!

推開門!

初夏的暖風夾著花園里傳來的清新花香撲面而來,陽光亮得有些刺眼。廊下盆栽的茉莉開的正好,細碎的白色花瓣點綴在翠葉間。一切如此鮮活明媚,如此……生機勃勃!

前世血色的記憶與眼前蓬勃的生命強烈碰撞,讓她眼前一陣發黑,幾乎站立不穩。但那雙被恨意灼燒得通紅的眼睛,卻死死盯住了通往后院佛堂的方向!

那是她唯一的光!唯一的救贖!

翠珠慌忙跟上,驚叫:“小姐!您慢點!您身子弱!”

柳青青充耳不聞。她扶著回廊的欄桿,跌跌撞撞,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又像是踩在冰冷的尸骸之上。心臟在狂跳,不是因為虛弱,而是因為巨大的、失而復得的恐懼和希冀!

近了!更近了!

佛堂那扇熟悉的、樸素的門就在眼前!門微微開著一條縫,熟悉的、讓人安心的佛香檀木氣息絲絲縷縷地飄散出來。

柳青青的手猛地按在門扉上,掌心那未干的血跡蹭在了木頭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猛地推開了門!

“嘎吱——”

暖融融的、浸滿了檀香的寧靜空間里,一個穿著半舊青碧色細布衣裙的婦人,正背對著門口,跪在蒲團上。烏發簡單綰起,簪著一支素凈的玉簪子。削瘦的肩背挺得很直,雙手合十,虔誠而安靜。

聽到門響,婦人身子微頓,隨即帶著溫柔慈愛轉過身來。

那張臉!柳青青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不是前世記憶中那形銷骨立、灰敗枯槁、眼神空洞的瀕死模樣!

此刻映入眼簾的臉龐,依然看得出歲月的痕跡和清貧的操勞,眼角眉梢帶著揮之不去的愁緒和常年積郁的憂慮,膚色透著常年不出門少見陽光的蒼白,雙頰甚至還有些清瘦的凹陷…

但是!

那雙眼!那雙此刻盛滿了擔憂、驚喜、無限憐愛、瞬間涌上晶瑩淚光的眼!是亮的!是有生氣的!不再是前世那渾濁的、被毒藥麻痹了神經的死寂!

她的蘇小娘!雖然病容已顯,身形單薄,卻活生生的!真真切切地在她眼前!

“青青?是…是你嗎青青?”蘇姨娘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慌忙撐著想站起來,卻因為跪得太久,身形一晃。

“小娘——!”

一聲泣血般的呼喚猛地爆發出來!如同離巢孤鳥終于歸巢,飽受摧折的幼苗終于見到陽光!柳青青所有的堅強、所有用恨意偽裝的冰冷瞬間崩碎!積蓄了兩世的所有委屈、痛苦、思念、失而復得的狂喜如同決堤的洪流,洶涌而出!

她再也支撐不住,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踉蹌著撲進蘇姨娘帶著暖意和檀香的懷抱!雙手死死地、如同瀕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環抱住那具溫熱卻單薄的身體!滾燙的眼淚洶涌而出,瞬間濡濕了蘇姨娘的前襟。

真實!溫暖!帶著生命的脈動!

小娘的體溫…小娘身上淡淡的藥草混合著皂角的干凈味道…小娘撫在她背上那帶著薄繭卻無比輕柔的手…還有頭頂傳來壓抑的啜泣聲和溫暖的、充滿愛憐的撫摸…

這一切!這一切都是真的!不再是臨死前的奢望和幻覺!

前世冰冷的棍棒、刺骨的背叛、毒藥侵蝕的痛苦、死亡深淵的窒息……與此刻懷抱的溫暖、真實的觸感、失而復得的狂喜激烈交織碰撞!巨大的沖擊和落差,讓柳青青悲慟到極致,喉間發出小獸般無助又狂喜的嗚咽,肩膀劇烈地顫抖,眼淚決堤般止不住地涌流。

“小娘…小娘…我回來了…我回來了…青青回來了…”她語無倫次地重復著,聲音支離破碎,每一滴淚都像是洗刷著前世無盡的冤屈和血污。

蘇姨娘不明所以,只當女兒是病了一場,受了驚嚇,又突然醒過來情緒激動,心疼得心都要碎了。她緊緊抱著女兒瘦弱的身體,眼淚撲簌簌落下,一邊輕拍著她的后背,一邊哽咽著安撫:“娘在呢,青青不怕…娘在呢…回來就好,醒了就好…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母女二人在這靜謐的佛堂里,抱頭痛哭。

好一會兒,劇烈起伏的情緒才稍稍平息。柳青青依舊死死抱住蘇姨娘,將臉埋在她的肩窩,貪婪地呼吸著那令人心安的氣息,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確認自己是真的活過來了,真的回到了小娘身邊。

狂喜漸漸沉淀,但內心的火焰卻燃燒得更旺、更冷。

在蘇姨娘看不見的角度,那雙剛剛還布滿淚水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封萬年的寒潭!所有的柔軟、脆弱、失而復得的巨大感動,都在那冰冷的寒意下被淬煉,被鍛打,最終凝固成一柄鋒刃內斂、卻淬滿了無盡恨意與決絕的復仇之劍!

護住她!

懷中這溫熱、柔弱、視她如命的至親,是她此生唯一的軟肋,也必須是唯一的硬甲!前世無知無覺中讓林氏母女得手,今生,誰敢動小娘一根頭發絲,她就讓誰生不如死!剝皮拆骨!挫骨揚灰!

血債血償!

柳清歡!林氏!梁沐辰!還有那些見風使舵的爪牙!所有前世參與其中的人,一個都別想逃!她柳青青,從地獄爬回來,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羔羊!她要以其人之道,千倍萬倍地奉還!她要撕下她們偽善的畫皮,讓她們在無盡的痛苦和絕望中懺悔!

這滔天的誓言,在她心底無聲炸響,震耳欲聾!

“小娘…我沒事了…我好了…”柳青青終于抬起頭,臉上淚痕未干,嘴角卻努力扯出一抹安撫的、極度脆弱的笑容。她看著蘇姨娘明顯清減的臉龐,那眼底深處難以掩飾的疲倦和眉宇間揮之不去的病氣,像鋼針一樣刺痛她的心。

前世慘痛的經歷讓柳青青瞬間變得極其敏銳。她清晰地記起,前世小娘的身體是在她出嫁前后徹底垮掉的。那么現在…距離那個時間點,并不遠!林氏的毒手,是不是已經開始伸出來了?!

心頭警鈴大作!

“小娘,您臉色不好…是憂心青青病了嗎?”她伸出手,無比自然地撫上蘇姨娘的額頭,冰涼的指尖觸及那微微高于正常的溫度時,心臟猛地一沉!前世小娘纏綿病榻時,也是這般持續的低熱不退!是林氏的手段!一定是!

“傻孩子,你剛醒過來,自己都瘦成這樣,還操心娘。”蘇姨娘拉住她的手,愛憐地撫摸著她蒼白消瘦的臉頰,眼中滿是心疼,“娘沒事,就是這兩日誦經為你祈福,許是著了點風,有點懶怠,歇歇就好。”

“不行!”柳青青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尖銳,甚至有些失態。那護犢般的激烈反應讓蘇姨娘和旁邊的翠珠都是一愣。

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掩飾住眼中翻涌的殺意和驚慌,聲音瞬間軟了下去,帶著濃濃的鼻音和撒嬌:“小娘…青青害怕…青青剛做了好可怕的噩夢…夢見小娘病了…病得好重…青青在夢里怎么喚您您都不醒…青青害怕極了!醒來就想立刻見到小娘安好…”她說著,眼眶又紅了,緊緊抓住蘇姨娘的手,“您讓大夫來瞧瞧好不好?就當…就當讓女兒安心?好不好?”

她的眼神充滿哀求和巨大的恐懼,那是一種源于靈魂深處對失去至親的絕對恐慌,絕非偽裝。蘇姨娘看著女兒這副模樣,心軟得一塌糊涂,哪里還顧得上自己的一點小不舒服。

“好好好,聽青青的。等下就請杜大夫來瞧瞧。乖,別怕了,娘在呢。”蘇姨娘柔聲安撫。

柳青青這才用力地點點頭,將小娘的手緊緊貼在自己冰涼的臉頰上,汲取著那珍貴的暖意。心底的冰寒卻在蔓延。

時間緊迫。林氏的毒已經開始侵蝕了!她必須立刻掌握主動!

她抬眸,目光掃過一旁垂手侍立的翠珠,那雙還浸著淚光的眼波深處,冰封千里!翠珠對上這樣的目光,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嚇得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柳青青緩緩松開小娘,身體雖然虛弱,但被巨大的危機感和復仇意志支撐著,站得筆直。

“翠珠,”她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帶著久病初愈后的虛弱感,但每個字都清晰地傳出,“去弄點清粥小菜來,我有些餓了。另外,”她頓了一下,語氣溫和卻不容置喙,“請小娘回去歇著,等下大夫來了,就說是請平安脈,不可聲張,莫要驚動了夫人她們,免生事端。”

翠珠如蒙大赦,連忙應聲,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欲言又止的蘇姨娘退了出去。

佛堂內只剩下柳青青一人。

她轉過身,看著佛龕上那尊低眉慈悲的菩薩塑像。陽光透過格子窗灑在塑像的金身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柳青青沒有跪拜。她只是靜靜地站著,背脊挺直如青松。

慈眉善目的佛像之下,她那清冷的眼底,正燃燒著復仇的業火,翻涌著冰冷的算計。

她低頭,攤開緊握的掌心,那里被指甲刺破的地方,血跡早已干涸,只留下幾個深紫色的月牙痕。

痛嗎?當然痛。

但與前世那剝皮拆骨的痛,與那親眼看著小娘衰弱而死自己卻無能為力的蝕骨之痛相比,這算什么?

指尖輕輕拂過那些印記,感受著皮膚的刺痛和血液干涸后的繃緊感。

這點痛,是小娘活著的證明。

這點痛,是她復仇路途上,最微不足道的祭品。

她的唇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卻又充滿力量感的弧度。

柳清歡,林氏,梁沐辰……還有那個謎一樣的陌生男人……這一局,剛剛開始。

而這一世,鹿死誰手?拭目以待!

武安侯府正院,暖玉軒。

空氣中縈繞著上好的沉水香,清雅醇厚的味道本該舒緩心神。然而此刻,室內的氣氛卻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凝滯與壓抑。

林氏端坐在主位那張黃花梨木的圈椅上,看似在品著手中一盞碧螺春,然而捏著杯蓋的指節卻微微發白,泄露出她內心的不平靜。茶湯清澈見底,裊裊升騰的熱氣在她冰冷的眸光前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柳清歡則煩躁地在屋內踱步,腳下昂貴的波斯絨毯被她的繡鞋碾踏出凌亂的痕跡。她那身精心挑選的妃紅色緙絲羅裙,此刻仿佛也失去了炫耀的光彩。手中那條金絲嵌珠的羅帕被無意識地絞得變了形,細密的珠翠嵌片相互摩擦,發出輕微的、令人牙酸的聲響。

“醒了?竟然真的醒了?”柳清歡猛地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林氏,嬌媚的臉蛋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一股壓不住的焦躁,“不是都說咽氣了嗎?春杏那丫頭回來不是說的清清楚楚?張婆子也報了人拖走了!怎么會…怎么會又醒了?!”

她想起剛才聽到底下管事婆子匆匆來報“驚聞三姑娘蘇醒”的消息時,如同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之前柴房那場差點失控的風波才剛剛平息下去,她心中還未完全放下的驚悸,瞬間又被這個驚人的消息攪得掀起了滔天巨浪!

“亂葬崗丟進去的死人都有可能爬回來,更何況她沒真咽氣之前出了柴房那檔子事!”林氏放下茶杯,杯底磕在紅木桌面,發出“篤”的一聲輕響。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醒就醒了,你慌什么?”

“娘!”柳清歡幾步走到林氏身邊坐下,抓住了母親的手臂,“您是沒看見那天!那賤骨頭都快被打爛了,居然還能暴起傷人!那眼神…那眼神根本就不像個人!像…像從地底下爬出來的惡鬼!”想到柴房門前瞥見柳青青撲出來時那雙充滿怨毒戾氣的血紅眼睛,柳清歡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后背涼颼颼的。

“更邪門的是,她竟然一刀捅死了一個根本不該在那里的人!”柳清歡壓低聲音,眼中是深深的恐懼和困惑,“我問過春杏了,她溜進去說話的時候,那賤人身邊根本沒有外人!那死掉的男人是誰?打她的下人里面沒有這號人!府里的侍衛統領查了又說不是府里的人!一個莫名其妙闖進來的人,被那賤人臨死前發瘋捅死了?這也太……太……”她找不出合適的詞形容這種詭異,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冒出來。

這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一個死得不明不白的陌生男人,成了完美布局里一個巨大而刺眼的污點!更是柳青青那邪異表現最有力的佐證!讓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林氏的臉色也更沉了幾分。

那天柴房混亂之后,處理現場花了些手腳。最棘手的不是收拾柳青青的“尸體”,而是那具男性尸首。一身夜行裝束,并非府衛,面容英挺卻陌生,身上干凈得沒有任何標識。查也查不出,像是憑空冒出來又憑空消失的幽靈,卻被柳青青那個半死的賤人一刀斃命。

事有反常必為妖。

“那男人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了,死無對證。”林氏冷冷地道,指尖在冰涼的翡翠鐲子上輕輕摩挲著,“更要緊的是,柳青青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才是問題的核心。

“回光返照,人之常情。”柳清歡強自鎮定地分析,“那春杏不是說,她進去就是給那賤人最后‘送行’,點明了小娘的事,才刺激得她發了狂?這分明是催命符!本就不該讓她那么早死的!若當時讓她安安靜靜咽了氣,怎會有那等變故?一個將死之人的垂死掙扎罷了!”

“垂死掙扎?”林氏瞇起眼睛,銳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若真只是垂死掙扎,怎會……醒來?”

“也許…也許就是當時看著不行了,實際還吊著一口氣?”柳清歡語氣有些不確定,“底下的婆子不是說抬走的時候那賤人確實是沒氣兒了?興許是路上顛簸又緩過來了?鄉下泥腿子不也有那種躺幾天又好了的例子?賤人賤命,格外硬些!”她試圖用刻薄惡毒的語言來驅散心中的不安。

林氏沉默了片刻。柳清歡說的,或許能解釋一些物理上的原因。但她總覺得……沒那么簡單。

那天春杏回來稟報時,描述柳青青最后那個眼神,以及那聲如同從地獄傳來的嘶吼……林氏在深宅浸淫數十年,經歷過無數風浪,見過太多將死之人的眼神。怨毒的不在少數,但像春杏描述的,那樣純粹、那樣濃烈、帶著毀滅一切同歸于盡決然的恨意……絕非尋常!

那更像是一句刻入靈魂的詛咒!一個來自地獄的不甘誓言!

而如今,這個被詛咒“該死”的人,竟然活了過來!

“無論如何,她‘病’了這么久,都‘被’認為藥石無靈了。現在突然醒過來,本身就是麻煩。”林氏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帶著算計,“她這身子骨,被那‘安神湯’傷了根本,又受了驚嚇挨了棍子,不死已經是菩薩保佑,就算活下來,怕也是個病秧子廢人,不足為懼。”她像是在說服柳清歡,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女兒依舊煩躁不安的臉上,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的寒芒:“比起她活著,我們更要當心……她醒來后會亂說什么?”

這才是真正讓林氏心悸的地方!

柴房里的對話,只有春杏、柳青青和一個死人在場!死人不會開口。柳青青呢?一個剛從鬼門關爬回來、被滔天恨意充斥的人,會不會不顧一切地……攀咬?

“她能說什么?空口無憑!”柳清歡立刻反駁,但底氣卻沒有那么足,“春杏那丫頭不是已經被您‘安排’回鄉下‘榮養’了嗎?死無對證!她一個庶女,無憑無據敢攀誣主母和嫡姐?傳出去,第一個被亂棍打死的還是她自己!父親也絕不會信她!”她越說越篤定,似乎找到了力量的來源。

不錯。沒有證據,柳青青的控訴就是瘋言瘋語,只會讓她死得更快。武安侯柳擎山,從來只信證據和利益,更看重侯府名聲。一個失勢的庶女和一個當家主母加一個即將嫁入王府的嫡女,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林氏神色稍霽,端起茶杯,卻沒有喝,只是用杯蓋輕輕撥弄著漂浮的茶葉,眼神幽深:“話雖如此,但她醒過來,本身就說明變數。我們,不能給她任何掀起波瀾的機會。更不能讓她有機會……再接近王府一步!”

那個“變數”像一根魚刺,卡在她的喉嚨里,讓她隱隱覺得不安。

“歡兒,”林氏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變得銳利冷靜,帶著掌控一切的威嚴,“你該關心的,是你的婚期將近!這才是頭等大事!柳青青醒了就醒了,一個庶女,病體孱弱,侯府養著便是。只是這人啊,得放在眼皮子底下‘精心照料’著才行。”

她語氣平淡,但那“精心照料”四個字,卻帶著冰冷的寒意。

柳清歡立刻明白了母親的意思。放在眼皮子底下,嚴密監控!一旦柳青青有任何異動,或者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病弱”之人,隨時可以“舊病復發”!絕不會給她第二次攪風攪雨的機會!

一絲陰冷的笑意終于取代了柳清歡臉上的不安。是啊,這里是侯府!是她和母親的地盤!一個無權無勢、連生母都自顧不暇的庶女,就算僥幸活過來,又能如何?

“女兒明白了。”柳清歡重新坐直,恢復了幾分嫡女的氣派,眼中閃過算計,“不過,娘,讓她這么活死人一樣在府里躺著吃白食也是礙眼,不如……”她唇角勾起一抹惡毒的笑意,“女兒給她謀個好去處?也讓侯府省些嚼用?”

林氏挑眉,顯然明白了女兒的意思:“你是說……”

“她年紀也不小了,”柳清歡把玩著重新捋順的羅帕,語氣輕快,像在談論一件舊物的處置,“之前病得差點死了,又惹出府里府外的流言蜚語,好人家是攀不上了。不過嘛,西邊街上那個賣香料的老周鰥夫,聽說前頭幾個老婆都‘病’死了,如今就缺個續弦暖被窩的。雖然粗鄙了些,年紀大了些,但勝在身家豐厚不是?配她一個‘殘花敗柳’(指聲譽受損),綽綽有余!也算是給她找了個‘歸宿’,省的留在府里礙眼。父親一向討厭不中用還耗費資源的人,想必也會點頭。”

她的如意算盤打得噼啪響。將一個曾經差點成為王爺側妃(雖然是替身)、如今卻名聲敗壞的庶妹,配給一個市井卑微的鰥夫。這消息放出去,對柳青青是徹底的羞辱和毀滅,徹底斷絕她任何翻身的可能!而對她柳清歡來說,不僅拔掉了心腹之患,更能顯出她這個嫡姐“寬厚仁義”、“關心妹妹終身大事”!

更重要的是,一旦柳青青被嫁出去,遠離侯府,她們就能更方便地……讓這個人無聲無息地消失!神不知鬼不覺!

林氏沉吟片刻,臉上露出一絲贊許的笑意:“倒是個不錯的出路。總比留在府里,‘病歪歪’地惹人心煩強。不過這事不急,眼下先看牢她。待你大婚之期定了,一切塵埃落定,再‘慢慢’給她安排這門‘好親事’也不遲。”

她刻意加重了“慢慢”二字。那是死亡的倒計時。

“母親說的是。”柳清歡乖巧應下,眼中閃爍著殘忍而興奮的光芒。

仿佛已經看到柳青青在那個老鰥夫家中掙扎求存、生不如死的狼狽模樣。至于最后怎么“病”死,那還不是她們一句話的事?

活路?呵,那將是比地獄更痛苦的深淵!

她們會親手,將這“該死”卻沒死成的賤人,徹底打入萬劫不復!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達成共識。空氣中彌漫的沉水香,似乎也掩蓋不住那悄然彌漫開的血腥算計與必勝的得意。一場圍繞著剛剛蘇醒的柳青青,更加陰險、更加肆無忌憚的暗算與獵殺,即將徐徐展開。

曹海燕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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